《潋春刀》一述江水

27、第 27 章

　　方时锦坐在那儿几乎没有动，她脑袋微微耸拉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盖，余光一直在李新霁身上。

　　李新霁没有说话，目光沉寂地看着方时锦，好一会才说，“聪明人，挺好的。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但聪明人难缠啊。”

　　方时锦离开了之前坐下的位置，这个位置被李新霁占领了，“母亲心忧太重，我在外找了大夫为您医治。”

　　大娘子对待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仁厚的，她轻轻的拍了拍李新霁的肩膀，“你啊，有心了，怎么瞧着瘦了？”

　　她朝着李新霁的方向转了身，“瘦了好多了。”

　　李钰出殡之后，李新霁就得到了闲暇的时间，他开始游玩，四处逛逛，一通下来，人倒是没有黑，却瘦了不少。

　　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娘子瞧着李新霁只觉得瘦了太多了。

　　“母亲不必担忧，我的身体好着呢。”李新霁站起来自转了一圈，摊开手，“母亲我虽然瘦了，但是我精壮了。”

　　他这几日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确实是精壮了不少。

　　“好了，这段时间快活了，你爹也该拘束着你了。”

　　李新霁听到了这些，他耷拉着脑袋，“娘，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我也能够松快松快，不然你给我生个弟弟吧。”

　　他说得格外的混，他眉眼眯着，也不正眼看人，哪怕是正面对着，也觉得他是用鼻孔在看人，可似乎，他的目光无处不在，似乎被人盯住了，他的语调微微的上扬，却不尖锐，反而带了一丝少年心性。

　　李新霁微微上扬了脑袋，傲然地哼了一声。

　　“说什么胡话。”大娘子点了点李新霁的脑袋，“你这个狭促鬼，你爹还能够害了你不成？”

　　李新霁是个聪明的，可是他们家不能再出一个当官的，这是他们的无奈，只能委屈这个孩子了。

　　要是这个孩子能够入官场，那必定是不一样的结果，只是可惜了...因为这个事情，他们一家子对这个孩子总是带着亏欠的，那段时间这孩子刚知道自己不能入朝为官，整个人都颓废了，他疯狂的胡闹，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干了，那段时间闹得可不是一般台面能够下来，后来大概是认命了，终于收心经营生意了。

　　只是那孩子更喜欢自由，因此他做生意几乎是做着玩的，但是他是个聪明的，这几年手头上的生意都是好好的。

　　李新霁在大娘子撒了几个泼，时间就过去了，借助没成家的娘子们都来了，李家也没有拘着这些人一定要过来，只是这都是有孝心的孩子。

　　“时锦妹妹。此次来可还习惯？”

　　方时锦记性好，这红衣娘子是叫陈圆圆，她如其名，脸蛋圆圆的，笑起来跟年福娃娃一般，方时锦起身冲着对方行了一礼，应到，“习惯了。”

　　“那是母亲亲自指挥布置的，那些画和椅子都是从我屋里掏走的，顶好的物件，时锦妹妹还能有什么不适应的？”李新霁不冷不淡地补了一句，他延续了陈圆圆叫方时锦的叫法，一个叫法成功将气氛给变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与方时锦如此的亲近，哪怕是玩闹，也成功的让旁人察觉到了不一样。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开玩笑。

　　方时锦又被各种各样的目光笼罩着，他们一个个扫着方时锦，这样的目光大多都是隐晦的，只有少数是明晃晃的，方时锦成了众矢之的。

　　方时锦嗫着笑容，垂着眼眸，所有的目光都被她视若无睹，也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些人当中，方时锦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善的目光，这些目光具有穿透力，她将所有的神色都锁在了皮囊之下，什么都不露，细究之下只见她的皮在牵扯着笑容，而皮囊之下，那是肌肉发力的痕迹，眼睛弯弯的，似乎一股欢喜从眼底冒出来，可真正探究下去，眼底只有一片漆黑，深深的，幽暗的，没有一丝光能够透进去，进不去也透不出来，笑意自然没有泛出来。

　　方时锦一声不吭，哪怕是李新霁的话她也没有去接。

　　“表哥和姨母对时锦妹妹真好，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姨母，我可看上了表哥屋内的那副画，表哥就是不给我，姨母你可别厚此薄彼，我最近好喜欢胡杨先生的字画，想要拿来临摹，你们可不许都喜欢了新来的妹妹，都不喜欢我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张曦月说着捏酸吃醋的话，可她语气娇俏，一点都没有嫉妒的神情，小女儿家的娇憨反而引起了气氛的活跃，方时锦的沉默带来的厚重全都去了，让人不由地一笑，大娘子自然是一乐呵。

　　大娘子点了点张曦月的脑袋，佯装恼火，“你啊，惯是会耍小性子的，你这样的性子谁忍得了你？”

　　张曦月笑嘻嘻的，也不怕对方的谴责，“有姨母心疼我，我才不怕呢。”

　　大娘子拍了拍张曦月的手，“你这丫头就仗着我喜欢你，好，让你表哥将那字画给你，可还算满意？”

　　这样的待遇是旁人都没有的，张曦月在旁人艳羡的神色下点头，“满意了，谢谢姨母，就知道姨母最宠曦月了。”

　　打闹之间，人就来齐了。

　　“好了，人齐了。”大娘子端起身子，朝着方时锦的方向招呼着，“来，时锦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这种时候，方时锦也没有什么好羞涩的，她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大娘子身侧站着，被大娘子拉了一下手，大娘子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这是方时锦，我在路上见到她彼有眼缘，便将她带回来了。”她一直拉着方时锦的手，“我有以问，时锦，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女儿？”

　　李大娘子姓卫名霏霏，方时锦这几日在外面随便一打听就能够知道，真正掌控这个家的是大娘子，老爷像是铺子里的掌柜一般，只需要赚钱，他没有实际的权力，小事情他经手，但是大事情上大多都是大娘子经手的，给方时锦挂一个义女的身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然，对于这事情来说，方时锦也不清楚，方时锦与大娘子相处的这段时间下来，她只觉得大娘子是和善的，做什么都是温声细语，不曾发怒过，对待下人也是极其仁善的，说话做事情都是柔和的，这让方时锦怀疑过大娘子到底是怎么撑起这个李府的，可在旁人眼中，大娘子是狠厉的，方时锦对此不太相信。

　　好似如今李大娘子的目光柔柔地注视着方时锦，她是慈善了，她也是怜爱地看着方时锦。

　　“大娘子...”方时锦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她没想到大娘子居然是抱着个这个心思的，大娘子对她是好，只是这样的事情还不值得大娘子这么付出，“大娘子，时锦粗鄙，根本不值得大娘子如此相待。”

　　她将自己放在最低的地位，贬低自己，这是委婉的拒绝，也算是成全了大娘子的脸面。

　　“我可是很喜欢你的，你...”大娘子叹息了一声，“罢了，你既然无心，那也就此作罢了吧。你要是反悔，便找我，我真的很喜欢你，要是有这个福分做母女，那是缘分，要是没有，我也不勉强。”

　　方时锦却笑不起来，毕竟这样的‘福分’不好说，到底是福分还是什么，必定是自己生活体验过了才知道，说是最没有用的，方时锦有自己的判断。

　　李大娘子是好人，她成为李家掌事的有一部分是她是嫡长媳，可是除去这个缘故，在方时锦心中李大娘子是撑不起李家，她的性子实在是太好了，她能够坐稳估计是儿子在帮扶，也是人缘好，总是有人担着事情的，这是命好。

　　方时锦却是命薄的，她担不起这个这样的福分。

　　“大娘子，那是时锦妹妹不懂事，不知道抓住这样的福分，她不知道有些人想要抓都抓不住这样的福气。”

　　甄淑怡抢先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大娘子多看了几眼。

　　第一个说话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接下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补话，方时锦的名字从方娘子变成了时锦妹妹，似乎是亲密了，可是却距离感满满。

　　“时锦妹妹不懂事，大娘子可别和她计较。”

　　“时锦妹妹啊，你可别辜负了大娘子的好意。”大多人都是好意相劝，可是他们的眉目一只落在大娘子身上，直到说道最后那几句，才舍得从大娘子脸上移开，睨了一眼方时锦。

　　“大娘子，时锦妹妹是不懂的，你可别和她计较。”

　　没有人真的去攻击方时锦，但虽没有明确的攻击，可这些人暗藏的恶意是明晃晃的展露了，连方时锦都感受到了恶意，只是方时锦懒得去纠缠这些事情，她必须要打消大娘子的想法。

　　“时锦妹妹确实没有眼光，母亲，她可能更需要金银财帛。”这是李新霁开口的，李新霁不同他人一般这么给方时锦留面子，他将方时锦的脸面丢在了地上。

　　但这也确实是方时锦想要的，她之后要走，必须要钱财，要是人家愿意给她，他也愿意收啊。

　　方时锦不嫌钱多，钱就是保障她的生活。

　　“李郎君说笑了，时锦来，不过是接妹妹，暂住在李家。”方时锦笑得很假，“时锦因大娘子而借住在李家，也实数不合适，时锦愿意离去。”

　　请辞，这是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李新霁是有防备心，也会顾着这么多人不会直接打她脸，就算是打脸也是轻轻的一下。

　　方时锦盯着李大娘子看，她眼下只能靠着李大娘子来做决策了，大娘子高于李新霁，一旦大娘子做的决策，李新霁也不好驳了李大娘子的面。

　　方时锦是这么想的。

　　“这...时锦啊，你一个孤女，妹妹还在牢狱之中，只怕在外不好生活，我是真的喜欢你，也不逼着你，你好好的在这里生活，有什么就跟我说。”

　　她说得真诚，每一个字都是盯着方时锦的眼睛说的，方时锦面对这样的攻势反而不敢盯着对方看了，在几息之后她就败下阵来，她着实是对不上对方炽热的眼神，那眼神实在是太热忱了，带着火星子勾得她浑身发热。

　　方时锦不清楚大娘子到底是真的对她赤城还是装的，她虽然很喜欢大娘子，认为大娘子是个温善之人，可是有李新霁这个因素在，她也捉摸不透到底真心还是假意，况且她现在只想脱离李家，在李家一天她的危险就多一分，她必赶紧离开，大概是存了这样的念想，她的心也变得狭窄了起来，偏见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十足十。

　　而大娘子将她推到了另一个危险的地方，“有什么也可以和承恩说，你们年轻人更有话。”这一句话成功让不少人注意到了方时锦，加注在方时锦身上的恶意更重了，这让她想起了前段时间荷花打听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