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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昔旧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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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炎风浑身是伤,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烈火灼烧,剧痛钻心。听到江银粟来了,他强撑着身子,双手紧紧抠住地面,一寸一寸地挪到门边。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下都带着痛苦的喘息,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满心期待着能听到江银粟的解释。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不放过一丝声响。可直到江银粟离开,四周一片寂静,他什么也没有听到。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彻底凉了。“既然她不要我,我也不想再受她的恩惠!”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决绝。
他挣扎着起身,朝着房间另一侧的门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他的身后,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脚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夏炎风的意识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迷雾紧紧包裹,愈发模糊不清,全身的剧痛也在这朦胧的雾霭中逐渐变得虚幻而遥远。恍惚间,江银粟那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宛如一泓清泉,悄然无声地淌入他干涸的心田。这声音,恰似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记忆的大门,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五年前那个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暗夜。
那是他生命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江南的冬日,本应温润和暖,却罕见地飘起了大雪。冰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无数白色的精灵在暗夜中翩翩起舞,这如梦似幻的美景之下,却隐藏着即将汹涌袭来的血腥与绝望。
彼时,夏炎风一家正围坐在暖烘烘的炉火旁,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温馨。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夜的寂静。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瞬间闯入家中。这些黑衣人,个个面色阴沉如霜,眼眸中涌动着彻骨的杀意,一踏入屋内,便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见人就砍,宛如凶狠的恶狼扑向毫无防备的羔羊。
夏炎风的父母惊恐地站起身来,出于本能,迅速将他护在身后。父亲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抵挡这些不速之客;母亲则颤抖着双手,慌乱地将他往神柜的方向推搡。然而,这些黑衣人武艺高强、手段狠辣,不过转瞬之间,家中的仆人便纷纷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如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殷红的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将那纯净的白色染成了诡异的嫣红,天地之间仿佛被一层浓稠的血雾所笼罩,放眼皆是刺目的猩红。夏炎风望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心中被恐惧与绝望填满,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也止不住地咯咯作响,犹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
他的父母为了护他周全,拼尽全身力气与黑衣人殊死搏斗。父亲的手臂被利刃划伤,鲜血如注,可他仍死死地抱住一个黑衣人,用自己的身躯为母亲争取将夏炎风藏起来的时机。母亲的眼神中满是赴死的决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夏炎风塞进神柜,而后毅然转身,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挡在了神柜之前,试图为儿子筑起最后的防线。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黑衣人如饿虎扑食般,很快便解决了他的父母。他们的身躯缓缓倒下,殷红的鲜血在地面上肆意蔓延,似一条蜿蜒的血河。夏炎风蜷缩在神柜之下,紧紧捂住嘴巴,连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不敢发出,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但那些黑衣人仍不肯罢休,他们在屋内四处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他们的杀意填满。最终,一只粗糙且布满老茧的大手伸进了神柜,将瑟瑟发抖的他硬生生地揪了出来。看着他惊恐万分的模样,黑衣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残忍,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咆哮。
刹那间,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屠刀裹挟着凛冽的杀意,朝着他的头颅迅猛砍落。夏炎风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冰冷怀抱将他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 “嗖” 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一把飞刀仿若流星赶月,精准无误地打落了对方手中的屠刀。
夏炎风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周身散发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息。她的身影在纷飞的雪花中若隐若现,衣袂翻飞,恰似仙子凌虚踏空而来。她的眼神中透着坚毅与冷冽,仿若寒夜中的北极星,身形如闪电般迅速,瞬间便冲进了黑衣人群中。
她的动作轻盈而又凌厉,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衣人在她的凌厉攻击下,纷纷如被狂风扫落的秋叶,颓然倒地,毫无招架之力。仅仅片刻之间,她便将这伙穷凶极恶的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
那一幕,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在他的心底,任时光如何流转,都永远无法磨灭。江银粟的出现,恰似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道曙光,照亮了他那被绝望彻底笼罩的世界。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与这个女子紧紧缠绕,再也无法分开。
后来,他跟随江银粟回到了雪莲宗。初入宗门,毫无武术功底的他,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格格不入,很快便成了师兄弟们嘲讽的对象。
清晨,阳光洒在练武场上,师兄弟们早已开始了日常的修炼。夏炎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行云流水般的招式,心中满是羡慕与渴望。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模仿着他们的动作开始练习。然而,他的动作笨拙又生疏,刚迈出一步,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哈哈,看看他,这也叫练武?简直是在闹笑话!”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夏炎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满是委屈与不甘。“我只是想变强,为什么要嘲笑我?” 他在心底愤怒地呐喊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的嘲笑如影随形。每次他努力练习,换来的都是师兄弟们的冷嘲热讽。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练武。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江银粟再一次出现了。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夏炎风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一言不发。
江银粟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别在意他们,我坚信你有练武的天赋,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那一刻,夏炎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从那以后,江银粟不顾众人的目光,开始悉心教导他。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练武场,他们便已开始练习。江银粟会先让夏炎风站桩,她亲自走到夏炎风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下压,同时说道:“腰要挺直,膝盖弯曲,感受气息下沉,稳住下盘。记住,根基稳了,才能走得更远。”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练习拳法时,江银粟会放慢动作,一招一式地演示给他看,边演示边耐心讲解:“出拳的时候,手臂不要太僵硬,借助腰部的力量,带动手臂,拳风才够凌厉。来,跟着我一起感受。” 说着,她握住夏炎风的手腕,带着他一起出拳,让他真切地感受发力的技巧。
练习轻功时,江银粟会在地上摆放一些石头,让夏炎风在石头间跳跃。她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夏炎风的动作,一旦发现他的姿势不对,便立刻上前纠正:“脚尖轻点,身体要轻盈,像燕子掠过水面一样,借助每一次落点的反作用力,让自己飞得更高、更远。”
夏炎风也格外努力,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每一个动作,他都反复练习,即使汗水湿透了衣衫,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他也咬牙坚持。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变强,不辜负江银粟的期望。
在江银粟的帮助下,他的武功飞速进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朝夕相处,夏炎风对江银粟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次,夏炎风在练习剑法时不小心扭伤了手腕,江银粟满脸担忧,急忙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为他查看伤势,轻轻揉搓着他的手腕,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夏炎风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父母双亡后,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细致的关怀,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对江银粟的感情早已不只是感激。
还有一回,两人在山中采药,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他们坐在溪边休息,江银粟笑着讲述着雪莲宗的趣事,夏炎风听得入神,看着她灵动的眉眼,心中满是欢喜。江银粟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别样的情愫。
江银粟渐渐地觉察到了夏炎风对自己的感情!身为雪莲宗的大师姐,她深知师父对自己寄予厚望,将来多半是要肩负起宗主的使命。可若要成为雪莲宗的宗主,则必须了断尘缘;如为感情所累,便无法修炼雪莲宗的至上功法--雪域无相功。因此,这份感情对她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为了斩断这份情缘,她开始有意的避开他。从前她几乎每日都会来督促他练武,如今却三五日都不见一回,即使见面也不似从前那般热情,总是短暂寒暄后,便借口有事离开。
夏炎风也觉察到了江银粟对自己的疏远,起初他的心里满是失落,可是转念一想: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他又不曾渴求她的回应,更不曾有半分逾矩之举;若是这也令她为难,那他只好假装自己未动半分真心了。
可他对她的喜欢,就像春日野草肆意疯长,他无力压抑,更不知如何在她面前佯装镇定!这场自欺欺人的仗,他注定一败涂地!于是他不敢再见她,竟也躲起了她。
在这场互相躲避的游戏中,二人整月都未曾见一面。江银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主动询问起了夏炎风的近况,可问了许多人,始终没有收获,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他到此虽已有三年,可除了自己外,只有小师弟穆逸飞与他关系尚可,如今她和穆逸飞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能去哪呢?莫不是独自下了山去?若下山遇到了仇家,只怕是有去无回!
想到这,江银粟再也坐不住了,可夜黑风高,她也不能贸然下山。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去神树下看看--过去他想家时,常常独自一人在神树下静静地坐着。
江银粟的轻功很好,从寓所出来,没一会,她就来到湖边!夏炎风果然如从前那般,正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那棵神树下。今夜无月,暗黑的天空中只有几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他正抬头痴痴地望着其中的一颗星星。
晚风拂过,他的剪影在树下摇曳,好似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孤独而又悲伤。她想起了初次见他的那天,殷红的鲜血溅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他跪在空空荡荡的院落里,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也如今日这般孤独而又悲伤。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疼,他父母双亡,宗门内的师兄弟们又常常因为他的笨拙而嘲笑他,如今自己又故意与他疏远。他该多么孤独,多么难过呀!这一个月来,不知来了此处多少回了。
江银粟轻轻落下,刚一抬脚,雪碎的声音立即引起了夏炎风的警觉。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望去。起初他只是有些惊讶,可当他看清来人是江银粟后,却慌乱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躲到了树干后。
江银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夏炎风只好尴尬地从树干后站了出来,他侧着身子,全然不敢正面看向江银粟。
江银粟径直走到他的面前道:“怎么了?为何躲我?躲到连正面都不敢看我了吗?”
夏炎风抬起头看向她,没一会又迅速低下头道:“明明是你先躲我的~”
“我~”江银粟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师姐,我~”
“别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那我?”
“你我还像旧时那般,今后再也不你躲我,我躲你了!”
听到这句,夏炎风的心里霎时欢喜了起来,他再次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江银粟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补充道:“我可没答应你什么,只是说我们仍如旧时那般相处~”
“我知道~”夏炎风开心地说道。
“走吧!夜深了~”说罢,江银粟转身离去,夏炎风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