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镣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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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饱肚子，气氛愈发活跃。瘦高个达蒙年纪稍长，按他老家的规矩，早该成家。可战争打响，他也只能背起枪奔赴前线。其实在场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将一半的心留在了家乡？
“临出发前，我还收到了表哥的通讯。他那家伙瘸了一条腿，以前我一点都不羡慕，整天吊儿郎当的，在村里谁都瞧不上他。”
“可现在你猜怎么着？他成香饽饽了！就那条瘸腿，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圆脸蛋、红嘴唇，那身材，要什么有什么......”
众人相互对视，旋即哄堂大笑。
“看来达蒙是想女人了！”
有人朝他挤眉弄眼：“战况不紧张时，不是有很多嘛？就在总星Beta环的43区，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操！你小子倒是门清，是不是早就尝个遍了！”达蒙捣了他一拳。
“怎么了，我们男人上战场，她们女人就得在后方服务好我们。战争嘛，各司其职罢了。”
说话的人边说边做出几个下流动作，又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既然压缩饼干索然无味，男人们就只好自制糖粉了。众人边吃边聊，话题始终围绕着女人，从43区讲到87区、92区......各区的女人有各区的风味。
他们高谈阔论各自的口味。只有一个人，只是闷头喝茶。
高宁提溜起茶包，又缓缓浸入水中，瞧着杯子里微荡的茶水看得出神。
“喂，闷葫芦，你说呢？”有人朝他丢了颗小石子。
他抬起头，似乎才听到他们的声音。
“什么？”
“你啊，有没有玩过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达蒙上下打量着高宁，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大声道：“你不会还没碰过吧？”
其他人发出一阵阵哧笑。
“看他这样子就是个处儿！唉，女人可真是好东西，要是玩过，你就不会光想着热茶了！”
热茶，和女人。
高宁不明白，这两样怎么会被拿来并列比较的？
“女人……不是人吗？”
“哈？你傻了吧？女人不是人还能是枪？”
其他人也起哄：“要真是枪还好呢，至少能跟咱一起上战场。”
高宁盯着他看了片刻，没说话。他心里想着：明明前线就有女性指挥官，这些人究竟在说什么？
在他们嘴里，女人既不是人，也不是枪。更像是茶包，提味增香。比不上压缩饼干这样的必需品，不喝茶也照样能活，只是有了茶包就能更热闹快活些，不想喝了，直接摆摆手丢火里就行。
“你这家伙……不会喜欢男人吧？”
几个人随声附和，掐着嗓子怪叫ji，见高宁不搭话，觉得无趣，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女人上。
“说起来，我之前去过一个星球，那儿的女人全披着袍子，只露一双眼睛。”
“袍子？你是说床单？”
“真的是袍子，各种颜色、各种花纹。”
“那地方是穷疯了吧？没钱给女人买衣服？光着身子披块花布就出门？”说话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可不敢让‘床单’滑下来，一旦掉了，就会被石头砸死……”
“我不喜欢男人。”
故事说到一半，高宁冷不丁的出声开口。
“尤其不喜欢你这种的。”
气氛瞬间冷下来，众人住了口，盯着高宁。
“怎么？你找茬？”达蒙道。
高宁慢慢放下茶缸，还有最后一口，但很可惜，估计是喝不成了。他站起身。
作为军校一等一的优秀学生，高宁的体术成绩也常年第一。尽管身形清瘦，可这一站起来竟带着一道锋锐的寒风，逼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在这种鬼地方，如果打起来骨头断了，就等于宣判死刑。达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虚张声势的气焰瞬间萎靡下来。他嘴里咕哝着咒骂，把残存的怒意撒在茶缸上，一把将它摔在玄武岩上，可怜的茶缸凹进去了一大块又咕噜噜地滚回达蒙脚下。他愤愤然起身，一脚踢飞茶缸，啐了口吐沫转身离开了。
“坐下吧，逞什么能。”奥斯汀扯了扯高宁的裤脚，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打开干粮袋，露出一颗小小的糖果。
这颗浑浊的淡黄色糖果，人工营养素合成，糖纸也是最劣质的工业塑料。但就算是这样的一颗糖，也并不是每个干粮袋里都会有，只有运气够好的人才能抽中，谁若能开出一颗，简直比中彩票还高兴。他们把它叫作“幸运糖”，士兵们愿意相信：谁抽到了它，谁就会被某种无形的护身符庇佑。
高宁爱吃甜食，在军校时就被人调侃说是“小孩口味”。但自从战争打响，他已经记不得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
奥斯汀把那颗幸运糖塞进高宁手里。
“送你了，别把力气浪费在那种垃圾身上。”
糖纸轻轻摩擦手心，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高宁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沉甸甸的分量。
.....
一大罐糖果静静立在桌上。
晶莹剔透，五彩缤纷。半透明的糖纸大概是仿丝绸的材质，缀着细致的蕾丝花边，烫印着繁复的自然纹样。哪怕只是几颗糖果，也像工艺品那般。
糖果罐所立的小圆桌，高宁认不出材质，但单看上面完美流畅的光丝以及经过精心设计的造型，也知道价值不菲。
那个糖果罐被放在正中，周围满满当当地绕着一圈精致餐盘：色泽鲜亮的新鲜蔬果，摆盘如画的甜点，香气浓郁的汤汁与肉类……
高宁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里蓝因的私人飞船。
大脑被强制启动，目光对焦，里蓝因凑得近近得一张脸也闯进视野。那人坐在对面，正单手撑着下颌，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高宁不知道那金发和笑容，哪个更刺目些。
“饿了么？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天然食材做的，可不是那些人工营养素。”
像晨雾一样的森冷目光，缓缓地从里蓝因的笑脸上滑开，落回桌面上。
离他最近的位置摆放着一碟可露丽。无暇的焦糖外壳是晶亮的琥珀色，散发出诱人的、挑衅的甜香。
里蓝因追随着高宁的目光，柔声道：“你最爱吃的，快尝尝。”
高宁没去理会，目光继续移动，掠过那道甜点，掠过洁白的餐巾与雕花的金属刀叉，一点点往下沉落。
越过桌子边沿，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双腿。
赤裸的皮肤上布满惨不忍睹的瘀痕，脚踝处扣着一副骨折恢复器——
一副镣铐。
多么熟悉的场景。
抻了抻身上的浴袍，高宁强忍住掀起来看看的冲动，总觉着如果这做就让里蓝因占了上风。
他语气冷淡：“你给我换衣服了？”
“你知道的，消毒舱不能穿衣服进。”里蓝因皱起眉头轻笑，“你瘦了很多，小宁。”
“......和你有关系吗？”
准确来说，确实有点关系，多亏了里蓝因，他才能沦落如此境地。
“脾气还是这么冲，”里蓝因笑得更愉快了，耸耸肩，“别那么紧张，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不如先吃点东西，我们再慢慢聊。”
高宁只想把桌子掀翻，把那些碗碟砸到里蓝因脸上。
思索片刻，计算了下成功率，他还是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盯着桌面，双手放在桌下，始终没去碰餐具。
里蓝因叹口气，猜到了高宁心中所想。距离高宁最近的是一盘可露丽，里蓝因伸长手臂叉起一颗，切下一半咬下一口，然后将另一半放到高宁盘中。
“没下毒，吃吧。”
饥肠辘辘，可满桌珍馐食之无味。但是他不能对着食物生气，高宁拿起刀叉，机械地切割，送入嘴中。
尽管遭遇种种，现在坐在轮椅上，高宁仍维持着优良的军人作风。里蓝因像观看演出那样，直勾勾盯着高宁，看着那熟悉的、赏心悦目的进食动作。
高宁低垂着头，餐叉碰到这半颗可露丽的焦糖外壳发出清脆声响。这小东西的火候恰到好处，能够轻易地被切开，内里蓬软，还冒着热气。
这种时候，似乎他终于变得不再具有攻击力。黑色发丝垂落额前，半遮住双眼，那一双蓝眸静如水，不真切起来，
高宁一味地低头咀嚼，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颤。连嘴角沾上了糖浆也不知道。
里蓝因伸出手，高宁猛地一震，连忙后撤，却还是被他一把扣住下颌。
力道凶狠，钳住骨骼，唯有拇指的动作异常轻柔。用指腹摩挲，抹去糖浆。
里蓝因低头凝视，手下的肌肤温热柔滑，比那人倔强的脾气要顺从得多。这点细微的触感释放出某种磁力，像黑洞般牵引着他。
淡蔷薇色的唇瓣紧紧闭合，在唇角处挤出一个迷人的凹陷……里蓝因感受到皮肉下沸腾的血液，狂跳的脉搏，拇指几乎要探入唇缝……
高宁死咬着牙，攥紧了手中餐叉，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根恶心的手指敢伸进来他要怎么应对……是咬掉，还是用餐叉……
里蓝因停下动作，将沾上糖浆的那根手指收了回来，放到自己唇边舔舐，一边垂眸瞧着高宁。
高宁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攥着餐叉的手又紧了几分，下一秒，还未等他动作，里蓝因便眼疾手快，将那支危险的餐叉从他指缝中抽走。
“不乖。”
里蓝因弯弯眼眸，宠溺一笑，像是在责怪，又像在纵容，旋即亲自叉起点心，递到高宁嘴边。似乎在说：瞧，这就是不乖的下场。
“浪费食物可不是军人品德，对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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