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地》山中何时下雪

10、角斗

　　高宁昏死又醒来，身体依旧随着某种力量颠簸摇晃，他混乱的意识在战机和铁皮车厢间来回飞窜，也不知身处何地。眼皮无力，像坠着铅球，就算强撑开来也无法聚焦，只模糊看到眼前似有几道竖线，似是笼子。

　　再次醒来时，四周已是死寂。他在漆黑中摸索，终于确定，自己果然被关在笼子里。

　　笼子罩着黑布，隔绝了外面的光亮。周遭全是潮湿阴暗的气息，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摸到自己的脚腕上拴着一条铁链，又摸到自己赤身裸体。

　　他们那些人把他当成了动物。

　　他在这逼仄的黑笼中一连呆了多日，期间偶尔会有一只手掀开帘子，丢进来一些硬邦邦的干面包。

　　他靠着意志力顽强地撑下来。他才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狗笼里。

　　这日，忽听笼外传来咣当巨响，是有人用铁棍敲击。

　　“还活着吗？”笼子被敲得嗡颤，“起来干活了！”

　　笼门打开，高宁被粗暴地拽了出来。久困于笼，双腿早已僵硬，他踉跄着跌倒在地。那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看他的眼神带着嫌恶。

　　铁链叮叮咣咣地拖沓着，他再次被拖到清洁区遭受水流冲刷。这次他再没力气挣扎，任由对方摆弄自己。清洗过后，身上被套上粗糙破旧的衣服。

　　沉重的链条摩擦声在幽深甬道中回荡。

　　不多时，转过弯道，一个圆形斗场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砌的阶梯一层层环绕，密密麻麻挤满了观众。人声鼎沸，如海浪击石，轰鸣震耳。

　　高处的看台挂着火盆，把场内映照得愈发像炼狱。光影下的观众们挥舞拳头，疯狂吼叫。

　　高宁赤脚踩着冰冷潮湿的石板，那些石块嵌合的地板早已被血染得斑驳，缝隙间甚至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残渣。

　　高宁被身后那人猛地一推，一个踉跄便踏入了斗场，从阴影中迈入摇曳的赤红火光里。一瞬间，那些激荡的视线聚焦到他身上。

　　人群短暂地安静了须臾，旋即爆发出更激烈的大笑声。嘲笑与叫嚣此起彼伏，观众们一个个昂着下巴，搔着鼻子，打量着形单影只的高宁。

　　他孤零零站在场地之中，宽大的粗布汗衫，宽松松如罩袍一样，领子开得大大的，露出他青白细瘦的项颈。

　　另一侧的铁门同样缓缓升起。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一个魁梧的大家伙走出。身高将近有四米，浑身肌肉纵横，像一个个褐色的山包，嚣张地鼓立着，上面布满了新旧叠加的可怖伤痕。

　　有人吹响了口哨。高宁大脑发懵，耳畔嗡鸣，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搞懂情况，这肌肉山便嘶吼一声，朝他奔来。

　　他下意识地后撤，却忘记了脚上的铁链，这一犹豫的功夫，对方已然冲到面前。那人一把掏住他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举过头顶。

　　窒息感顷刻间席卷，高宁扒住钳子一样的手臂死命挣扎。

　　旋即被重重砸向地面，他闷哼一声，骨碌碌地翻滚开去。

　　高宁滚到看台边缘，狼狈地来了个脸刹。他听到周围那些观众喝倒彩的口哨声。

　　在那些粗犷的声音里，有一声轻蔑的冷笑格外明显。

　　高宁寻声抬头，看到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位置，观众席的第一排，坐着个一袭黑衣的人。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似有一头银发。黑色大衣下伸出一双交叠的长腿，气质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晃神片刻，石板震颤，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高宁强撑起上半身，还没回头，便感觉后颈处拳风呼啸。

　　这一掌要是打在后脑上绝对要开瓢。电光石火，高宁一个鲤鱼打挺，金蝉脱壳，那拳头硬生生擦着头发梢飞过去。

　　高宁疾速转身，踢出一腿，击到那肌肉壮汉的大腿侧面，竟纹丝不动。

　　不由心中暗惊，急忙收腿。对方却反手握住他脚腕，那处刚恢复，力道不稳。他奋起回撤，却像被铸死的一般，哪里拉得回来。他满脸涨红，那人狂笑几声，地动山摇，忽然提着他的脚，如摆弄死老鼠那样绕身旋转。

　　高宁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咔咔作响痛似散架。

　　他再次被摔飞，侧身重重砸在石板上。满嘴血腥味道，几次用力都难再起身。

　　那肌肉壮汉哈哈大笑，不紧不慢地朝摊倒痉挛的那一小团走去。这次的对手弱鸡一般，实在无趣，不如早点结束。

　　还差一步之遥，壮汉也是久经沙场，突觉气氛不对。那小东西杂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但他怎么看到露出的半截脸......好像在笑？

　　壮汉突觉眼前一花。高宁一个鲤鱼打挺，骤然跃起身。壮汉下意识去抓，高宁则趁机踏上他半伸出来的小臂，借力翻身，拧腰纵臂，身体倒悬，双腿呈剪刀状卡住壮汉脖颈。

　　只听叮当几声，他脚上的铁链已然在对方喉咙处锁紧。

　　壮汉痛苦倒地，扯住绕颈的铁链死命蹬腿挣扎，二人扭打翻滚成一团。观众席传来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力气消耗速度极快，高宁心道要速战速决。往反方向拉扯铁链到极限后，他回身出拳，刚猛狠疾，正击壮汉面门。登时壮汉七窍流血，停止了挣扎。

　　九死一生，高宁也没想到自己能赢。

　　高宁放开没了气息的壮汉，翻到一旁，精疲力竭，意识涣散，他听不到太多观众席的声音。双手双膝撑地，弓起后背，胸腔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湿漉漉的黑发垂落眼前，汗液汇集到下巴处，混合着嘴角的血，滴滴答答往地上落。

　　全身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透出模糊的肉色。热气蒸腾，他却发冷似得颤抖。

　　耳朵里传来轰隆轰隆地血液奔腾声，他恍惚间，模模糊糊地再次听到了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