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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時石守信、王審琦皆帝故人,各典禁衛。普數言於帝,請授以它職。于是召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力,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高枕卧也。”守信等请其故,帝曰:“是不难知,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下已定,谁敢复有异心!”帝曰:“卿等固然,设麾下有欲富贵者,一旦以黄袍加汝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顿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帝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籓,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拜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罢。帝从之,赏赉甚厚。庚午,以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皆罢军职;独守信兼侍卫都指挥使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殿前副点检自是亦不复除云,更置易制者,使主亲军。

      看着皇帝和他的殿前军旧将相答甚欢,自始至终高怀德一句话也没插,他的表情还是如常般平静淡然。

      当日他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将要跨出门槛时身后有个低低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藏用。”

      他回头,赵匡胤看向他的目光很深沉。他闭了闭眼睛,对御案前的那人笑了一下,就又垂下眼睑迅速转身离开了。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久后赵匡胤果然兑现了他当初的说话,把那个轰他出门的寡居妹妹嫁给了高怀德,听说皇帝提亲时他仍只是笑了一下。

      他离开了京城,归德府曾是赵匡胤的封地,这样的封赏对于并非殿前军部将的人来说不可谓不厚。之后高怀德的生活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初入汴京环卫的时候,一切都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变化。他仍然成宿的出郊野猎,偶尔在府中弹些曲子,出入都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

      没有太多人来访,起初还有些怀抱心思的找上门来。他的做法从来没有变过,那些人说话时只是微笑点头不接话,等说话的人停了声站起来就叫家人提弓拉马,出了侧门再径自出城就没了影。没多久人人都道驸马都尉孤僻难近,终于再没人来了。

      一次他在野外遇见一个同样骑猎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衣装朴素,高怀德却一眼看出他骑的马带的弓都是上好的行头,寻思大概是出身将门,他就只对那个年轻人拱手一笑当做招呼。那个青年默然回了礼,之后却紧随着他处处跟他争夺。开初他只道是少年心性没多理会,之后被缠得紧了就故意放了个空箭引那青年也放箭去追,等他羽箭脱弦立刻又连手三箭,三支箭追着青年先射出去的那支枝枝贯羽竟从后面串到一起钉在了地下。

      青年一见挂了弓下马就拜,一定要跟高驸马学射。高怀德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竟是当时被贬淄州的李处耘之子李继隆,李处耘被贬之事面上跟皇帝重将慕容延钊多少有关,于是他也连带被扫出了京,一时出头无望便整日游猎郊野。这次找来是他不知从哪听说了归德府驸马都尉高怀德骑射无双,就想见识见识,也有借机请荐进身的意思。早听说过高怀德的待客之道,他就没去扣府只日日在郊外好做猎场的开阔地方等着,守在这儿的第二天居然就让他碰见了。他看高怀德丝毫没有武人气魄就颇有些不信,气盛之下就想试试传闻,等看见那连珠三箭终于心服口服。

      “射雁猎狐有多少学的,”李继隆年轻的面孔上的沉毅还没有经什么风霜,高怀德对他笑道:“你要是想学我就教你些别的吧。”

      李继隆在归德府呆了一年多,这个青年似乎很奇怪为什么高怀德回府后常摆弄乐器。他只说是“空心静神”,李继隆沉吟片刻,随即又追问他也有要清出心里的事吗。

      高怀德仍只是微笑:“你应该到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年纪了。”

      之后李继隆趁永春节时奉母回京复了旧职,他走的时候高怀德把自己的錾银五钩枪给了他。那是高家传家银枪,高思继当年拿的也是这把,李继隆就有些犹豫,高怀德还是笑着道:“它在我这闲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说不定还有些用。”

      他看得出那是个很有心思一心往上去的青年,不会被任何事绊住。他蛰伏时就专心把刀磨得雪亮,一有机会拔出刀子就不会再收入鞘内。

      ……开宝九年冬十月癸丑,太祖崩,晋王赵光义遂即皇帝位。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他仍然很平静的进京赴丧。旧帝死的蹊跷,新皇是晋王赵光义,并且居然改了元,但他觐见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

      几十年中皇帝走马一样在他眼前轮换而过,这次不过又是一个皇帝的谢幕和另一个皇帝的登场。

      他在京停留时刚从晋北回来的潘美居然悄悄来找了他。潘美领的宣徽南院使是个听上去尴尬的官职,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些年皇帝在朝中下的功夫确实卓有成效。

      这个当年在他面前结结巴巴的青年已经不年轻了,兢兢恳恳为新朝南征北战从没听说一点持功而骄的行径,平时谨慎小心没说过半句胡话废话。这次居然挑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来见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潘美能做出的事。

      立国初潘美曾单骑入陕说动凶悍著称的陕州节度使袁彦来朝,他对三军发号施令时也很干脆果断。但当他跟高怀德说话时语速就会放的很慢,虽然已经不结巴了但仍好像说出每一个字前都要想一遍。他说话很慢,高怀德也不急躁,很耐心的听他把那五个字说出半盏茶功夫:

      “金陵城破了。”

      那是一年前的事,潘美攻下南汉后回朝后不过三年立刻随曹彬再次出征南唐。秦淮河畔也是身为副帅的潘美为不失战机,趁对岸十万南唐水军集结未成不待舟楫齐备就一马当先冲下了隆冬的刺骨河水率部强攻。潘美平时持重,上了战场就刀子一样锋锐果决,半点不拖泥带水,好像不知道人会死一样的勇决。人们说这就是他的性格,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不爱惜生命。

      “城中礼贤馆就是南唐旧主的住处。”很长的句子,潘美说的很慢:“你没有见过他罢?”

      “没有,听说是个文采风流的人,我在淮南时国主还不是他。”高怀德淡淡答道:“南方倒常出人物,当年寿州城破时我曾有幸见过刘老将军一面。”

      他的声音平淡的一如往昔,当年在淮南搏命拼杀的日子已经远的看不清了,刘仁瞻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据守寿州两载有余,齐王李景达驻长寨紫金山犄角相援,周唐双方在江畔拉锯一样旬日数战互不相让,直到世宗再次御驾亲征强攻紫金山破了十八连珠寨,寿州城中才趁刘仁瞻病重不省人事时开城献降。

      而再说起这些战场往事时隔了血雨腥风剩下的只有对对手的由衷赞赏,即使各为其主真正的军人间也总会有些惺惺相惜,他们很清楚他们都在为他人的功业厮杀征战,但他们必须上战场。

      也是攻破南汉的主将,潘美这时却丝毫没有提及。

      潘美留的时间不长,他离开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先帝在世时曾说起过你。”

      他哦了一声没再问,潘美沉默了片刻才问他:“你不想知道先帝说了什么?”

      高怀德没有回答,他转向潘美唇角弯起一个饱满的弧度,话语里并没用敬称:“所以他想让你来找我?”

      潘美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些局促又开始结巴:“…也,也是我自己想来的。”

      高怀德点点头,他再开口时态度很平静也很坚决:“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你也不要告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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