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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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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二年周帝亲征淮南,南唐名刘仁赡据寿春,久围不下,齐王李景达据紫金山,置连珠砦为援,以抗周师。四年,周帝再临淮南,命怀德率帐下亲信数十骑觇其营垒。
高怀德领命出账,真的只带了帐中点到的那十几个人。次日回帐复命,不仅没有折损一人还带来一个南唐稗将的俘虏,他向皇帝详细陈述了紫金山营垒虚实,皇帝大喜,赏了他一些器物就命令次日平旦发动攻势。
……次日命太祖皇帝击唐先锋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斩获三千余级,断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诸寨,还下蔡。
这真是死催的了,高怀德发现有赵匡胤的地方就是要命的地方。
在周兵的冲击下唐军营寨终于有了些许动摇,墙垣将破未破之时最是险恶,厮杀中竟一时没法彻底突破。
“不能再这么僵着了,”赵匡胤策马到他身侧拉住了他:“藏用,你指挥人向西南角集中放箭,我带人冲上去。”
说完他举了令旗收拢了一部兵士打马就向唐人寨头一个缺口冲,趁高怀德所部弓兵的一阵箭雨稍压下唐军抵抗便往寨中翻。头一个上去的还是赵匡胤,一阵砍杀硬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他往下面一招手周军就蜂拥一样冲了进去。没了寨栅守卫唐军大溃争相奔逃,这片北寨总算被啃了下来。
周军一拥而入时高怀德在寨下刚要下令掩冲就看见赵匡胤身后一个南唐兵爬起来举刀欲砍,赵匡胤正指挥周军破寨而入压根没有察觉。他搭弓拉弦就要放箭,却用余光看见一个操着马槊的南唐军士直冲向他。他看得清楚,却没有收弦提枪也没有改变箭头方向,拉满了弓一松手那支箭正插在赵匡胤身后举刀欲砍的南唐兵士背上,那人惨叫一声就滚到了地上。这时那杆马槊也到了,再提枪已经来不及了,高怀德横起雕弓硬挡开已经送到胸前的槊尖,利刃挨着甲叶子切近他皮肤,一道血红立刻从前胸一直展到肋下。他咬咬牙左手捞住槊柄发力往后一扯,趁那个人一个不妨在马上没坐稳立刻抽出佩剑贴着槊杆迎上去就把那人刺到了马下。
赵匡胤没有回头,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人,最清楚战场上稍许的迟钝反顾都可能要命。倒是跟赵匡胤一同把住缺口的那个年轻人看了过来,隔得太远,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想来是赵匡胤的亲从。
能收拢的人心甘情愿跟他一同往枪眼上撞,也不简单了。
…帝虑其余众沿流东溃,遽命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将水军数千沿淮而下。壬辰旦,帝军于赵步,诸将击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杀获万余人,多擒大将。余众果沿淮东走,帝自赵步将骑数百循北岸追之,诸将以步骑循南岸追之,水军自中流而下,唐兵战溺死及降者殆四万人,获船舰粮仗以十万数。晡时,帝驰至荆山洪,距赵步二百余里。刘仁赡闻援兵败,扼吭叹息。
“藏用,我听说你受伤了,不碍事吧?”
收拾营帐时赵匡胤居然来找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人,赫然就是当初跟他一同冲上寨头的。
“小伤而已。”自少就上了战场,从没这么大意的让人把枪头送到了眼前,高怀德摇摇头道:“太难看了。”随即有些意外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仲询告诉我的,”说着赵匡胤拍了拍那个青年:“仲询,这位就是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高将军,白马银枪,弓射绝伦,你来见见。”
赵匡胤一顶顶高帽送的毫不犹豫,高怀德只是笑着摇头,转向那个青年问:“破北寨时我看见你了,阁下是?”
那个青年一直束手站在一旁,抬头时目光有些尖锐,等看见高怀德的笑容时他的脸竟霎时红了,眼神一个劲四处游移说出来的话结结巴巴不成句子:“在,在,在下潘,潘,潘美——”
要等他结巴完得一袋烟,不想他战场上勇决敢战私下却是这样的性格。觉得这个人有趣,高怀德不禁笑了出来:“是潘美潘将军吗?潘将军紧张什么?我那么凶恶吗?”
不说还好,说了潘美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终于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赵匡胤哈哈大笑着打趣:“你不知道,仲询紧张时不结巴,腼腆时倒结巴——仲询这是腼腆了吧?”
唐齐王景达及陈觉皆自濠州奔归金陵。刘仁赡病甚,不知人,丙午,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作仁赡表,遣使奉之来降。
丙辰,帝北还。
历时两载寿州城终于破了,将返大梁时军中置酒庆贺,喝得多了就有人冲高怀德起哄:“早听说高指挥善音律,今天要让大伙儿开开耳。”
高怀德开始只是笑着推辞,后来起哄的人多了,就叫乐官拿来一把月琴。他紧了紧弦试了试音,低头想了想就开始弹。
不是任何听过的曲调,嘈嘈切切的弦声却不杂乱,明明是跳跃活泼的随性调子高怀德却弹得很认真,偏着头似乎也在聆听什么。他认真的表情与他搭弓欲射时一样,这几乎让人疑惑是他把弓弦也当了乐器还是把乐器当了弓弦。
停在一个低颤的音调上,高怀德把那把琴摊到膝盖上摇头笑道:“不行了,弹不下去了。”
听说是一回事,根本没想到高怀德真能弹出这样漂亮的曲子。众人静了片刻立刻起了喝彩,哄闹着给高怀德倒酒,高怀德没有推辞,来者不拒一盅盅往下灌。推杯换盏喝到下半夜还能坐直的说清楚话的人里只剩下高怀德和赵匡胤,赵匡胤又向高怀德一举杯眯眯笑着道:“高将军真是好酒量。”
“我喝多了,”高怀德又空了杯中的酒,把酒盅稳稳放回案上,他没有抬头:“送我回去。”
听他这么说赵匡胤一愣,却也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高怀德在帐中时一点没有醉步蹒跚,两人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高怀德一个踉跄扳住赵匡胤的肩弯腰就吐,赵匡胤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扶住,看着他直皱眉:“你真喝高了?”
高怀德没回答只是吐,吐出来的都是都是酒味冲鼻的液体,等他再抬起头时脸色苍白,却仍强挤出一丝笑意:“哪里有水?”
扶着高怀德一路把他送回了营帐,看着他漱过口又用冷水激了脸,赵匡胤倒了一盏热茶给他递了过去:“你没吃东西怎么还敢喝这么多?”
解了外衣折好却弃到了地上,高怀德接过茶对赵匡胤笑道:“我心里高兴,就多喝了点。”
“此次回京高升有日了,确实可喜可贺。”
明显是酒的缘故,高怀德今晚笑得格外多,他扶住桌子笑得弯了腰,好一阵才止住。再看向赵匡胤仍然眉目含笑,却摇着头道:“赵指挥,你这个玩笑开的真是没意思。”
先皇郭威从来没有用他的意思,自出兵淮南以来新皇几次对他赞赏有加,赏是赏了赞是赞了却仍然没有要用他的动向。上次在寿州城下周帝说要授他一镇节钺时他也没太大反应,就像很清楚那只是个平地起风的一时兴起之言。他的这个名字似乎是故意取的,真的就是怀德者藏用,准备藏他一辈子了。
“你记得我们在高平巴公原战场上时么?”高怀德说说:“我高兴是因为那时你说了‘我们’。”
高怀德平常也笑,却只是淡泊的浅笑。这时他笑得格外开怀,竟是一派夺目的明媚璀璨。金褐色的一双深目中水色潋滟几乎溢将出来,烛光摇曳昏暗的帐中竟仿佛明亮了不少。
高怀德咳了咳,又看向他:“你知道吗?我喝多了,这时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高怀德是个多漂亮的人细看时连形容都要觉得多余,这时有几缕湿润的发梢贴在他鬓侧,几滴水珠就沿着侧颊滚了下来,沿着蜿蜒断续的轨迹一直落进了唇缝。他的唇形简直完美的勾魂摄魄,被水洗得愈发湿润濡软,原本淡淡的唇色晕染上了一层落霞般的殷红,微微开合间几乎让人的呼吸都停了。
这就是酒的妙处,赵匡胤吻了他。高怀德浓密的睫毛在他面上轻轻颤动,漂亮翘挺的鼻子,脸颊侧利落平滑的触感。在他怀里的是具柔韧优美正值青春巅峰的身体,对他的每一点抚摩挑逗都有反应。
“听着,你可以命令我,要求拿走我的忠诚——”他捧着赵匡胤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很严肃,仿佛在下达不可违背的指令:“——和所有东西。”
赵匡胤的手指顺着他侧颊划过他的嘴唇时他又笑了,湿热的气流喷到赵匡胤的指尖上,接下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人和动物本来就没什么区别,酒只是让人更诚恳坦然的面对这点。
第二天高怀德醒的最早,赵匡胤还没开口就被他抢在了前面。
“昨晚我喝的太多了,”他说的很快,完全没有一点让人插话的余地:“这件事就这样吧,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赵匡胤:“我说你可以命令我,那句话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