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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线交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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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葬日的枪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南京军政界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表面上的肃穆哀悼之下,是各方势力更加剧烈的暗流涌动。
总统府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沈华时面前摊开着影子刚刚送来的密报,关于那家城南当铺的初步调查结果,以及来自城西那条“非常规渠道”的、语焉不详的“名单”警告。
“当铺是黑龙会一个不太重要的外围据点,主要用于洗钱和传递简单消息。徐文柏的管家去那里,很可能是接到了某种指令,或者去销毁某些东西。” 影子低声汇报,“至于城西的线报……指向赵疏辞的诊所。送信人很谨慎,没能追踪到具体来源。”
赵疏辞……沈华时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这个前军阀军医,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游走在各方势力的边缘。他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名单”?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敏感时刻,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是善意提醒,还是另一个陷阱?
“继续查,但要更小心。赵疏辞不是简单角色。” 沈华时沉吟道,“另外,重点核实一下李副官最近半年的所有行程和经手的事务,尤其是与物资调配、人员任命相关的。”
“明白。”
影子退下后,沈华时揉了揉眉心。内奸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尤其是可能出现在秦鍩淮最信任的人身边,这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必须尽快确认,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卫戍司令部。接电话的是个参谋,说秦司令正在部署全城大搜捕,暂时无法接听。
沈华时放下电话,心头莫名有些空落。他知道秦鍩淮现在必定忙得脚不沾地,但那种无法即时互通消息、并肩应对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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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戍司令部里,气氛比总统府更加剑拔弩张。
秦鍩淮刚下达完一连串命令,嗓音已经沙哑。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眉骨伤口在熬夜和焦虑的刺激下,隐隐作痛。
“司令,各路口都已设卡,对城内所有旅馆、出租屋、仓库进行地毯式搜查。警察厅那边也配合行动,重点盘查日籍和可疑人员。” 李副官拿着文件夹,一丝不苟地汇报着,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稳干练,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丝,像是也为局势忧心忡忡。
秦鍩淮“嗯”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李副官的脸。“知道了。你亲自带一队人,再去查查下关码头那几家日资商行的仓库,特别是‘三友商行’的关联产业,看看有没有那三个杀手的踪迹。”
“是,司令!” 李副官立正敬礼,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李副官的背影,秦鍩淮的眼神复杂了一瞬。他跟了自己五年,出生入死,能力出众,是他倚重的左膀右臂。那份来自城西的、指向他身边人的模糊警告,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他不愿相信,但沈华时破译的密码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不得不对身边的一切都保持最高警惕。
他烦躁地又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疑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想起沈华时苍白的脸,想起他那句低低的“你也是”。这家伙,现在在总统府,是不是又一个人对着那些繁琐的文件和阴谋殚精竭虑?
“报告!” 一个通讯兵跑进来,“司令,刚截获到一段微弱的可疑无线电信号,波段很陌生,发射源大致定位在城西区域,但无法精确。”
城西?秦鍩淮眉头紧锁。又是城西。赵疏辞的地盘,还有那条模糊的警告……这几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城西,赵氏诊所。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掩盖不住那份山雨欲来的紧张。
胥珝靠在床头,虽然虚弱,但精神高度集中。她看着赵疏辞将微型胶卷里的内容,用特制的药水显影在几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代号和关系图,足以在南京城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必须尽快送出去。” 胥珝声音低沉,“佐藤和徐文柏发现我逃脱,并且带走了东西,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回,并启动备用计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疏辞将显影好的纸张小心收好,神色凝重。“直接送给秦鍩淮风险太大,他身边不稳。送给沈华时……总统府现在也是龙潭虎穴。” 他顿了顿,看向胥珝,“你确定要走武汉这条线?我那‘故人’胃口不小,引他介入,南京未来局势恐生变数。”
“变数,也比被佐藤彻底掌控要好。” 胥珝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至少,武汉方面目前名义上还服从中央,与日本人不是一路。这是权衡之后,最不坏的选择。”
她轻轻咳了一声,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但很快平复。“而且,我们未必只有这一条路。这份情报,或许可以成为我们与秦鍩淮、沈华时谈判的筹码。关键是,如何安全地与他们接上头。”
赵疏辞沉默片刻,道:“我有个想法。秦鍩淮现在肯定在全力搜捕杀手和幕后主使,我们可以利用他急于求成的心态,抛出一个诱饵。”
“什么诱饵?”
“那三个杀手中,有一个,我可能知道他的藏身习惯。” 赵疏辞目光深邃,“早年我在北方军中,处理过类似背景的伤员,他们有一套独特的隐匿和联络方式。我可以提供一个可能的地点……”
就在这时,诊所那扇不起眼的后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两短一长。
赵疏辞神色一凛,示意胥珝噤声,迅速将纸张藏好,走到门边。
门外是他安插在附近望风的手下,声音急促:“赵医生,不好了。外面来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在挨家挨户盘查,看架势是淮军的人,快到我们这条巷子了!”
全城大搜捕?秦鍩淮的动作好快!
赵疏辞脸色微变,回头看向胥珝。胥珝脸上并无惊慌,反而闪过一丝决断。
“躲是躲不掉了。” 她迅速下床,虽然脚步虚浮,但站得很稳,“赵医生,看来你的‘诱饵’计划,要提前实施了。不如……我们主动‘投案’?”
赵疏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被搜出来被动解释,不如主动现身,利用手中的情报和“诱饵”,换取一个与秦鍩淮直接对话的机会。这是一步险棋,但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好。” 赵疏辞当机立断,“我去应付盘查的人,你做好准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咬定我们是来找秦司令提供关键线索的。”
巷口传来沉重的军靴声和呵斥声,盘查的队伍越来越近。
赵疏辞整理了一下长衫,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诊所的门。他脸上恢复了平日那副温和而略带疏离的神情。
几个荷枪实弹的淮军士兵正好走到门口,带队的是个面色冷峻的排长。
“长官,” 赵疏辞主动开口,语气平静,“敝姓赵,是这里的医生。听说城里在搜捕要犯,我们小本经营,定然配合。不过……” 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我这里,或许有秦司令正在找的‘东西’。”
那排长眼神一厉,审视着赵疏辞:“什么东西?”
“关于那三个失踪杀手下落的线索,以及……一些秦司令绝对感兴趣的情报。” 赵疏辞不卑不亢,“麻烦长官通传一声,就说城西赵疏辞,有要事禀报秦司令,事关重大,延误不得。”
排长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诊所里面。“你最好别耍花样!等着!” 他示意士兵看住赵疏辞,自己快步走到一边,用步话机向上级汇报。
诊所内,胥珝靠在门后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她能听到外面士兵沉重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赵疏辞那份刻意营造的镇定。成败,在此一举。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赌的是秦鍩淮对情报的渴望,以及……他身边那位沈秘书长理智的判断。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传到了正在司令部焦头烂额的秦鍩淮耳中。
“赵疏辞?他说有杀手的线索和重要情报?” 秦鍩淮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闪。城西的警告,模糊的线报,可疑的无线电信号,还有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现身的赵疏辞……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沈华时。这种事关情报真伪和背后阴谋的判断,那家伙比他更在行。
“备车!去城西!” 秦鍩淮抓起帽子戴上,同时对副官下令,“接通总统府沈秘书长电话,告诉他,跟我去个地方,见两个人。”
他倒要看看,这个赵疏辞,还有他口中的“情报”,到底是什么来路。而沈华时在场,既能帮他甄别真伪,或许……也能让这次危险的会面,多一分保障。他下意识觉得,有沈华时在身边,面对再复杂的局面,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车辆驶出司令部,朝着城西那条阴暗的巷道而去。秦鍩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有种预感,这次会面,或许将彻底改变南京城眼下僵持的危险局面。
而此刻的总统府,沈华时接到秦鍩淮那边传来的简短消息,眉头微蹙。赵疏辞主动找上门?还牵扯到杀手线索和重要情报?他立刻意识到这其中非同小可。
“备车。”他放下电话,对副官吩咐道,同时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知道,秦鍩淮叫他同去,既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也意味着前方可能是更深的漩涡。
两辆汽车,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目的地驶去。一场关乎南京命运,也交织着四人复杂关系与命运的会面,即将在城西那间不起眼的小诊所里,悄然展开。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