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玫瑰》米花町

4、修罗场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舒窈便一门心思投入公司。

　　上午八点半，37 楼电梯门“叮”一声滑开，舒窈迎面撞上一片银灰的冷气。

　　大厅挑高九米，灯管裸露成工业风的骨骼，墙面刷着张扬的涂鸦——那是一只巨大的黑天鹅，翅膀用荧光涂料描边，夜里会发出幽绿的光。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短西装，里头是暗红缎面背心，扣子系得随意。

　　HR把她带到最角落的工位，看起来像是茶水间改的——一张 1.2 米的矮桌，桌面残留着上一任实习生的奶茶渍，背后就是轰隆作响的打印机。

　　“你的工牌。”

　　HR 把吊绳放到桌上，塑料牌撞出清脆一声。

　　【姓名：舒窈】

　　【职位：品牌部实习生】

　　【编号：B37097】

　　编号下方，被人用记号笔画了一只骷髅。
　　舒窈勾唇，丝毫不在意，指尖把骷髅描粗。

　　九点钟晨会，部门老大周蔓青踩着10cm的Jimmy Choo，抱臂而立。

　　“今天开始，我们组多了一个新人。”

　　她把“新人”两个字咬得又轻又重，像刀片刮过玻璃。

　　十几双眼睛刷地转向舒窈，有看戏的、有怜悯的、有幸灾乐祸的。

　　周蔓青推过来一份文件夹。

　　“泉盛集团子品牌‘ROUGE’下月直播首秀，GMV 目标 8000 万。舒窈，你负责选品、排期、脚本、控场，一个人。”

　　旁边的正式员工小声惊呼：“她只是个实习生！”

　　周蔓青笑了笑：“小舒总——你姐姐亲自批的，说‘锻炼锻炼’。”

　　舒棠？舒窈在心里把这两个字拆开，再合上，变成一把刀。

　　这么多年来，舒窈一直是舒家的负面人物，实打实的“废物公主”，隔三岔五上个热搜，“豪掷二十万夜店包场”抑或是“一百万拍下古董胸针”……

　　如今母亲去世，父亲卧病在床，与长姐又不和睦，似乎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而舒棠则是集团目前的实际掌权人，是绿城所有商二代中最争气的存在，斯坦福 MBA学位，从分公司生产车间一步一步往上爬到总经理的位置，上任两年将集团净利润抬高10%，在总部高管层也培养了数十名自己的心腹。

　　即使舒窈手握10%的股份，也没人敢冒着忤逆舒棠的风险站队舒窈。

　　晨会后，舒窈投入工作了。她知道，这是姐姐给她下的战书。舒棠进入公司的第一年也是从品牌部开始做起，第一场直播便创下了1亿的销售记录。

　　打印机开始吐纸，一张张库存报表雪花般堆到她桌上。舒窈打开 Excel，把 SKU 按毛利率从高到低拉了一列，又拖出近 30 天的流量峰值曲线。

　　十分钟后，她在部门群里丢了一个在线文档：

　　【ROUGE 首秀选品清单（初筛）】

　　类别、库存、毛利、流量匹配度、折扣底线，全部标红。

　　群里死一般寂静。

　　三秒后，周蔓青私聊她：“来我办公室。”

　　百叶窗半合，日光被切成一条一条。

　　“会看报表？”

　　舒窈没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敲在桌面上，节奏像心跳。

　　“比不上舒棠的斯坦福，但我也是正儿八经国内本科毕业后再去英国读的水硕。”

　　周蔓青挑眉，把一叠更厚的资料推过去。

　　“明晚之前，给我一份直播脚本。”

　　舒窈笑：“我要 ROUGE 的完整供应链后台权限。”

　　周蔓青眯眼：“实习生要后台？”

　　“不给？那 8000 万谁爱扛谁扛。”

　　空气凝固三秒。

　　周蔓青忽地笑了：“好，给你。”

　　一直忙到晚上，舒窈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她舔了舔起皮的唇角，把废弃报表揉成纸团，对准垃圾桶丢了过去。

　　纸团撞在垃圾桶边缘，落地。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乱扔垃圾，扣绩效。”

　　舒窈回头，是沈砚。

　　“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今天没打领带，衬衣第二颗扣子解开，锁骨下方那颗朱砂痣在灯下像一粒火种。

　　他弯腰捡起纸团，丢进垃圾桶里，似笑非笑地盯着舒窈。

　　“刚和舒棠谈完合作。”

　　他递给她一杯橙汁，杯套上用马克笔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耳朵上别着一支玫瑰。

　　“你画的？”

　　“嗯，上次你说很丑，我练了一下。”

　　舒窈咬着吸管，突然问：“沈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比起帮我，支持舒棠貌似是更好的投资。”

　　沈砚低头：“那你得付我利息了。”

　　舒窈没有说话，两人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息在二人间蔓延。

　　半晌，沈砚低声道：“快忙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舒窈轻哼一声：“那麻烦沈总去停车场等我吧，我马上下来。”

　　下班前，舒窈把直播脚本发进群里，@全体成员。

　　【ROUGE 首秀脚本 v1.0】

　　选品 25 个，利润款 10、引流款 8、形象款 7；

　　福利节奏：0.5 小时一次抽奖，2 小时一次免单；

　　引流话术用“废物公主整顿职场”做人设，反差带货。

　　群里安静了几秒钟，有好心的老员工提出建议：“舒窈，25个品，会不会太多了？你买得完嘛？”

　　舒窈只回复了三个字“相信我”，匆匆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见舒棠一身白色西装，像一柄收好的刀。她声音极轻：“舒窈，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
　　舒窈没有正眼看她：“挺好。”

　　“其实你完全可以拿着母亲给你的10%股份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废物公主，何必跟我来争？”电梯停在了一楼，舒棠出电梯前回头看向舒窈。

　　“我要的可不止10%。”舒窈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量。
　　“行，那让我看看你的能力，第一次直播做不到8千万就滚吧，也不用去其他岗位轮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