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时的告白》漫昕

3、课桌上的粉笔灰

　　第三章课桌上的粉笔灰

　　周一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猛地弹响在走廊里。

　　林深刚把书包甩到椅背上，就看见苏晚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后门进来。浅蓝色的校服裙扫过讲台边缘，发尾还带着点没干透的潮气——大概是早上赶时间没来得及好好吹干。她把本子放在组长桌上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桌角的粉笔灰，下意识地往校服裤上擦了擦，留下一小片白。

　　“早啊。”林深低头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跟着她的背影移动。她座位在斜前方，隔着两排桌椅，刚好能看见她低头读英语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苏晚转过头，手里还捏着那支印着樱花图案的笔——是上周林深在文具店看到，想说“这个和你很配”，最后却只默默放回货架的那支。“早，”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周末……谢谢你的相纸。”

　　林深“嗯”了一声，翻开的语文课本停在《兰亭集序》那页，墨迹被他无意识地用指甲划了道浅痕。他想问“陈叙有没有说相纸好看”，想问“摄影社的活动定了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作业借我对对答案”。

　　苏晚从书包里抽出数学练习册，递过来时，封面上贴着的拍立得照片晃了晃——是周末拍的书店门口的凌霄花，粉紫色的花瓣被阳光照得半透明。林深知道，这是她特意拍给陈叙看的，昨天下午他刷到了陈叙的朋友圈，配文是“夏日限定浪漫”，底下苏晚点了赞，还评论了个星星表情。

　　数学课上，老班的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得“咚咚”响。林深盯着苏晚的后脑勺发呆，看她把刘海别到耳后时露出的那截小巧的耳骨，看她校服领口别着的校牌——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还是去年运动会时拍的。

　　“林深！”

　　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桌角，白色的灰末簌簌往下掉。全班的目光都聚过来时，他才猛地回神，看见老班皱着眉指黑板：“第三题的辅助线怎么画？”

　　他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苏晚在前面悄悄转了半圈，用课本挡着，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了个三角形，把辅助线用红笔标出来。阳光从她那边斜照过来，把她低头写字的侧影描得很清晰，连绒毛都看得见。

　　“连接AC。”林深报出答案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坐下时，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下课铃一响，苏晚就被女生们围住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像群麻雀，林深支着耳朵听，断断续续地捕捉到“陈叙”“荷塘”“相机”这几个词。他看见苏晚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樱花粉的相纸盒，小心翼翼地给大家看，脸上的红晕比黑板上的晚霞图案还要亮。

　　“听说陈叙学长的新相机是进口的呢，”前排的女生转过来搭话，手里转着的笔突然掉在林深桌上，“林深，你妹不是跟摄影社的人熟吗？知道他那相机多少钱不？”

　　林深捡起笔递回去，笔杆上还留着女生的体温：“不知道。”其实林夏周末就发来了型号，后面跟着一长串零，他查了查，够买他那辆骑了三年的山地车还有余。

　　苏晚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林深抬头时，正好撞见陈叙从走廊经过，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转着个篮球。他在苏晚座位旁停下，说了句什么，苏晚的脸“唰”地红了，抓起桌上的橡皮就往他身上丢，却被他轻巧地躲开。

　　篮球砸在走廊栏杆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午休时，林深去小卖部买汽水，回来时看见苏晚和陈叙站在公告栏前。陈叙正指着那张“校园文化节”的海报，手里拿着的相机包上挂着个眼熟的挂件——是苏晚去年丢的那个兔子挂坠，当时她找了好几天，眼睛都红了。

　　林深拧开汽水瓶的手顿了顿，橘子味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冒，溅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块冰。

　　“林深！”苏晚先看见了他，挥手喊他过去，“陈叙学长说文化节要搞摄影展，让我们班也出作品呢。”

　　陈叙转过头，阳光刚好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你不是也喜欢拍东西？要不要一起参加？”

　　林深的目光落在那个兔子挂坠上，突然觉得手里的汽水有点太甜了。“不了，”他把汽水往苏晚手里一塞，“我手笨，拍不好。”

　　汽水瓶上还沾着他的指纹，苏晚接过去时愣了愣，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像早上他递过来的冰豆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深趴在桌上，盯着苏晚的背影发呆。她正在画相机的草图，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出镜头的弧度，旁边写着“周六带备用电池”“记得带樱花相纸”。

　　桌肚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林夏发来的消息：【哥，我帮你问了，摄影社周六早上八点在校门口集合，你假装路过呗】后面跟着个奸笑的表情。

　　林深没回，只是把手机塞得更深了点。他看着苏晚的笔突然顿住，在“樱花相纸”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笔尖戳破了纸，留下个圆圆的小洞，像颗没说出口的句号。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时，苏晚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了书包。她路过林深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周六……你真的不去吗？听说那边的荷花池旁边有卖冰棍的，橘子味的，超好吃。”

　　林深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被阳光晒化的糖。他想起上周在书店，她喝冰豆浆时满足的样子；想起她校服领口沾着的粉笔灰；想起她转笔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橡皮，上面还印着个小兔子的图案。

　　“不去，”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妈让我在家刷题。”

　　苏晚“哦”了一声，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扬起脸：“那我拍好看的照片给你看！”说完就背着书包跑了出去，浅蓝色的裙摆消失在楼梯口时，还像只振翅的蝴蝶。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深慢慢坐直身体，从桌肚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是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拍立得，本来想在苏晚生日时送给她，现在看来，大概要再等等了。

　　他打开相机，对着窗外的老槐树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相纸慢慢吐出来，白色的底面上，渐渐浮现出槐树叶的轮廓，还有远处操场上奔跑的人影，模糊成一团跳动的光斑。

　　走廊里传来值日生扫地的声音，粉笔灰在夕阳里飞飞扬扬，像撒了一把碎掉的星星。林深把相纸夹进语文书里，刚好是《兰亭集序》那页，“死生亦大矣”的旁边，多了一片小小的、带着夏日温度的槐树叶影。

　　而此刻的苏晚，正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书包侧袋里的橘子汽水晃出细小的气泡，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机，想起陈叙说的“要在日出时拍荷花”，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晚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吹起她没扎好的碎发，却吹不散她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像颗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橘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