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时的告白》漫昕

2、橘子汽水的甜度

　　第二章橘子汽水的甜度

　　周六的清晨，城市像被提前放进蒸笼的包子，才八点，太阳已经亮得晃眼。林深站在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一袋冰豆浆，吸管在袋口晃荡，像一条无精打采的小尾巴。他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下摆被风吹得鼓起，锁骨处沾了一点槐花的碎屑——刚才仰头看树时落下来的。

　　苏晚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今天没扎马尾，长发披在肩上，发尾带着一点自然卷，像被阳光烤得微微翘起。身上是一条浅蓝色的背带裙，裙摆刚好到膝盖，露出细白的脚踝。她小跑过来，凉鞋扣带上的金属铃铛叮叮当当，像给夏日配了首活泼的插曲。

　　“等很久了？”她停在林深面前半步的位置，鼻尖沁出一点汗，眼睛却亮得过分，“我出门前突然找不到公交卡，翻了好久。”

　　林深把豆浆递给她，吸管已经贴心地插好：“没等多久。”其实是四十分钟，但他没说。豆浆是冰的，杯壁凝着水珠，苏晚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凉丝丝的，像突然碰到的雪。

　　他们要去市中心的书店。苏晚说想挑一本摄影集当礼物，但林深知道，挑书是假，想碰运气遇见陈叙是真——那家书店是陈叙常去的，他朋友圈上周才晒过在这里买的《失落的浪漫》。

　　地铁上冷气开得太足，苏晚抱着豆浆缩在座椅里，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在冷气里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林深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了挪，肩膀若有若无地挡在她面前，挡住了头顶直吹的出风口。

　　“林夏说，”苏晚突然开口，声音混在地铁运行的轰鸣里，显得有点模糊，“陈叙喜欢那种……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说有种‘时间被凝固’的感觉。”

　　林深“嗯”了一声，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林夏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哥，小晚姐喜欢拍立得，你记得暗示她一下】后面还跟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他按灭屏幕，转头看苏晚：“那待会儿看看有没有拍立得相纸卖。”

　　书店在市中心的老街，一栋三层红砖小楼，门口爬满了凌霄花。推门进去时风铃响，冷气混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苏晚轻车熟路地往二楼艺术类书架走，林深跟在后面，顺手从畅销架上拿了本《如何优雅地杀死一只知更鸟》——书名看起来就很不妙，但封面是绿色的，和苏晚今天的裙子很配。

　　二楼人不多，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得空气里的灰尘都像在跳舞。苏晚踮脚去拿最上层那本《银盐之诗》，指尖刚碰到书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骨节分明，腕骨突出，是陈叙。

　　陈叙今天穿了件黑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腕。他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好巧，你也来买书？”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书“啪”地掉在地上。林深弯腰去捡，起来的时候听见陈叙说：“上周看你朋友圈说想买这本，我刚好路过，就顺便帮你带了。”

　　他手里确实拿着一本《银盐之诗》，连塑封都没拆。苏晚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脸颊一直烧到耳尖，像打翻的橘子汽水。她结结巴巴地道谢，接过书时差点把书角戳到陈叙下巴。

　　林深站在半步之外，看着他们。阳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陈叙和苏晚的影子几乎挨在一起，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插在中间，像一道不和谐的裂缝。

　　“林深也来买书？”陈叙像是才注意到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杀死一只知更鸟》上，挑了挑眉，“这本不错，结局很……特别。”

　　林深把书往身后藏了藏，淡淡道：“随便翻翻。”

　　结账时苏晚坚持要请客，说是“感谢陈叙学长帮忙”。陈叙也没推辞，只是笑着说了句“那下次我请”。林深站在收银台旁边，看着苏晚手忙脚乱地掏钱包，硬币掉了一地。他弯腰帮她捡，起来的时候听见陈叙对苏晚说：“下周六我们摄影社去郊外拍荷花，你要不要一起来？正好试试新相机。”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成了小灯泡。她点头如捣蒜，发尾跟着一翘一翘。林深把最后一枚硬币放在收银台上，金属和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走出书店时已经快中午，太阳更毒了。陈叙说要去隔壁买咖啡，问苏晚要不要一起。苏晚犹豫地看了林深一眼，林深已经先一步开口：“我突然想起我妈让我买酱油，得先回去。”他说这话时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书店门口那株被晒蔫的绿萝。

　　苏晚“啊”了一声，表情有点无措：“那……我……”

　　“没事，”林深笑了笑，把手里一直没喝的冰豆浆塞给她，“这个你拿着，别中暑。”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干净利落，像一把收拢的折扇。

　　他其实没走远，拐过街角就停下了。七月的阳光把影子压成薄薄一片，贴在滚烫的地面上。林深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摸出那罐昨天买的柠檬汽水——本来是想和苏晚一起喝的。拉环“啪”地一声打开，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有几滴溅在他手背上，凉得刺骨。

　　透过书店的玻璃窗，他看见陈叙和苏晚并肩站在咖啡柜台前。苏晚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叙笑着低头听她说话，阳光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像给两人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林深仰头灌了一大口汽水，酸涩的气泡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冲得他眼睛发疼。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的消息：【我先去啦下次请你喝奶茶！】后面跟了个兔子鞠躬的表情包。林深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汽水罐外壁的水珠全部蒸发，留下一圈白色的盐渍。

　　他把空罐子扔进垃圾桶，罐子撞在铁皮边缘，发出一声闷响。抬头看天，太阳白得刺眼，像一颗被剥了皮的橘子，甜腻得让人发苦。

　　而此刻的苏晚正抱着那本《银盐之诗》，和陈叙一起站在咖啡店门口。她低头吸了一口林深给的豆浆，冰已经化了，甜味变得很淡，像某种被稀释的期待。她没有注意到，街对面便利店的阴影里，林深站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