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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鹤发红妆:雪地篝火吻 ...

  •   雪庐炊烟,鹤发映火

      腊月廿三,小年夜。京郊梅岭别院,积雪压弯青松枝桠,天地间只余簌簌落雪声。廊下悬着的褪色旧灯笼在风中轻晃,灯罩上“晴照”二字的花押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固执地亮着一点暖黄的光。

      院中老梅树下,新垒的石灶燃着噼啪作响的柴火。邬晴裹着半旧的银狐裘,满头霜雪似的白发用一支素玉簪松松挽着,正蹲在灶边,拿着火钳笨拙地翻动几个黑乎乎的芋头。火星溅上她手背,她“嘶”地缩手,又笑嘻嘻地吹了吹,抬头冲廊下喊:“姐姐!火太旺啦!芋头要焦了!”

      廊檐下,曲溪照斜倚在铺了厚厚狼皮褥的竹榻上,膝头盖着邬晴年轻时送她的那件绛紫斗篷。她也白了头,却依旧坐得脊背挺直,清冷的眉眼在跳跃的火光里柔和了许多。闻言,她放下手中翻了一半的旧书册——那是邬晴当年罚她抄的“不可涉险”百遍书稿,纸页早已泛黄,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火是你生的,焦了也是你吃。”溪照声音带着点久病的微哑,却依旧清凌凌的,像冰下淌过的溪水。她目光落在邬晴被熏得微红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过来,手给我看看。”

      邬晴立刻丢了火钳,像只归巢的雀儿扑到榻边,把冻得微红的手塞进溪照掌心:“看!都烫红了!姐姐吹吹!”

      溪照垂眸,果真低头,对着那点微红轻轻呵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邬晴满足地眯起眼,顺势将脑袋枕在她膝上,蹭了蹭那柔软的斗篷:“还是姐姐疼我…不像那破芋头,尽欺负人!”

      “谁让你非要学乡野村夫烤芋头?”溪照指尖拂开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银丝,动作轻柔,“让厨娘蒸了吃不好?”

      “那多没意思!”邬晴仰头,眼睛亮晶晶的,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狡黠的小奶团子,“小时候咱们在荒坟堆里烤地瓜,多香啊!姐姐你还给我抹灰脸,说我是小花猫…”她说着,忽然伸手,用沾着炭灰的指尖飞快在溪照鼻尖点了一下,“喏!报仇!”

      一点乌黑落在溪照白玉般的鼻尖上,滑稽又突兀。溪照一怔,随即无奈地瞪她:“…胡闹。”却也没擦,任由那点灰渍留在脸上,只伸手捏了捏邬晴的耳垂,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

      火光跳跃,映着两张布满岁月沟壑却依旧依偎的脸庞。银丝交缠,分不清彼此。那点炭灰,像一枚跨越数十年的印记,将雪夜的寒与灶火的暖,将少女的嬉闹与暮年的相守,无声地串联。

      焦芋藏秘,冰图惊现

      “哎呀!真焦了!”邬晴忽然抽了抽鼻子,跳起来冲向石灶。一股浓郁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她手忙脚乱地用火钳扒拉出几个黑炭似的芋头,其中一个裂开了大口子,冒着滚滚热气。

      “完了完了,成炭球了!”邬晴懊恼地用火钳戳了戳那裂开的芋头,焦黑的外皮簌簌剥落,露出里面金黄的瓤。她眼睛一亮,也不怕烫,伸手就去掰,“还好还好,里面还能吃!”

      就在她指尖触到滚烫芋肉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那裂开的芋头内部,竟不是绵软的芋肉,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半透明的乳白色玉石!玉石表面布满天然冰裂纹,在火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这…这是什么?”邬晴愣住了,也忘了烫,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玉石从焦黑的芋肉中抠了出来。玉石入手冰凉刺骨,触感却温润细腻。

      溪照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玉石上,瞳孔骤然一缩!她接过玉石,指尖拂过那些看似杂乱的冰裂纹路,呼吸微微急促:“…冰纹图?”

      “什么图?”邬晴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溪照的脸颊。

      溪照没说话,只是将玉石对着跳跃的篝火。奇异的景象发生了!玉石内部的冰裂纹在火光映照下,竟投射到雪地上,形成一幅清晰、繁复的宫殿结构图!殿宇巍峨,回廊曲折,中央一座巨大的寒潭标注着醒目的朱砂点!

      “冰泉宫…”溪照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前朝末帝为宠妃修建的冰泉宫舆图!传说藏有倾国之宝…竟藏在一个芋头里?”

      邬晴也惊呆了,她猛地想起几十年前,在国公府佛堂供桌下捡到的那半张血经,想起溪照父母离奇暴毙的“癸未之案”,想起金殿上那场血雨腥风…无数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块冰纹玉强行串联!

      “姐姐!”她一把抓住溪照的手,冰凉刺骨,“这图…是不是跟爹娘的死有关?跟那个‘癸未弑君’有关?”

      溪照指尖死死攥着冰玉,骨节泛白。她看着雪地上那幅随着火光摇曳、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宫殿幻影,眼中翻涌着沉寂数十年的惊涛骇浪。她以为尘埃落定,却不知命运埋下的伏笔,竟在她们白发苍苍时,以如此荒诞的方式重现!

      风雪夜袭,旧影幢幢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之际——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雪夜的寂静!淬毒的弩箭如毒蛇般射入院中,直取两人要害!

      “小心!”邬晴几乎是本能地扑倒溪照!两人滚倒在厚厚的积雪里,弩箭擦着邬晴的狐裘钉入身后廊柱,箭尾剧颤!

      “什么人?!”邬晴厉喝,翻身将溪照护在身后,目光如电扫向院墙。她虽年迈,但多年浸淫权谋的威势不减分毫。

      墙头黑影幢幢,几个蒙面人如鬼魅般跃下,落地无声。为首者身形高大,虽蒙着脸,但那双露出的眼睛,浑浊中带着一丝刻骨的怨毒与…熟悉感?

      “把冰泉图交出来!”为首蒙面人声音嘶哑苍老,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否则…今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溪照被邬晴护在身后,手中紧握着那块冰玉,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她盯着那双眼睛,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曲临渊?!”

      那蒙面人身体猛地一僵!

      “果然是你!”溪照的声音冷如寒冰,“苟延残喘几十年,就为了这张图?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宝藏?”曲临渊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布满疤痕、苍老扭曲的脸,正是当年国公府那位道貌岸然的二叔!他疯狂大笑,眼中是歇斯底里的贪婪,“那本就是我的!是曲镇山那个老匹夫!是你们这对妖女!夺走了我的一切!冰泉宫里的东西,足够我东山再起!足够我…毁了你们用脏血换来的太平江山!”

      他猛地挥手:“杀了她们!夺图!”

      黑影如狼群扑上!刀光映着雪光,刺目冰冷!

      邬晴一把推开溪照,抓起灶边烧红的火钳,不退反进,迎向刀锋!她动作不复年轻时的矫健,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厉:“老匹夫!当年没弄死你,今天老娘送你归西!”

      “铛!”火钳架住劈来的钢刀,火星四溅!邬晴被震得虎口发麻,踉跄后退,却死死挡在溪照身前。

      溪照看着邬晴微微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她银发在刀风中狂舞,心头剧痛如绞。她猛地将冰玉塞入怀中,弯腰抓起地上一块坚硬的冻土,狠狠砸向一个逼近的黑衣人面门!

      “啊!”黑衣人捂脸惨叫。

      混乱中,溪照瞥见曲临渊正悄悄绕后,手中淬毒的匕首闪着幽蓝的光,直刺邬晴后心!

      “晴晴!”溪照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合身扑上!

      血吻融霜,图随风逝

      噗嗤!

      匕首入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凝固。

      邬晴猛地回头,看见溪照挡在她身后,肩头插着那把幽蓝的匕首!鲜血瞬间染红了素色的旧袄!

      “姐姐——!!!”邬晴的嘶吼凄厉如孤狼,震落了梅树枝头的积雪!她疯了一般挥动火钳,逼退身前的黑衣人,扑到溪照身边,颤抖着抱住她下滑的身体。

      “图…图…”溪照脸色惨白如雪,却死死抓着邬晴的手臂,目光投向怀中滑落的冰玉。

      曲临渊狞笑着扑向掉落的冰玉:“是我的了!”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冰玉的刹那——

      呼——!

      一阵猛烈的穿堂风骤然卷过!裹挟着漫天飞雪,呼啸着扫过院落!

      那块冰玉被狂风卷起,打着旋飞向高空!冰纹图在风雪中疯狂闪烁,如同濒死的蝶翼!

      “不——!”曲临渊绝望地伸手抓向虚空,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雪沫。

      冰玉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茫茫风雪和深沉的夜色里,再无踪迹。

      “噗!”曲临渊急怒攻心,一口黑血喷出,踉跄倒地,被赶上来的黑衣人拖走,迅速消失在雪幕中。

      院落恢复死寂,只余风雪呜咽。

      雪夜篝火,余生之诺

      “姐姐…姐姐你撑住!”邬晴死死捂住溪照肩头的伤口,温热的血不断从指缝涌出,染红了她银白的发丝和溪照苍白的脸。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药…对!姜云舒给的保命丹!在…在我怀里!”

      她手忙脚乱地去掏,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

      溪照靠在邬晴怀里,气息微弱,却努力扬起唇角,沾血的指尖抚上邬晴满是泪痕的脸颊:“…别慌…死不了…”她目光望向风雪肆虐的夜空,那里已不见冰玉踪影,“图…没了也好…脏东西…配不上我们的…太平…”

      “我不要什么图!我只要你!”邬晴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溪照脸上,混着血水滚烫,“你答应过…要陪我到老…到死…你敢食言…我…我追到阎王殿咬死你!”

      溪照低低地笑了,牵动伤口,咳出一丝血沫。她费力地抬起手,抹去邬晴脸上的泪和血污,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傻晴晴…都…白头发了…还这么凶…”

      她喘息着,凑近邬晴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辈子…”

      “早点…”

      “叼你回窝…”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姐姐——!!!”

      邬晴的悲鸣撕破雪夜。她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爱人,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风雪更急,篝火在她们身侧明明灭灭,将两道相拥的白发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石灶里,最后一个没烤焦的芋头,在余烬中悄然裂开,散发出温暖朴实的甜香,无声地弥漫在血腥与风雪交织的寒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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