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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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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阳努力扯扯嘴角,想装作平淡,最终却是徒劳,他笑的僵硬,反倒显得有几分怪异。
他笑不出来。
怎么会死呢?
谁杀了他?秦淮活着吗?怎么杀的他?是孙梦和陈嘉文干的吗?……
疑问累积起的乌云愈发厚重,压的他有些反胃,胃里翻江倒海,被贯穿的痛感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指尖止不住的抖。
而陈嘉文就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他。
林东阳没见过陈嘉文这幅样子。
防备、警惕、甚至于厌恶,这些复杂且灰暗的情绪堆积在他脸上,与昨天明亮娇纵的模样形成对比,林东阳甚至以为昨天是一个梦。
他说,“你是陈家的人?”
什么陈家?
“我……”林东阳张口想说不是,声音却抖的不像话。
近乎是他迟疑的刹那间,窗外粗壮的藤蔓便越过陈嘉文奔腾而来,林东阳瞳孔骤缩,下意识蹲下身子躲避,这番自救明显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藤蔓朝他袭来。
忽然,他被包裹进一摊柔软中,身体猛然腾空,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稳定身形,便看见秦淮挡在他身前,手里拎着一支木棍,翠绿的藤蔓停在空中,像张牙舞爪的巨兽。
孙梦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一条小手巾,慢条斯理的擦净每一根手指。
秦淮皱眉,“你们干什么?”
陈嘉文被气笑了,“装什么?这么小就被派出来抓我,陈家没人了吗?千里迢迢赶过来,还真是费心。”
话音刚落,陈嘉文挥手间身侧便出现数个脑袋大的火球,携着热浪朝秦淮滚滚而来。
秦淮蹙眉,像猫儿一样轻巧跃开,同时仿佛停滞的时间被启动,粗壮的藤蔓盘旋,紧追秦淮的身影。
林东阳被卷在被子里一起逃窜,他被晃的厉害,像坐在一艘不知何时停歇的海盗船上。
他只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也像颗胖胖的烧麦。
秦淮的脸仍旧沾着苍白的颜色,可他很强,陈嘉文和孙梦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炽热的火球无法触及秦淮身侧,约半米之遥便无故熄灭,秦淮在盘曲折叠的藤蔓中穿梭,手中的木棍微转便缠绕上一圈藤蔓,收紧后一脚踩断。
林东阳被停在角落里藏着,朝他而来的藤蔓都停滞在半空中无法再进一步。
“先住手!”他喊,“我们先谈谈!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陈家,也没有什么恶意!”
孙梦瞥他一眼,“那你先让他住手啊。”
秦淮早就从一味的防守变成进攻,他不喜欢被动,四周细碎的石块和物品以他为中心射出,孙梦一边使用藤蔓防守一边看准时机,陈嘉文站在她身侧,火球噗噗的飞。
林东阳看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滴滴溜溜的乱转。
秦淮对他的话简直置若罔闻,陈嘉文和孙梦已经把他惹毛了,管他什么误会不误会陈家不陈家,先打服了再说。
陈家到底是干嘛的啊!
林东阳只觉得心如火煎,焦急的心好像都开始痛了,他痛着痛着,突然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
他看着浸湿被子的血色,脑袋一下空了,吐出去的仿佛不是血,是他纷繁的思绪。
他茫然无措,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秦淮。
秦淮也僵在原地,刺出的石块都仿佛凝滞了,脚尖一点便往他这边冲来,一旁的陈嘉文和孙梦也怔怔的看向他。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了这场博弈,林东阳眼前愈发模糊,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前几次死的时候那般痛。
胸口的刺痛轻若悬石坠落,这次奔向的死亡没有那么痛苦,相较起来反倒添了几丝柔和。
他感觉身体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瘫软着想栽倒,被成型的薄被拦着,最终只是头重重的垂下去。
像在课堂上犯困一样。
……
林东阳在床上醒了。
本该睡在身侧的秦淮不知所踪,上次死亡时他手里拿着根木棍,应该是出去溜达了。
难怪刚来这里的第一天他睡了整整一下午,原来半夜就没睡。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来到这里开始,他死了两次。
第一次无声无息的在睡梦中死了。
第二次竟然是在楼梯上毫无征兆的死了。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中毒,见效如此快的毒素往往都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可他不痛,死的模样也体面。
看似最寻常且无痛的安眠药中毒反应不像普通人想的那样一睡不起,陷入永眠。
它不止会造成困顿无力,还会呕吐,呼吸也会愈发微弱,像巨石积压在胸口,生生挤出胸腔里所有的空气。
就像生命一样沉重,所以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时总要面临巨大的苦楚,这是生命给自己唱的挽歌。
他不是中毒,他也没有什么中毒的机会。
……肯定是异能。
他起身刷牙洗漱,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见秦淮手中拎着木棍,从窗户翻了进来。
前些日子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沿海总是多雨的,潮湿的空气滋养着独属于这的生命,这栋别墅有些老旧,窗台生了苔藓,有几分滑。
秦淮踩着苔藓进来,踉跄一下,吓的林东阳心里一惊,连忙跑上前扶他。
还远远的没碰到人,秦淮就站稳了。
林东阳一怔。
他总是忘记他有异能这件事。
秦淮将木棍随身丢在地上,拍拍身上的泥土灰尘,抬眸看向他。
林东阳问,“你干什么去了?”
“出去看看。”
秦淮上下扫视,直直盯的林东阳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秦淮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又附身拍了拍裤脚上沾的泥,忽然说,“我们走吧。”
“啊?”林东阳说,“现在?”
秦淮漆黑的眸子又看向他,反问,“你这么早起来,不是想走吗?”
“……什么?”
林东阳搞不清他怎么得出的结论。
“你想再待一会儿也可以,不急着去台山。”
林东阳想想也好,一夜过去那只盯着他们的死鸟铁定走了,也不拉盟友了,一边苟一边赶路,一般来讲肯定是能苟到台山的。
这里太邪门了,不像是陈嘉文和孙梦杀了他,说明有个躲在暗处的人一直死盯着他们的动向。
像被缠绕在林叶间藏身的竹叶青,将身体盘曲在枝头,嘶嘶的吐着信子。
要找出来是谁也麻烦,对面下手太快,第一次活到了晚上,第二次竟然连早饭都没能混到,供他调查的时间太短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东阳想通了之后就点头,“行,那咱们走吧。”
但他决定跟孙梦和陈嘉文打声招呼再走,他没忘记早先答应人家要留下来干活的。
打开门,陈嘉文如同先前一样拖着椅子,林东阳先打了招呼,“早啊。”
陈嘉文抬头看他们一眼,像第一次一样有些不待见他们,只蔫蔫的回,“起这么早?”
“睡不着,”林东阳说,“孙梦姐呢?”
“她还在厨房炒菜,你找她有事?”
林东阳点头,“对,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打算走了,不能留下来干活了。”
孙梦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啊?”
她看起来有些失落,蓬勃的马尾都好似垂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俩人呢,不再想想?”
再想想可能就要死了。
林东阳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哥说昨晚上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急着走。”
孙梦看向秦淮,后者嗯了一声,就当做回应了。
孙梦说,“再留一会儿吧,我正在做早饭,吃过早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们打算白天赶路,在晚上之前得找着新的地方呆着。”林东阳摆手。
“赶路?你们目的地是哪儿啊?”
“嗯,我们打算去投奔一个亲戚,异变刚发生的那天晚上他还在给我们打电话,我想去看看。”
只说要去台山,兴许会被问道缘由,秦淮带他去台山,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要说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个白化症少年,那也只是为了寻一隅之地,兴许会说,“那先在这住段时间吧,又不急,这也很安全。”
所以还是说找亲戚更划算,免得被这些出于好心的盘问缠住手脚。
临行时孙梦给他们塞几支营养剂,林东阳死活不收,两人你推我往,活有几分过年走亲戚的架势。
孙梦觉得他们两人上路不容易,林东阳觉得他们两人养孩子不容易,现在这种状况食物比金子还稀缺,因此都不愿意收下,真情实意的在拒绝。
陈嘉文撇嘴,他实在是见不得孙梦对旁人好,可孙梦这样也很可爱,他也很喜欢。
于是他在一边劝他们,“收了吧,饿死在外面咋办?”
秦淮看着他们推拒,蹙起眉头,他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营养剂刚被推到林东阳身前,就呲一声从孙梦手里飞出来,直直往屋子里去,孙梦一时呆住,再回头,就见秦淮揽着林东阳的腰跑了。
林东阳的脸朝后,清晨的阳光从枝芽间流出,他还在对他们挥手告别。
孙梦也笑着挥手,等林东阳将脸转过去,才转身回到厨房里继续炒菜。
……
这栋小别墅附近的植物格外茂盛,磅礴的生命力灌注在茎叶中,肥厚的叶片被风吹的轻颤,像精神抖擞的、正在跳舞的小女孩。
这一带很湿润,泥土黏在鞋底甩不掉,林东阳走在秦淮前带路,那天秦淮趴在他肩上,所以秦淮是不认识路的。
一向话多的林东阳难得话少了些。
其实,关于离开这件事,他还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有可能是他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他和秦淮两个外来人,还有可能……
是整栋别墅里的所有的人。
原本他不这么想,甚至有些怀疑孙梦和陈嘉文,可死了第二次之后,看见孙梦和陈嘉文吃惊的表情,觉得不是他们干的。
这两次死亡大概就是同一个手法,两次痛苦都很微弱,发作速度极快,这应当不是巧合。
林东阳其实有些希望始作俑者是陈嘉文和孙梦的。
如果不是他们,别墅中的所有人大概就是背后人的目的,不论是出于对生命的惋惜还是对他们的钦佩,林东阳都不愿意看他们死。
在末世里还愿意养一大群孩子,甚至为了给予孩子更好更稳定的生活而接纳难以放心的陌生人,林东阳很钦佩这样的人。
林东阳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向驻足的秦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