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岁月静好》斑斓壳

17、命

　　身前一尺处，已是无路，那里是一处宽约一丈深约三丈的地洞。
　　我将灯笼放好，提气纵身，待飞到半空中时，拔出腰间长约一丈的青鞭，用力挥出，绕上头顶前方的横梁，借力纵身跃出五丈距离后才安然落地。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稔。前些日子里，我几乎每日下午都要在这跃上几个来回。
　　从窖里拿出一坛桂花酿，一坛竹叶青后，我走到刚刚落地的地方，用左臂将两坛佳酿揽在怀中，右手挥出长鞭，不消片刻，便已安然立在入口处附近。
　　“喂，你快点出来。”说着，我将酒放在脚边，拿起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到地洞前，望着洞底盘膝而坐的元修。
　　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又不说话，我只好不耐烦的说道：“你倒是快点上来啊，我还着急回去送酒呢。”
　　那男子沉吟半晌，才模糊不清的说了句：“我上不去。”
　　“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男子剑眉微拧，语气不善道：“我上不去。”
　　我忍住笑意，却是装作不耐烦道：“上不来你早说吗，害我等你半天。”说着，我将右手中的长鞭沿着洞壁垂下道：“你往上跳，等你抓住我的鞭子，我就把你拉上来。”
　　元修起身看准长鞭的位置所在，纵身跃起，在将近力竭之时抓住了鞭尾，我用了三成内力，将那男子拉了出来。我刚准备收回鞭子，却发现他竟死死的盯着我。
　　“你的轻功是谁教的？”
　　我打了个马虎眼道：“要你管。”说罢，我将长鞭收好，拿起地上的两坛酒，扔给他一坛道：“快点走，一会儿老酒鬼又该着急了。”
　　“老酒鬼？”
　　“废话真多，早知道就让你在洞里待着了。”
　　元修颇为羞恼的闭了嘴，我加快了脚步，心想今天晚上总算是赚回来了点。

　　回到赤玑的房间，我放下酒和几人打过招呼，才发现虚横已坐在了赤枢的位置。赤枢见我进来便放下手中的茶点对我道：“反正我这还有一副牌，不如我们再凑一桌？”
　　我看了看四周，屋子里空闲的人就剩下我、赤枢、元修和元阳。我先了问元阳，结果这家伙满脸怨念的摇了摇头，我对赤枢摊手说：“这人不够啊。”
　　赤枢对着门外瞅了瞅道：“那小子不是会玩吗？”我当即意会他指的是苏云卿，这时候去找他，我才不冒那个险呢，万一被那个女人撒上点什么东西我就倒大霉了！却不想，这老头话音刚落，那门边便闪出一个小脸来，不是苏云卿，又能是谁。
　　他纤瘦的身子站在门外，似是不敢冒然进来。那元修站在他身侧，却仍是盯着我。我心下不爽道，看我干吗，这小子又不是来找我的。
　　这时，掌门从桌上扭过头道：“云卿，为何在门口站着，快些进来，外面冷。”
　　话音刚落，那小子便对着掌门俯身作揖，下一秒，人就往我身边走来。
　　赤枢给我使了个颜色，我心下思量，待目光扫到元修时，便笑着对走到我身边的苏云卿说道：“云卿，跟我们一起玩牌可好？”
　　少年点点头，淡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雀跃，我附在他耳边声音极低的说道：“待会，你帮我赢那个人的钱。我就不再生你的气。”说罢，我将目光投向门边的元修，男子接触到我的视线后，竟然向后退了一步。我脸上笑意更深，心想今个我定要让你输个够本！

　　刚开始拉元修入伙，他还死活不愿意，后来在掌门的一声令下，这家伙在乖乖的坐在了我和云卿中间的位置。我摆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对他说：“你这么聪明，肯定一会儿就学会了。新手的手气一般都特别好，你千万不要紧张。”元修瞥了我一眼，视死如归般的堆起了长城。我向对面的云卿眨了下右眼，那小子神色无异，却是极快的眨了下眼睛，我不由在心里叹道，孺子可教也。

　　这一晚，我打得极为畅快。元修的上家是云卿，下家是我。小子把牌算得精准，打的牌总是我要的，不仅把元修空了好几圈，还给我点了好几次胡。赤枢虽然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吱声，谁让云卿那小子太会做人了，赤枢有几次做成大牌都是云卿的功劳。到后来我们三个人团结互助，精诚合作，几乎人人都赚了元修不少银子，等到元修的银袋子被我们掏空以后，我便一脸餍足的伸了个懒腰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今个儿就玩到这吧。”一旁的赤枢也顺势说该休息了，云卿习惯性保持沉默，剩下元修一个人气得脸都绿了。
　　我故意无视他，乐不可支的数着我的银子，坐在对面的云卿起身走到我身边，将刚才赢得银子全数交到我手上，我笑得双眼眯了起来，抬手捏了捏云卿的小脸道：“孺子可教也。”
　　抬眼看那张桌上，虚横已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我看今晚是不可能让赤玑教我玩骰子了，便寻了个空档，走到那几人身前，说要先行退下。不想掌门竟对众人说：“时辰不早了，弟子改日再来叨扰。”说罢，他便同我一起走出了房间，当然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我心怀忐忑的跟在掌门身后，心想大佛您早走我早超生。这上一世的奴性还是没改掉，导致我现在还是很怕和领导单独相处。
　　“师叔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有些怔愣的看向掌门，虽然不知道他何出此问，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掌门的话，弟子要向各位同门学习，为缙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掌门眉脚微抽，却仍是温言道：“这里没有别人，师叔不必这样说。”
　　我心下暗忖，对着大佛是要说实话呢，还是继续打官腔。正思量着，掌门却命元修将云卿先送回去，我立时会意，这是领导要和我单独谈话啊，我当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前世的经验告诉我，当领导找你单独谈话的时候，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要被fire了，另一种是你要升职了。我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前一种可能比较适合我。
　　缙华门规中，有一条便是戒赌。这麻将对他们来说虽然是个新鲜玩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也是赌钱的法子。本来在天机阁玩玩也没什么，反正这里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赤玑那几个辈分老，掷骰子的事大家早已心照不宣，掌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天我把麻将带到了玉壶阁，这事可大可小，关键就看掌门的意思了。
　　想着想着，不由得心下升起一股辛酸之意。虽然之前我也想下山，可那是在我银子存够的前提下主动下山。现在银子没存够，还要被人赶下山，我这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师叔，你觉得缙华如何？”
　　我正是心绪繁乱，未及多想便脱口而出：“挺有钱的。”
　　虚尘失笑，竟不知这话要从何说起。这恐怕是他人生第一次舌头打结。
　　话刚出口，我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旋即说道：“有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缙华正气长存，百年来，造福武林，福泽苍生……”
　　虚尘笑意更深，不由得对我连连点头。我心想这次马匹拍对了，便顺着背了下去。这可是缙华百年大典时的头号文件。想当年，这份书稿缙华派的弟子几乎人手一份，每到早课时分，都要背上几遍。
　　等我一字不差的背完时，虚尘已经笑的眼睛只剩一条缝，我觉得这次我肯定不会被fire了。
　　“师叔果然风趣。”说罢，虚尘已是恢复一脸正色。
　　“静茈，你未来有何打算？”
　　我一听，这次虚尘是来真的了，对着这样的人精我也没什么好藏的，便坦荡而言：“我想下山，游历四方，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我想了想，还是没和他说帮静妤度劫的事情，只是说等静妤回来之后再走。
　　虚尘沉吟半晌才道：“静茈，你可知云卿的身份？”
　　我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小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极深的痕迹，那种痕迹只有在长期养尊处优的人身上才能找到。虽然他喜欢粘着我，可他身上的那种气质却从未消失过。我虽是不知道他的来历，但却总有种感觉，惹上他一定是个麻烦，而且会是个大麻烦。
　　虚尘定睛看了我半晌才道：“你果非凡品。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事你躲不掉，那就是命。”
　　我沉默不语，心想，这辈子我已是决定要肆意而活，才不会理那些命定之说。
　　“我看得出，虽然你们相处才几日，那孩子却十分依赖你。”
　　“可能他觉得我和年岁差不多，没有什么代沟吧。”
　　“代沟？”
　　“额，就是沟通障碍的意思。”
　　“静茈，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云卿。”
　　“怎么你们都让我好好照顾他，我武功不济，药理不通，要是想照顾他还不如把他放在玉壶阁。”
　　“静茈，你太看轻自己。”说着，虚尘从怀中取出一枚血红色的玉佩道：“今日我同你做一个约定如何？”
　　那玉佩一看便知是上品，我虽然贪财，却也惜命。便道：“什么约定？”
　　“留在这里三年，三年后，你是去是留，我都不会拦你。”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现在我将这东西送你做为定金，三年之后，我会再送你三千两黄金。”
　　“多少？”
　　“三千两。”
　　“后面那俩字？”
　　“……黄金。”
　　我像是活活吞下了一个鸡蛋，久久不能合上嘴。半晌我夺过虚尘手中的血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虚尘眸光一闪，笑意渐深道：“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