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岁月静好》斑斓壳

18、雪祭

　　送走大佛，我心情大好，刚刚我和虚尘已经拟了字状，想来他也不会诓我。字状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只要在缙华派待上三年，便可拿到那三千两黄金。
　　回到内院，只见云卿站在房门外，淡色的眸子中闪着几分期冀。我承认我此刻母性泛滥，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当是他普通的孩子，反正我在缙华也没有什么伴儿，既然这孩子喜欢粘着我，我就添个跟班儿吧。
　　我走到他身前，捏着他的小脸，入手一片嫩滑，不由得多捏了几下才道：“怎么还不睡？”
　　“静茈可还生气？”
　　我轻笑，却是故意挑了眉毛道：“当然生气啦，你打我打得那么重，我现在脖子还疼那。”
　　“那你也罚过卿儿了。”少年的声音轻不可察，却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
　　看着他略显羞赧的神色，我忍不住又捏上他精致的小脸道：“好了好了，我原谅你啦。对了，那个女人是谁？”
　　“你是指明姨吧，我自幼便多受她拂照，明姨她人其实很好。”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她人不好。对了，明天你就不用陪我去账房了。”
　　云卿的眼中似有一抹受伤的情绪，我连忙说道：“我是怕静荧找你麻烦，到时候我怕护不了你。”
　　“是卿儿给你惹麻烦了。”少年垂首，语气中似有无限自责。
　　“算了算了，我带你去。”我心想反正掌门今儿个也发话了，就算看在掌门的份上，静荧也应该不会随意动他。没办法，他那个样子我实在狠不下心。
　　“真的？！”云卿似有惊喜的看着我，片刻之后却又担心的问道：“这样不会连累你吗？”
　　“没事。”我嘴上应着，心中暗道反正静荧本就不喜欢我，多一个云卿不多，少一个云卿不少。
　　“好了，早点去睡，明日还得早起呢。”说罢，我便欲转身走往我的房间，却不想被云卿拉住了衣袖。
　　我一看那小子的小脸又红了，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要人陪床呢。我故意倾身凑近他的耳边道：“怎么，又想和我一起睡？你就不怕我晚上把你吃了？”
　　温暖的气息轻拂在少年的光洁如玉的肌肤上，那张精致的小脸旋即便腾起两朵红晕。未待少女起身，云卿便一个拧身退回了房内，“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鼻子，心想这次估计是吓着他了。双肩一耸，我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发出一声轻响，我假装没听到，径直往前走去。那少年终是忍不住低声唤了道：“静茈。”
　　我好整以暇的回过头问道：“后悔了？”
　　云卿的嘴角微微弯起，笑得清浅却令人炫目。
　　“早些睡，明天见。”
　　“知道啦，晚安。”说罢，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却听到身后极轻的传来一声，晚安。

　　明溪回到玉壶阁的时候，手下的弟子告诉她，静荧正在正厅等她。明溪未敢耽搁，立时步入正厅，却见那个身着玄袍的女子正闭目养神。
　　“弟子明溪，拜见师父。”
　　话音刚落，明溪已是双膝着地。坐在堂首的静荧恍若未闻，仍旧抚额假寐。
　　半个时辰过后，静荧才睁开双目，看着堂下所跪之人道：“那个孩子的伤势如何？”
　　“回师父的话，他身上的毒已解，现下只需修养半月，便可痊愈。”
　　静荧从座上起身走到明溪身前，淡淡的问：“明溪，你可还记得你师姐是怎么死的。”
　　“徒儿一日也不敢忘记。”
　　静荧扶起明溪，却是冷冷的说道：“那你就去杀了那个孽种，为你师姐报仇。”
　　“师父，云卿他是无辜的！”
　　“无辜？！难道芷儿就不无辜吗？！”
　　“师父，那件事不是苏秦的错，是师姐自愿代替宁心瑶去的。”
　　“混账东西。”话音未落，明溪的脸上便印上了一个殷红的掌印。
　　“你师姐白疼你那么多年。滚，给我滚！”
　　明溪抬眼看着已是盛怒的玄衣女子道：“师父，还请您手下留情，放过云卿。”说罢，明溪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退了出去。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只余静荧一人，静静的立在原地，那双如画的眉目中已是无波。

　　连着几日，我都在宝莱阁里忙碌，当然身后还有个小尾巴。
　　许是临近年关，事务繁多，明玉倒也没再给我添堵。在我按期完成了任务之后，赤瑾还是没有回来，往外派出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宝莱阁中的氛围也越来越压抑。我有心打听，却总是无功而返。
　　与此相反，天机阁里却仍是一如往常。每到晚上，那几个人便凑成两桌垒长城。我曾试图从老酒鬼嘴里套出点东西来，但他口风紧的很。时间久了，我倒也淡了心思，心想天机阁的这帮神棍们都如此淡定，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连下了几场大雪，院子里无人打扫，已是堆起了及膝的深雪。以前静妤还在的时候，每到下雪天，她就特别勤快的出去扫雪。以前我内力不足，十分怕冷，堆雪人打雪仗这样的事情一样都没和静妤玩过。现在，我内力丰沛，不再畏寒，静妤倒不在我身边了。
　　“静茈，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的一个朋友。”
　　“是静妤吗？”
　　“你怎么知道？”
　　“静茈做梦的时候会念她的名字。”
　　“你这个鬼灵精，什么时候偷听我说梦话了。”我习惯性的抬手捏住云卿的小脸道：“你怕冷吗？”
　　“不怕。”
　　“那你帮我堆个雪人吧。”

　　云卿点点头，却是乖巧的俯身攒起雪球来。我理好思绪，也开始忙活起来。一个时辰过后，我和云卿总算弄出一个大概的样子来，那雪人的肚子圆鼓鼓的，我登时笑道：“这样子真像赤瑾师兄。”
　　话音未落，我却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抬头看向来人，竟是多日未见的虚仲。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吱声，赤瑾师兄也回来了吗？”
　　虚仲不语，我却是愣在了原地。
　　只见无际的白雪中，一身素缟的虚仲双眸微红的立在我身前，我弯了嘴角，却是笑得干涩。
　　“你这是干嘛，快过年了穿这身多不吉利。”
　　“师叔，赤瑾长老去了。”
　　我轻笑，却是口气极冷道：“开什么玩笑不好，非要拿这个凑趣儿。”
　　虚仲未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朱木檀盒交到我的手上，便默然离开了。
　　云卿在一旁拉着我的袖子，似乎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也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弯腰拾雪继续垒我的雪人。
　　薄暮，我终于停下来，坐在雪人旁边。云卿立在我身侧，如初见时一般沉默不语。
　　“云卿，你还不认识我那个胖师兄吧……”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静妤，还有别人也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我也可以如数家珍一般的说出关于他的事情。
　　是啊，在缙华，除了静妤，赤瑾算是待我最好的一个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因为他，我恐怕早已不再是宝莱阁的弟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没良心，以前赤瑾在的时候，我看不到他对我的好，如今他去了，那些往事却又一幕幕的在我的脑海中翻涌而至。是我戒心太重，是我太过刻薄，是我为自己划地为牢，把别人隔得远远的。
　　身侧的少年，轻轻的抚着我的脸颊。原来，我竟是哭了。
　　我抬头看向云卿，将头埋在他的羸弱的胸前，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不惜福。”
　　从低喃到哽咽，再从哽咽到恸哭，我像个发酒疯的醉鬼一般，将云卿的前襟弄得一片狼藉。

　　“茈儿。”
　　听到这个声音，我渐渐停了下来。等我转头看向他时，我的眼里已不再有泪水的影子。
　　“赤瑾去了，你知不知道。”
　　清风道人不答反道：“赤瑾的命数到了。”
　　“这么说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茈儿，这是他的命。”
　　“去你大爷的命。”说罢，我便扑上前去，揪住他的前襟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清风道人长叹一声，似有万千无奈，良久才道：“赤瑾出发之前，我就对他说过此行有死劫。”
　　“你没有告诉他如何化解吗？”
　　“既是死劫，又何来化解。”

　　少女的手颓然落下，她没有看到清风道人眼中的情绪。就算她看到了，她也不会了解。
　　明知那人会死，却无法阻止，这样的天命，是幸还是不幸，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