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雀儿》宁一叙

18、爱别离

　　风声渐渐歇止，宁怀恕只听得见云偃细小的抽噎声。
　　怀里的人，并不会推拒，可却轻轻颤抖着。
　　他都说了什么？
　　他又在期待什么？
　　期待这个连“喜欢”都要模仿的小傻子知道什么是“爱”么？
　　不，不应当。
　　宁怀恕缓缓松开云偃，果见这人泪眼迷蒙。索性一手抬起云偃下巴，一手轻为他小心拭去泪痕。
　　末了，宁怀恕涩然一笑：
　　“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转身，逃也似的，宁怀恕直想离开这里，而身后的人再极尽无助地唤他：“宁怀恕……”
　　宁怀恕没有回头。
　　就像，就像要把他扔下那日。心口那熟悉的恐慌再度翻涌上来，云偃不懂宁怀恕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宁怀恕不与他解释，云偃只知道，他害怕的事似乎又要发生了。
　　宁怀恕又要走了。
　　宁怀恕不要他了。
　　“宁怀恕！”
　　云偃的身体先一步扑上前，从后面紧紧搂住宁怀恕的腰，脸颊靠在他微凉的脊背上，哀求着：“别走……宁怀恕别走……我害怕……疼，宁怀恕，别不要我……”
　　宁怀恕闻言浑身一震，他又能走到哪里？
　　云偃在这里，他又舍得走到哪里？
　　喉头一紧，宁怀恕抬手覆上云偃双手，而后一点点转过身来。
　　此时云偃眼泪又流了满脸，只仰着头可怜兮兮望着他。
　　“别哭了。”
　　宁怀恕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奈何云偃的眼泪越来越多。
　　原来的云偃会哭么？
　　可怎么这人跟了他之后，从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每日都要为他流泪的可怜人？
　　罢了。
　　既然云偃不信。
　　那他便将自己的心呈现给他看。
　　宁怀恕捧住云偃脸颊，而后一点一点靠近，在他唇上轻印下一吻。
　　云偃也愣怔片刻。
　　宁怀恕趁此机会直起身，指腹拭过这人脸上湿意，尽可能“温和”地对他笑道：
　　“不哭了，不哭了，我再也不会走了。感受到了么？我适才吻了你。这是，喜欢你的意思。
　　我喜欢你，云偃，所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所以，不用再感到害怕。”
　　宁怀恕认命了。
　　爱便爱了，痛苦便痛苦吧。

　　云偃喜欢他笑，那他便笑对云偃；云偃喜他温柔，那他便藏起所有尖刺与冷漠；云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的，宁怀恕自是想方设法也要为他实现；不喜欢的，那便不喜欢罢。
　　只要，此刻云偃身旁的那个人，是他。
　　只要，云偃还愿意向他靠近。
　　闹脾气又如何？他哄着就是。
　　试探底线又如何？那他便独为云偃将底线一降再降。
　　霁月居外的风雨云偃不需要懂得，宁怀恕自会为他挡下一切。
　　宁怀恕不想再要云偃的小心翼翼。
　　亦不想看到那人受伤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云偃终于会主动同他说话了，而他施予云偃的所有，云偃都会受下却不作反应，即便共处，也只是坐在近处。
　　可没关系，宁怀恕可以等。
　　又一日夜，云偃敲响了他的房门。
　　宁怀恕知道，他期待已久的回响将至。
　　云偃喜欢和他挨着，那他便依着云偃，只将他搂在怀里，感受着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只待夜深人静，宁怀恕才小心地吻了吻那人额前朱红。

　　云偃与他之间好似变回了从前一般。
　　云偃饿了渴了，再不用顾及其他，只来寻他，而宁怀恕，再不会有苛责之言。
　　这是他的云偃，依赖他，或许，也喜欢他的云偃。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云偃。
　　他需要好好养着的照看的云偃。
　　他放于心上的云偃。

　　或是某夜大雨突至，榻上静坐调息的人忽地睁开双眼。
　　宁怀恕环顾左右，云偃还没有来。
　　可听着雨声如此之大，少不得要伴上几声雷鸣。
　　既云偃不主动来，便由他自行去寻云偃。
　　可方打开门，却见那人又是赤着脚抱着沾湿的被卷的模样。
　　宁怀恕即刻让云偃进屋，也不管那落在地上的被子，施了个术法消去云偃身上的湿气。
　　“宁怀恕，我困了。”
　　云偃困顿地朝他眨眨眼，宁怀恕眉眼微弯，指着床榻：“你先过去睡，我随后就来。”
　　“宁怀恕？”
　　云偃却似怕极了，宁怀恕只见云偃犹豫了一会，又伸手要来拉他的手指。
　　宁怀恕又能如何？
　　半揽着云偃过去，将云偃安置好后，那人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希冀的目光紧紧跟随他。
　　无奈一叹，宁怀恕坐在床畔，企图和云偃讲道理：“我尚有未完成之事，你先睡，我待会便来陪你？”
　　“宁怀恕？”
　　下一刻，宁怀恕看见这人在向自己寸寸逼近，而后吻了自己。
　　呼吸一滞，宁怀恕依稀能从云偃眸中望见自己从未见过的紧张神情。
　　云偃只带着懵懂吻了他。
　　宁怀恕霎时只觉心跳如擂鼓。
　　而云偃远离他后，偏了偏头，视线似是滑到了他的唇上，云偃更是忍着困意笑着说了句：“喜欢宁怀恕。”
　　宁怀恕鬼使神差抬起手，指腹轻碾过云偃唇角，眼神一暗。
　　云偃垂眸轻声问道：“宁怀恕？”
　　空气忽就变得灼热。
　　宁怀恕清楚地感知到了，他在缓慢地倾身靠近云偃。而随着他的接近，云偃的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向后仰去。
　　宁怀恕紧追着云偃的动作，直到这人退无可退，宁怀恕一顿，二人温热的呼吸交错，鼻尖几乎相抵。
　　宁怀恕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不知在笑自己还是旁的。
　　他听见自己询问云偃：“可以么？”
　　什么可以么？
　　云偃不太明白。
　　可宁怀恕看上去……好像很难受，看他的眼神，又很深。
　　可这人是宁怀恕。
　　宁怀恕对自己很好。
　　宁怀恕说过不会伤害他的。
　　如果他能让宁怀恕好受一些，那应当是可以的吧？
　　于是，在宁怀恕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中，云偃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只这一下，宁怀恕终闭了眼，低头吻了上去。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宁怀恕便感知到怀中人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宁怀恕只得一遍遍啄吻云偃的唇，一手抚上他的后颈，轻轻安抚。
　　这是吻？
　　云偃不可置信。
　　这与他以前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恍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相贴的唇瓣蔓延开来，酥酥麻麻的，窜过脊椎。
　　身体也好奇怪，逐渐软了下来，失了气力一般。
　　有些不舒服，却也是他所能接受的。
　　当云偃的手臂无意识搭着揽上自己肩背时，宁怀恕逐渐将吻加深，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唔……”
　　云偃呜咽一声，陌生的入侵感让他直想合上牙齿。
　　可那又是极温柔的，云偃不想伤到宁怀恕，只又压下慌乱与愈加急促的呼吸，随宁怀恕动作。
　　心跳得好快。
　　云偃只觉自己像是泡进了温水里，绵软，又似乎在渴望什么。
　　头脑也变得昏沉，只是间或溢出几声他也不明白的哼唧。
　　一吻终了，宁怀恕稍稍退开，与云偃额头相抵，呼吸已是不稳。
　　但见云偃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大口喘着气，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宁怀恕极尽克制自己，哑声问道：“怕么？”
　　怕么？
　　云偃缓过神来，茫然摇了摇头。
　　宁怀恕不会伤他，只是……那是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此刻，却觉得有些无来由的热意。
　　“呵。”
　　宁怀恕不再说话，而后再一次吻了上去。而这一次，却不止是单纯的亲吻，轻解开云偃衣带，宁怀恕的手掌缓缓探入云偃衣襟。
　　“不，不要！”
　　云偃猛地抖动一下，偏头避开宁怀恕的吻，推拒着他的胸膛，“别，宁怀恕……”
　　宁怀恕动作霎时停住，望着云偃眼里氤氲的水汽和惊慌，所有的情谷欠如同被冷水浇头，顷刻褪下大半。
　　“好了，不做了，别怕，”宁怀恕收回手，抱住云偃，“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夜更深时，宁怀恕才小心掀被在外侧躺下，而云偃即刻就又滚进了他的怀里。
　　微微环住云偃腰身，宁怀恕哄道：“今日累了，便早些歇息罢。”
　　他不久前险些失控，如今又怎么能再强求云偃什么？
　　不多时，怀里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应是睡着了。
　　宁怀恕既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又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
　　睡觉也睡不好，这人。
　　宁怀恕正欲将云偃放平，不知怎的扰了云偃，只听得云偃模糊说道：“宁怀恕……别走……”
　　罢了。
　　宁怀恕终把云偃圈回怀里，低声应着：“不会走的。”
　　若要走，也只可能……罢了。
　　云偃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似是失了睡意，安静了一会后抬眼看着他：“刚才，不痛的。”
　　云偃紧接着组织语言：“就是，有一点怕。唔，也不是很多。”
　　黑夜里，云偃忽地抬起手，指尖摸索着什么，宁怀恕抓住云偃手腕：“怎么了？”
　　“宁怀恕，你不舒服么？”
　　“不。”
　　宁怀恕违心开口。
　　心中又是酸胀难言，直将云偃的手抓着贴向自己的侧脸上：“是我不好，以后，不会那样了。”
　　“唔？”
　　云偃情绪也低落起来，半晌，一个吻落在唇角。
　　宁怀恕听得云偃认真道：“宁怀恕，你喜欢的，是不是？”
　　宁怀恕自吻了他之后就突然很难过一般。
　　可，可是云偃也知道宁怀恕最初是喜欢的、是渴望的。
　　他不想让宁怀恕这样。
　　如果是宁怀恕，那他愿意的。
　　宁怀恕懂了云偃的意思了。
　　真是个小傻子。
　　“是的，喜欢。”
　　很喜欢。
　　话音未落，宁怀恕引着云偃的手，将他放在自己心口，凭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
　　宁怀恕不再犹豫，吻逐渐向下，引导着、占有着，将二人拉进了只有彼此的深渊。
　　……
　　“宁怀恕，疼……”
　　“阿偃，信我，很快就不疼了……很快……”
　　云偃快要听不清宁怀恕说了什么。
　　那一句“阿偃”，是在叫他么？
　　好生、奇怪。
　　只攀紧了宁怀恕的脊背，而很快，痛意便被一股陌生的、充盈的感觉取代。
　　似有暖流流经全身，身体也松快了很多。
　　而脑中混沌，云偃想要驱除这种感觉，却总不如意。
　　渐渐地，脑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碎片汇聚成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白玉高台，俯瞰众生，汹涌的魔气，凛然的剑光……
　　陌生又熟悉。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见过么？
　　画面太混乱了。
　　疲惫感很快袭上心头。
　　宁怀恕……
　　宁、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