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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闻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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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微澜之意宁怀恕并不想太过深究。
偏偏,事与愿违。
演武场树下本该打盹的人近日却自发温习起了剑术,只是心思显然不在手中长剑上。再看一旁的人,杨微澜静候着,时而和云偃说着什么。而云偃便随杨微澜手中比划的动作不时显露出欢喜来。
什么事竟也让云偃都不困倦了?
宁怀恕拧眉想要拉回远走的思绪,目光却总不自觉看向那二人。
啧,真是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忘记了他说过的话。
杨微澜与他不过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罢了。
又如何能与他相比?
此念一出,宁怀恕微怔。
他又为何要暗自与杨微澜作比?
总归杨微澜或也只会和李观妙、孙靳一般,很快,便会成为过去。
另一边云偃却不知宁怀恕正经历什么。
他只知,这个师兄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杨微澜总是笑,和宁怀恕不同。
而且,宁怀恕见了这个师兄好似也未曾动怒。那宁怀恕再见了自己和他说话,应当不会忽然不理他吧?
云偃喜欢杨微澜给他讲的故事。
宁怀恕便不会和他说那些趣闻。
“……云偃师弟,你看,”杨微澜适时一停,袖袍一甩,望过周身洁净,随即看向云偃,“净尘术可是比辛苦揉搓衣裳要简单的多?”
“是,”云偃眨了眨眼,“可不是也失了、意趣?”
“师弟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修行之人,一生漫长,自是如何称心如何来,与凡尘时不同,”杨微澜讶然,转而一笑,“不过,依你所说,或许其中滋味只有自己能知晓了……时辰到了,师弟,那我明日再来寻你?”
“好。”
云偃点点头,直看着杨微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转头就见了面色不虞的宁怀恕。
人已经走了也不知道随他回去。
“宁怀恕?”
云偃看见了他,脸上意料之外没有显露出一贯的笑意,反而是、淡淡失落?
宁怀恕不由审视面前这人。
杨微澜对他的影响如此之深?
思索间,云偃已经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宁怀恕,我饿了,想吃桂花糖糕。”
变了么?
宁怀恕不禁暗自摇头一叹。
云偃依旧是那个亲近他、信赖他的云偃。
杨微澜,甚至可以帮他照看云偃一二,何乐而不为?
霁月居。
“宁怀恕,还想要蜜饯。”
手上揉着糕体的动作一顿,宁怀恕瞥了一眼云偃:“那你自己来。”
“不,不。”
但见云偃连连摇头,宁怀恕失笑:“改日再说。”
“当真?”
云偃说着就凑到身旁,宁怀恕却是不打算再回应这人。
真真是麻烦精。
什么都要反复问他。
偏生这人还一副没听见他口中肯定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纵容的他。
也罢,随他罢。
“宁怀恕?”
云偃竟偏转身子,直直挡住了他的视线。
“头发快……”
宁怀恕嘴角微抽,默默抬手用手背推开云偃。
“宁怀恕?”
眼看云偃还要追上来,宁怀恕无奈闭了闭眼:“是。你再多说一句话,便什么都没有了,只会剩下丹药,懂了?”
“宁怀恕?喜欢。”
恍惚听到一句“喜欢”,下一瞬,温软就贴在了唇瓣上,稍触即分。
“咚”
“咚”
“咚”
是谁的心跳?
如此扰人?
好像,是他的。
宁怀恕这次却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云偃又趁他不备偷亲了他?!
不,不是偷亲,是正大光明的吻。
“云偃!”宁怀恕听见自己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随之扭头看向那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又来?”
“宁怀恕?”云偃似乎在不明白为何一个吻却会得到宁怀恕的“怒”,只好试着笑着道,“我喜欢你。”
云偃喜欢宁怀恕的好。
“笑?”宁怀恕指腹擦过那似有若无的余温,眼神一暗,“你懂得什么是喜欢么?”
宁怀恕转身步步走向云偃:“你知道方才那意味着什么么?”
云偃亦跟着后退了小半步,不解道:“喜欢啊。”
他喜欢宁怀恕,所以要亲他啊。
宁怀恕为什么没有像往日里那么明颖呢?
“呵,”宁怀恕笑了,“喜欢?”
脑中一下闪现树下二人密切的情景,宁怀恕死死盯着云偃:“你喜欢杨微澜么?你也会如此吻他么?”
“啊?杨师兄?”
云偃当真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见状,宁怀恕心中的烦躁陡升,及时停住。
他在问什么?
云偃又怎么可能懂得“喜欢”二字。
他不过是不喜欢云偃将自己从章无音那里学的那套用在自己身上罢了。
旁门左道,徒增笑耳。
只是一想到云偃可能亦会傻傻地去……
宁怀恕强压的戾气再度翻涌出来。
云偃,会么?
“我,我不知道。”
恍若霜寒雪降,宁怀恕积聚的怒火渐渐平息。
云偃说不知道。
云偃怯怯地问了他一句:“宁怀恕,我哪里做错了么?”
“你……”
宁怀恕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偃错了么?并未。
宁怀恕终只能烦躁转身:“云偃,你可以喜欢旁人,却不能如对我一般亲近他们,尤其是像方才一样、亲吻,其他的更不许,嗯?”
云偃依偎在他人怀里,云偃如对他一般亲吻亲近他人、与他人做尽亲密之事……
宁怀恕不许。
绝不许。
云偃还只是个小傻子。
哪里懂得这些。
即便是他……也不应当。
他怎能容忍云偃平白被占了便宜?
不,不对。
错了。
宁怀恕瞳孔一震,被自己此前所想惊到。
他留下云偃,只是为了留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容自己能够将事情真相查清楚。
云偃恢复记忆后,他二人自是桥归桥,路归路。
又谈什么从前他对云偃百般照顾,只忧心他磕了碰了、受人欺负,到如今的不许云偃与他之外的人亲密无间?
凭什么?
他对云偃何以关心至此?
只是因为云偃仍虚弱着?云偃失忆了需要人看顾?
既如此,他护云偃衣食无忧便已是难得,又何须费尽心思养着云偃,教他情感、授他落水殿的令牌?乃至容他爬上自己的榻、又在他可怜落泪时为他拭去湿痕?
他在做什么?
他对云偃做的一切是他本当做的么?
他的、占有欲怎会如此之强?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宁怀恕,我听你的话,你,你不要气我,我害怕,宁怀恕。”
身后云偃又试探着要伸手牵他,宁怀恕指尖微蜷,长舒一口气,云偃做错了么?
并未。
那他……
“你还想不想吃糖糕了?”宁怀恕侧头向云偃看去,“若还想就乖乖坐着,别来扰我。”
“啊,想的,”云偃闻言果真欢欢喜喜到桌旁长凳上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宁怀恕,目光相接,云偃弯眉笑了,“喜欢宁怀恕。”
冷哼一声,宁怀恕再不理会云偃。
云偃方还说“害怕”,转眼就说“喜欢”,不过是因为他脸色变了变。
他是不是对云偃太坏了?
怎么云偃到了他面前却不会像在杨微澜前一样毫无“算计”的笑?
假若云偃某日忽然发现杨微澜待他比自己待他更要适意,云偃会不会就跟杨微澜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不,不可。
不对。
他怎么能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杨微澜待云偃更好又能如何?
云偃同他走了……
念及此,心火又起,宁怀恕强自将之压下,只等到将切好的桂花糕盛到云偃面前,宁怀恕也不看云偃反应如何,即刻大步离去。
小没良心的。
只顾着吃。
呵。
天上云彩时而聚拢卷曲、时而又舒展飘散,宁怀恕不觉环视一周。
云偃来之前,他又岂会来此为自己煮上一碗汤面?
那院中柳树下,又何曾有过什么?
他处理完宗门事务回来后,又何曾见过一二盏为他所留的蜡烛?
以及某个总在檐下石阶上等候的身影。
他的身边,他的榻上,又何时会多了一个人?
自云偃来后,一切都变了。
“宁怀恕。”
闻声望去,云偃一手拿着一块糖糕,似乎是左右比对了一番,才把略大的一块递到他嘴边:“宁怀恕,给你。”
“哦?”
宁怀恕偏头避开,忆起那夜云偃扑到他身上抽抽噎噎的情形,云偃说,把甜糕都留给他的。
原来,云偃没忘。
“啧,你自己吃罢,”宁怀恕想了想再补充道,“太甜了,我不喜欢。”
“那、那好吧。”
看云偃顷刻委委屈屈正要收回手,宁怀恕心下一燥,扣住云偃手腕,就着他的动作轻轻咬了一口那糖糕。
清甜不腻。
难怪云偃喜欢。
末了,宁怀恕松开云偃,接过那块糖糕,示意云偃进屋:“趁热。”
“宁怀恕?”
云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手攀住宁怀恕肩臂。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宁怀恕先警惕地退开:“云偃,我说过的,亲吻不是你以为的‘喜欢’能对旁人做的事。”
“可是宁怀恕,你、你不是旁人。我喜欢你。”
“云偃,够了,”宁怀恕无奈,只好换了一种方式,“云偃,以你现在的‘喜欢’还不能够这么做,懂么?”
云偃歪了歪头:“那什么时候可以做呢?”
宁怀恕:“……总之不是现在。”
是夜。
宁怀恕还是将云偃赶回了他的卧房。
既无特殊状况,总要来黏着他睡算什么?
只是不知道,那小傻子现在可有好好睡着?
宁怀恕:“……”
他想这么多做什么?
“铮——”
蓦地,一声悠远钟鸣。
宁怀恕眼神一凛,当即披衣而起,简单收整便往山门方向去。
有魔气。
夜色沉沉,宁怀恕到山门时除却掌门裴叶祁及思返崖长老赵晴明及零星几个弟子外,竟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云偃!
此时云偃不该待在霁月居里么?缘何只穿着薄薄中衣就这么跑了出来?
只见裴叶祁眸中了然以及其余人眼中或多或少的诧异,宁怀恕疾步上前向裴叶祁与赵晴明各行了一礼:“师父,师叔。”
裴叶祁淡淡点头:“怀恕,你来了?”
再看几步外“呆呆”望着远处的人,裴叶祁道:“怀恕,我将云偃交由你照看,你又是如何做的?若非我与师弟及时赶到,云偃被那魔气伤到可如何是好?”
宁怀恕会意,连忙道:“弟子知错。”
“嗯,那便将云偃带回去罢。”
赵晴明拦下宁怀恕,目光询问裴叶祁:“师兄,他……”
裴叶祁却是轻轻摇头。
见状,宁怀恕略一颔首,便朝云偃走去:“云偃?”
那仿佛失魂已久的人眼神再恢复了光亮,混沌渐退:“宁、怀恕?宁怀恕?”
待抱住那身子单薄的人,另一边裴叶祁却只道是须加强护山阵法,将陆续赶来的弟子遣散。
“怀恕,”
宁怀恕一顿,并未回头,紧接着又听裴叶祁传音道,“这魔气,当是你们望山镇所见那股。为的,或就是云偃。
我与你赵师叔来时,云偃便已经在山门处了,而他,似乎听不清或是听不到我们唤他。异样横生,你定要更仔细些。”
“云偃,为何跑去了山门处?”
为云偃拢好衣襟,宁怀恕低眉看着半揽在怀中之人。
云偃竟是悄无声息便离开了。
“我不舒服,不想睡,”云偃抬头讨好般笑了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了那里。”
因为云偃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或者是说,是那魔气引诱云偃去到山门处。
捏了捏云偃两颊,宁怀恕轻叹着将云偃环住:“不早了,快些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