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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云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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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怀恕?宁怀恕等等我。”
身后云偃呼声愈急,宁怀恕倏地脚步一停,回转身体望去。
云偃见状气喘吁吁停下,不过须臾又扬起笑朝宁怀恕跑去。
以为自己是在等他?
小傻子。
在云偃即将来到自己身边时宁怀恕走得更急了。
他究竟在做什么?
那人不是“云偃”。
他现在所见所经历的一切温情,都是虚假的。
可那人现如今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一心依赖他的小傻子。
分明自从他们从望山镇返回后他便对云偃多加挑剔,这人可倒好,每日毫无所觉般依旧来他面前喊饿,对他笑,得了他的冷眼后又忍下怯意僵着手要来拉他的手,走路也要拉着他的衣袖、片刻不放。
宁怀恕宁怀恕宁怀恕……!
宁怀恕每日听得最多的就是云偃唤他的名,而后这人就巴巴望着他。
宁怀恕又能如何?
“宁怀恕,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终于,在云偃又一次唤他时,宁怀恕仰天长舒一口气,就这么停在原地。
云偃却仍在唤着:“宁怀恕,宁怀恕?你生我的气了么?”
闭了闭眼,宁怀恕未做回应。
“宁怀恕?”
那道声音逼近,宁怀恕感觉掌心微痒,云偃牵住了他的手。
指尖微蜷,宁怀恕蹙眉抽回手,果然看见了云偃眸里的受伤,泪意在积聚,眼眶红了起来。
强自别开眼,宁怀恕冷声道:“自己不会走路么?非要我拉着?哭?哭什么?是我欺负你了么?这副可怜模样做给谁看?”
“宁怀恕……”
云偃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身子一抖,声音瞬间哽咽,宁怀恕却见他又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垂落身侧的手:
“宁怀恕,我错了。”
“够了!”
宁怀恕知道自己和云偃之间断不能再如此下去。他只要等着云偃恢复记忆就好了,而后他就会问云偃要他念了数年的答案。
而后?云偃与他再不相干。
他何必、何必让云偃一步一步接近他?
宁怀恕扬手避开了云偃的动作,目及他不知所措的双手时终烦躁地转身就走。
“宁怀恕?呜呜……宁怀恕?”
云偃连哭泣也不敢放大声音。
只是抽抽嗒嗒,再不敢像之前一样放声唤他的名。
一整个人忽就变得可怜兮兮的。
“宁怀恕,你到底在做什么?”
宁怀恕扪心自问,他自诩是正派弟子,而方才呢?
方才他将自己满腔对于有关云偃的不确定性的忧惧与怒火发泄到了一个、心智还如孩童一般的人身上。
是他又如何?
云偃到底来说现在也只是他霁月居的一个小傻子。
他当护着云偃的。
“宁、宁怀恕……”
宁怀恕走到哪里,云偃就跟到哪里,只是和他总隔着一段距离。
云偃在畏惧自己。
够了!
再度停下已然临近霁月居。
院门在即,宁怀恕忽地听不见云偃的啜泣,回身看去,云偃在他几步之遥,脸上满是泪痕,连衣袍也洇湿了一块。
心口酸酸涩涩的,宁怀恕抿唇正欲上前却见云偃亦随他动作后退了小半步。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云偃生生又把后撤的腿收了回来,眨着眼抽噎:“宁、宁怀恕……”
罢了,有何理由气他?
宁怀恕转念一想,只僵着语气,道:“过来。”
“宁怀恕?”
云偃眸光一亮,紧接着再确定了什么才迟疑着向宁怀恕走去。
“就这么委屈?”扶着云偃肩头,宁怀恕拿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泪痕,偏头目光撞进云偃婆娑的眼里时,宁怀恕手上力道不由放轻了些。
云偃……原来的云偃,当是无悲无喜、无忧无惧之人才是,而他眼前的这个,却像极了一个哭包。
动不动就哭。
因为他而哭。
云偃亦在目不转睛盯着他。
宁怀恕注意到后弯唇一笑:“看我做什么?”
“宁怀恕,你是不是不生气了?你笑了。”
“你……”
宁怀恕自是不能轻易在云偃面前承认的,只是大步离去,“走了。”
夜半又被云偃“爬床”的宁怀恕心中已是波澜不惊,随手将被子掀起一角,放那人钻了进来。
时日愈久,宁怀恕便愈加懂得云偃实则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人。
得了一寸,还想再进一尺。
白日里知晓他不会再向他发难,夜晚,便似已经忘了之前所有一样往他榻上跑。
今夜云偃在他怀里尤其不安分。
宁怀恕只好隔着被子一掌拍在云偃后背,连眼皮也懒得掀开:“不想睡就下去。”
“唔。”
云偃果真静了片刻,而后,宁怀恕就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
宁怀恕:“……”
忍无可忍,避无可避,宁怀恕道:“云偃,出去。”
静夜里,云偃非但没有退开,反而问了宁怀恕一句:“宁怀恕,你是不是厌、恶我?不喜欢我?”
此言一出,宁怀恕呼吸一滞。
云偃又哪里知道这些,只是继续:“喜欢,就像我见了糖葫芦一样,我会感到欢喜。可是,你总是不理我,你总会凶我,你会让我难过。
宁怀恕,你、不喜欢我。你不会主动抱我,也、不会亲我……可是,可是我……”
初听还在想着也不知云偃费了多少心思才组出来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本这脑袋也不够灵光,可再听,宁怀恕却觉哪里不对。
等等。
吻?
是谁又趁他不备教坏了云偃?
“宁怀恕,我会听你的话,你不要不理我。”
说着说着,哪知这人又哽咽起来,宁怀恕幽幽看着云偃,只问:“云偃,你想如何?”
“宁、宁怀恕,不要不理我,不能不理我。”
是了。
云偃最先看到的人是他。
也是他将云偃“拘”在了霁月居,唯恐旁人看他痴傻欺负了他。
不,更是为了一己私心,为了求得解脱,擅作主张将之束缚在这“牢笼”里。
以至于,云偃对他万般依赖。
以至于,云偃只怕他不再理他。
对于此刻的云偃来说,如果他再将之逐出霁月居,那么,云偃只怕……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不知何时就已经生了变。
冷笑一声,宁怀恕抬手捏住云偃下巴,凑近他的耳畔:“云偃,凭什么?”
他养着云偃是求一心心念念的解药,这人却阴差阳错地……他若是再满心满意都落在云偃身上,任云偃对他予取予求,可这又是对的么?
宁怀恕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对曾经杀他满门的人每日笑意相迎,即便是,他知道不该怨怪的。
“宁怀恕,”云偃竟抹着眼泪,抽抽噎噎扑到他身上,“宁怀恕,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我也给你煮面,把甜糕都留给你,我听你的话,你也喜欢我好不好?你不要凶我,不、不要不理我,我害怕……”
眉心一跳,宁怀恕若不是知道云偃口中的“喜欢”绝无可能是男女之爱,他只怕也要以为这人是想起了什么。
啧,看不清面容,宁怀恕也能想象云偃哭得有多难看。
云偃什么都知道。
他的一个细微表情,云偃也能察觉到。
是那哭声太烦人了吧?
所以宁怀恕才会翻身朝外,在那人突然停住打了个哭嗝时闷闷开口:“你若真听了我的话,我便也会喜欢你。”
实则,云偃哪回说听他的话,不是看他脸色变化来行事。
云偃又何曾真听了他的话?
可,他固然心有怨气,却更有理法教他认清,与其对云偃忽冷忽热,做与他所知不符之事,徒然折磨自己、伤了云偃,倒不如……倒不如就此审慎待之。
云偃不懂,他也当懂得才是。
背后的哭声终是止住了。
呵,真不知云偃恢复记忆后想起自己做的这些“糊涂事”又是怎样一番神情。
“宁怀恕,你也喜欢我?”
“啧。”
宁怀恕一时失语,他说的分明是若……罢了,云偃亦惯会断章取义的。
“宁怀恕?”
终被闹腾不得,宁怀恕转向云偃,将之禁锢在怀里:“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宁怀恕,”云偃又钻出了被子,跪坐在宁怀恕身边,“宁怀恕,我喜欢你,更多了。”
宁怀恕颇有警告意味地望着那轮廓:“你要做什么,云偃?即刻睡下。”
“宁怀恕……”
随即,那黑影向宁怀恕靠来,正当宁怀恕以为云偃终于作罢时,却忽感温热气息喷洒在脸侧,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唇角处。
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四周空气都静止了。
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那人再躺好,自然地枕在他手臂上,宁怀恕后知后觉——云偃吻了他。
无关风月。
只是纯粹的喜欢。
云偃!
困意全无,宁怀恕想再说什么,云偃却窝在他肩头,失了意识。
宁怀恕只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将怒气咽下。
好,很好。
翌日寅正,宁怀恕提前一个多时辰将云偃叫醒,无视其眸中倦意,开口便是:“不日便是宗门大比,虽则你情况特殊,但应有的流程亦是要有的。
此后几日,你皆是这个时辰起来,随我一同温习剑术功法,不可再荒废度日。
若毫无半分进益,那便再加练一个时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