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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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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沉闷而遥远。震耳的音乐、放肆的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沉重地敲打着沈知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胃里那杯香槟的灼烧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断下沉的空洞。她靠在冰凉的罗马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柱身粗糙的纹路,目光失焦地望着眼前这片虚假的繁华。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细砂上碾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一个身影穿过衣香鬓影,径直朝她走来。
是江临。
他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温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步伐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那笑容,落在沈知微眼里,像一张精心绘制却失了灵魂的面具。他走到她面前,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知微,”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这里太闷,我陪你出去透透气?”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手腕,带着一丝熟悉的温热。
沈知微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动作,这个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靠近,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激起一阵强烈的战栗和寒意。她想抽回手,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引着她,避开人群,走向宴会厅侧门通往空中花园的通道。他的动作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带着一种隐秘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通道里灯光昏暗,铺着厚厚的地毯,将他们与身后的喧嚣彻底隔绝。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沉闷地敲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植物特有的潮湿气息。
然而,江临并没有带她去空中花园露台,而是脚步一转,将她带入了通道尽头一个更加僻静的、堆放着一些清洁用具的小型工具间附近。这里光线更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最后一丝来自宴会厅的微光也被掐灭。
工具间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涌入鼻腔。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江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面具彻底剥落,露出底下那张被巨大压力和恐惧扭曲的脸。他的眼神不再是宴会厅里的温和,而是充满了惊惶、绝望,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他猛地松开沈知微的手,就在这狭仄的、弥漫着清洁剂气味的空间里,毫无预兆地,双膝一软。
“咚”的一声闷响。
他竟直挺挺地跪在了沈知微的面前!
冰冷坚硬的地砖透过薄薄的礼服裤料传来刺骨的寒意。他仰着头,青白的光线下,那张英俊无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无助,眼眶通红,大颗的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水渍。
“知微……”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因为压抑的呜咽而微微颤抖。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沈知微垂在身侧的手,冰凉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救救我…知微,只有你能救我了!求你……帮帮我!”
沈知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身体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工具间金属门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低头看着他,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影帝,此刻卑微地跪在她脚边,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你……你在说什么?江临……你起来!到底……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用力抽回手,却被那双冰冷黏腻的手死死攥住。
“孩子…孩子的事!”他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身体剧烈地一抖,眼泪流得更凶,声音充满了巨大的冤屈和恐惧,“是假的!知微,你相信我!都是假的!是有人要害我!是对家!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假照片,伪造了出生证明,还找了个女人冒充……他们要毁了我!他们要彻底毁了我!”
他语速极快,颠三倒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恐惧。
“我…我根本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孩子?!那都是假的!是彻头彻尾的污蔑!”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紧盯着沈知微,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信任,“知微,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了!现在外面……外面已经炸了锅了!媒体马上就会铺天盖地地报道!他们会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我的事业…我的一切……全完了!”
对家陷害?伪造照片?伪造出生证明?冒充的女人?这一切听起来如此离奇,如此匪夷所思,像一个荒诞不经的剧本。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跪地痛哭、仿佛被逼到绝境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绝望,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在幽绿光线下依旧刺眼的素圈戒指……沈知微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她的指尖在他冰冷的掌心下微微颤抖,喉头哽住。
“我……我能做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干涩发紧。巨大的震惊和对他处境的担忧压过了最初的恐慌和疑虑。
江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往前跪行一步,紧紧抱住沈知微的腿,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点。他的身体冰冷,隔着薄薄的裙料都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和剧烈的颤抖。
“时间!知微,帮我争取时间!”他急切地、带着哭腔哀求,“他们今晚就要爆料!就在零点!我们没有时间去找证据自证清白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制造一个更大的爆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开!让他们以为…以为之前关于我的那些‘绯闻’,那些捕风捉影,都是…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烟雾弹!是有人在恶意陷害我!”
他仰起头,泪水糊满了脸,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哀求的蛊惑:
“知微,你站出来!就说之前我们被拍到的那些‘绯闻’,都是你自己一手策划的!是你精神压力太大,状态不稳定,产生了妄想!是你……你对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才编造了那些我和别的女人的谣言!是你…是你为了炒作自己,为了红,不择手段!甚至…甚至这次‘隐婚生子’的假料,也是你因为嫉妒妄想,故意放出来报复我、毁掉我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知微的心上!
她猛地瞪大眼睛,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如果不是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她几乎要软倒下去。巨大的荒谬、惊骇和被彻底背叛的寒意,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微弱而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感,“让我……让我承认……我精神有问题?我……我炒作?我……我构陷你?”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刮过喉咙。
“是暂时的!知微!权宜之计!”江临急切地解释,语速快得惊人,“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等我找到证据,证明了那些东西都是假的,立刻就会替你澄清!我会召开盛大的发布会,我会告诉全世界,你都是为了救我,才忍辱负重!你是最大的功臣!到时候,所有的污名都会洗清,所有人都会同情你,敬佩你!你只会得到更多!相信我!”
他死死攥着沈知微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通红的眼睛里泪水汹涌,混合着绝望和一种扭曲的、令人心寒的“真诚”:
“知微,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你信我!只有你能救我!如果连你都不信我,都不帮我,我就真的完了!彻底完了!他们会把我碾碎的!知微…求你……救救我!只有你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蜜糖,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过往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那些他从未给过明确承诺的温柔,那些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瞬间……此刻都成了他用来勒紧她脖子的绳索!
沈知微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情真意切,如此绝望无助。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哀求,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象征“忠诚”却无比讽刺的戒指。看着他,这个她曾经仰望、甚至偷偷爱慕的男人,此刻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清洁用具旁冰冷的地砖上。
混乱、恐惧、难以置信、巨大的心痛和被利用的愤怒……无数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理智在尖叫着拒绝,本能却在动摇。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是对家陷害,伪造证据要置他于死地?如果只有这个办法能争取到一线生机?如果……他真的爱我?那些眼泪……那些痛苦……难道都是演的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攫住,疼得无法呼吸。幽绿的指示灯映着他泪流满面的脸,也映着她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刺鼻的味道和他绝望的呜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工具间冰冷的铁门紧贴着沈知微的后背,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