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光——疯子的话谁会信》睿不是岁

4、第 4 章

　　“知微，你站出来！只有你能救我！”
　　“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等我找到证据，立刻就会替你澄清！”
　　“知微，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信我！”
　　——
　　江临绝望的哀求声，像魔咒一样反复在沈知微混乱的脑海里回响、撞击。狭小工具间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和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体。幽绿的安全出口灯光线，扭曲地映照着他涕泪横流的英俊脸庞，也映着她僵立在冰冷铁门前、如同石化般的影子。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对家陷害？伪造证据？他需要时间自证清白？而代价，是她站出来，把自己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炒作成瘾、因爱生恨的疯子？这太疯狂了！太荒谬了！
　　可是……他跪在那里，那么无助……那些眼泪……那一声声“我爱你”……她混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撕扯。信？还是不信？
　　“江临……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颤抖的气音。拒绝的话在舌尖翻滚，却被他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绝望死死堵住。
　　就在这时，工具间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了一条缝。
　　陈璐那张妆容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飞快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江临和僵立如木偶的沈知微，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急迫。
　　“没时间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凝滞的空气里，“‘爆点周刊’的预热已经出来了！热搜正在往上冲！‘江临’、‘隐婚’、‘生子’三个词条已经爆了！舆情监控显示负面情绪指数飙升！再不做决定，就彻底来不及了！”
　　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沈知微脸上，语速快得惊人：“沈知微，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也是唯一能最大限度降低对整个团队、对投资人伤害的办法！你站出来，把火力引到自己身上，我们才有时间反击！否则，大家一起完蛋！包括你！”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热搜爆了？预热出来了？公众的猎枪已经瞄准了江临？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过了沈知微所有混乱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颤抖。
　　陈璐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厉声道：“别看手机！看了只会让你更乱！现在需要的是行动！立刻！”她侧身让开通道，眼神锐利如鹰隼，“车已经安排好了，直接去‘星闻在线’的直播室！他们的主编是我们的人，会给你准备好提纲！化妆师和造型师在车上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行！要像一个真正被压力压垮、精神濒临崩溃的人！要惨！要狼狈！要让人看一眼就相信你疯了！明白吗？！”
　　她的指令一条接一条，精准、冷酷、不容置疑，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根本没有给沈知微任何思考、任何选择的余地，仿佛沈知微只是她棋盘上一颗必须立刻挪到指定位置的棋子。
　　“璐姐……”江临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嘶哑虚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闭嘴！”陈璐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去，“立刻给我回休息室！公关部的人都在等你！记者会声明稿、安抚投资人的方案、应对代言方的流程，一堆事等着你拍板！没时间在这里儿女情长！”她的话语冰冷无情，彻底撕碎了刚才工具间里那点虚假的温情和哀求。
　　江临被她吼得身体一颤，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瞬间变得空洞麻木。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沈知微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哀求，有愧疚，有绝望，还有一种认命般的死寂。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踉跄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低着头，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出了这逼仄的工具间，消失在昏暗通道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清洁剂的味道更加刺鼻。
　　陈璐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知微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力：“沈知微，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清楚，你站出来，承担这一切，江临才有活路。他活下来，才有机会替你洗刷冤屈。这是唯一的逻辑链条。否则，”她逼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你猜，一个被影帝‘疯狂纠缠的前女友’、‘妄想症患者’、‘恶意造谣者’，在这个圈子里，还能有什么未来？你刚起步的那点热度，会瞬间变成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沈知微心上。永世不得翻身……那点微弱的光亮和希望……
　　“车就在后门。”陈璐的声音带着催促，眼神示意沈知微立刻行动，“没有时间了。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是生是死？这算选择吗？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最后一丝挣扎。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钝痛。眼前江临跪地痛哭的脸，和陈璐冰冷锐利的眼神，交替闪现。
　　工具间幽绿的灯光，像鬼火一样跳跃着。
　　沈知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陈璐那张冰冷的脸，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胸腔深处挤压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好。”
　　这个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彻底碎裂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只剩下一个被指令驱动的、空洞的躯壳。
　　陈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厉芒，随即被更深的冷酷取代。“走！”她果断地推了沈知微一把，力道不容抗拒。
　　沈知微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她推搡着，脚步虚浮地走出狭仄的工具间，走进那条昏暗的通道。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后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门彻底隔绝，前方，是冰冷的后门通道，和那辆即将载着她驶向深渊的黑色保姆车。
　　通道尽头，后门无声地开启，夏夜微凉的空气猛地灌入，带着城市尘埃和汽油的味道。一辆通体漆黑、车窗贴着深色防窥膜的豪华保姆车，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靠在幽暗的后巷里。
　　车门无声地滑开，像一个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口。
　　“快！”陈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短促、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知微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跌撞着被陈璐推进了车厢。车门在身后迅速关闭，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微光。车厢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真皮座椅的淡淡气味。
　　“沈小姐，请坐好，时间紧迫。”一个陌生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响起。是司机。他甚至没有回头。
　　几乎是同时，车厢顶部的阅读灯“啪”地亮起，惨白的光线刺得沈知微眼睛生疼。
　　“沈小姐，抱歉，情况紧急，我们需要立刻开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化妆师，后来知道她叫艾米。已经拿着化妆箱坐在沈知微对面。她的动作快得像闪电，冰凉的湿巾粗暴地擦过沈知微的脸颊，卸掉她脸上那点可怜的宴会妆。粉扑带着刺鼻的香粉味，毫不留情地按压上来，不是修饰，而是刻意营造出一种病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和浮肿感。粉底液被特意选深了一个色号，遮盖掉最后一点生气。
　　“头发！”艾米简短地命令旁边的造型师，一个染着蓝灰色头发的年轻男孩，叫 Kris。
　　Kris 动作麻利地拆掉沈知微精心盘起的发髻，几把就将她柔顺的长发抓得凌乱不堪，甚至刻意揪出几缕，用发胶固定成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和颈侧的狼狈样子。他拿起一小瓶特制的“汗液喷雾”，对着沈知微的额角和锁骨位置嗤嗤喷了几下，营造出冷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效果。
　　整个过程粗暴、高效、冰冷。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温度的交流。沈知微像一个没有□□具，被他们随意摆弄着，涂抹上“疯狂”和“崩溃”的伪装。
　　就在艾米拿着深色眼影，准备在她眼下重重晕染出浓重的黑眼圈和泪痕效果时，一个平板电脑被强硬地塞到了沈知微僵硬的手中。
　　是江临团队的公关经理，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像精算师一样冰冷的男人，姓张。他不知何时也上了车，坐在侧面的座位上。
　　“沈小姐，这是直播提纲和关键表述点，请立刻熟悉。”张经理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像在宣读一份财务报表，“直播预计十五分钟后开始，主持人会引导你，但你必须牢牢记住以下几点核心信息，确保准确传达给公众，不能有丝毫偏差。”
　　平板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映着沈知微被涂抹得狼狈不堪的脸。
　　屏幕上是几行加粗、放大的黑体字：
　　“MUST (必须强调):
　　1. 承认所有与江临相关的绯闻均为本人一手策划、炒作。（包括半年前咖啡厅、酒店车库等数次“偶遇”偷拍）
　　2. 承认因个人事业压力巨大，精神状态长期不稳定，存在严重妄想倾向。（具体表述：对江临先生产生不切实际的单方面爱慕与执念）
　　3. 承认“隐婚生子”的爆料是本人因爱生恨、在精神崩溃状态下编造的谣言。（动机：试图通过毁掉江临先生来“引起注意”或“报复”）
　　4. 承认曾试图购买/伪造相关“证据”并向媒体匿名爆料。（强调系个人疯狂行为，与江临先生及其团队毫无关系）
　　5. 向江临先生及其家人、团队、粉丝致以最深的歉意。
　　6. 表示自己会将无限期退出公众视野，接受专业心理治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知微的眼睛，再刺穿大脑！“炒作成瘾”、“精神不稳定”、“严重妄想”、“因爱生恨”、“编造谣言”、“伪造证据”……这些冰冷、恶毒、足以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词语，此刻被清晰地罗列在眼前，作为她必须亲口吐出的“台词”！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浓重的腥甜。沈知微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
　　“沈小姐，控制情绪！”张经理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警告，“直播时，你需要表现出极度的痛苦、崩溃和悔恨，但绝不能失控失语！要精准传达信息！记住，你的任何一点犹豫或表述不清，都可能被解读为心虚或另有隐情，那会毁掉整个计划！会害死江临！”
　　“害死江临”……这四个字像最后的枷锁，死死扣住了沈知微试图挣脱的咽喉。
　　她死死地盯住平板屏幕上那些刺目的字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抠出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屈辱和悲愤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咆哮，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可那冰冷的绝望，和江临跪在地上绝望痛哭的脸，又像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岩浆喷发的出口。
　　车厢在沉默中疾驰，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单调而急促。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像另一个与沈知微无关的世界。
　　艾米完成了最后的“加工”。一面小镜子被递到沈知微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苍白得像鬼，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和泪痕，头发凌乱黏腻，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挣扎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死寂。
　　这……就是他们需要的“疯子”。
　　车子猛地减速，停稳。
　　“到了。”司机的声音毫无波澜。
　　车门滑开。
　　刺眼的镁光灯如同无数道灼热的激光，瞬间穿透防窥膜失效的车窗，狠狠地、毫无遮拦地打在沈知微的脸上！刺眼的白光炫目，带着巨大的能量和毫不留情的窥探欲，瞬间将她吞没！
　　“沈知微出来了！”
　　“看这边！沈知微！”
　　“沈知微！你真的精神有问题吗？”
　　“你是承认自己炒作污蔑江临了吗？”
　　无数尖锐、亢奋、充满恶意和猎奇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伴随着相机快门疯狂连拍的“咔嚓”声，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将她苍白狼狈的脸切割、定格！
　　沈知微下意识地抬手想挡住那刺眼的光和铺天盖地的恶意，手腕却被旁边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是陈璐）猛地攥住，强硬地按了下去。她的声音贴着沈知微的耳廓响起，冰冷而清晰，像一条毒蛇钻进脑海：
　　“记住你的台词！沈知微，想想江临！”
　　“想想江临”……
　　这几个字像最后的指令，瞬间冻结了沈知微所有的反抗神经。她被迫抬起头，迎向那片能将人灵魂都灼烧殆尽的闪光灯海。惨白的光线下，她的脸被映照得如同纸糊的假人，狼狈、脆弱、不堪一击。
　　在陈璐半搀扶半挟持的力道下，沈知微像个被押解的囚犯，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被推搡着，走向那扇通往直播深渊的大门。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