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光——疯子的话谁会信》睿不是岁

2、危机刚起

　　厚重的实木门在陈璐和小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宴会厅里虚假的暖意与喧嚣。门廊里的光线骤然变得惨白而冷清，只有顶上一方孤零零的节能灯管投下青白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慌什么！”陈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子，完全没了宴会厅里的半分柔和。她一把抓住小周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T恤下的皮肤，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天塌了？懂成这样，怎么回事？！”
　　小周被她抓得一个趔趄，本就煞白的脸上更是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璐、璐姐……”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勉强挤出破碎的词句，“出……出大事了！‘爆点周刊’他们……他们拿到了东西……要发了！就……就凌晨！”他急促地喘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什么东西？！”陈璐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迫人的压力，“说清楚！什么料？关于谁的？”她心脏狂跳，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小周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利刺耳：“江老师！是江老师！他们……他们有照片！有医院的出生证明！还有……还有那个女人的采访录音！”他几乎要崩溃，语无伦次，“隐婚……生子……孩子都三岁了！就在老家……一直藏着！‘爆点’那个姓孙的王八蛋……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拿到了铁证！要……要我们开价买断，不然零点一过，全网推送！标题……标题都拟好了：影帝江临惊天秘闻，隐婚生子疑云重重，深情人设崩塌！”
　　“隐婚……生子……”陈璐像是被这几个字狠狠锤了一下，身体晃了晃，抓着墙边才勉强站稳。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青白的灯光下，惨白如纸。那双总是精光四射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茫然和巨大的震骇。那个永远戴着素圈戒指的江临？那个在镜头前永远深情款款、洁身自好、连恋爱都讳莫如深的完美影帝？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全身。
　　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茫然已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所取代。多年的危机公关经验让她在巨大的冲击下强行找回了理智的缰绳。
　　“对方开价多少？”陈璐的声音冷得像冰。
　　“五……五千万……”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姓孙的说……说他们不止一家拿到了料，我们就算买断他这边，别家……别家可能也已经……捂不住了！”他绝望地看着陈璐。
　　五千万？！而且堵不住源头？！
　　陈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不是简单的绯闻，这是足以摧毁江临整个职业生涯、甚至牵连背后资本方巨大利益的核弹级丑闻！完美人设是江临最大的价值，一旦崩塌，他代言的顶级品牌、签下的巨额片约、正在洽谈的国际项目……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天价违约金……
　　她猛地推开小周，不再看他那张惊恐绝望的脸，也顾不上仪态，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宴会厅旁边一个专供贵宾使用的、隔音极好的小型休息室。高跟鞋敲击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脆响，在空旷的门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休息室的门被她用力推开，又迅速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照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江临背对着门口站着，面朝着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夜景。他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
　　宴会厅里那层完美的、温润如玉的面具彻底消失了。此刻的江临，脸色是一种失血的灰白，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瞬间被推入悬崖的恐惧，还有一种被彻底扒光的、无处遁形的暴戾。
　　“是真的？”陈璐的声音干涩发紧，没有多余的废话。她不需要再确认小周的话，江临此刻的反应，就是最确凿的答案。
　　江临没有回答。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腮边的肌肉在微微抽动。他猛地抬手，似乎想砸向旁边的酒柜，但那只手最终只是死死地握成了拳，指节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巨大的愤怒和恐惧在他身体里冲撞，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而不稳。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在奢华的休息室里弥漫。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几秒钟后，江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嘶哑地挤出一个字：“……是。”
　　陈璐眼前一阵发黑。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方案，评估着每一个选择的后果。“买断”？五千万只是开头，而且对方明说了捂不住，根本是无底洞！危机公关？承认？那是自杀！否认？面对“出生证明”和“采访录音”，硬否认只会让后续的反噬更猛烈，死得更难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映在江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只映出一片冰冷的绝望。
　　突然，陈璐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江临。她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精准：
　　“江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争取到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时间。”
　　江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带着一丝茫然的、濒死般的求索。
　　陈璐一字一顿，清晰而冰冷地吐出那个名字：“沈知微。”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江临眼中的混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陈璐那张冰冷而决绝的脸。
　　“她？”江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她能做什么？”
　　“她是唯一的选择！”陈璐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出，“你现在唯一公开的、有‘前科’的绯闻对象！半年前那几次‘巧合’同框，虽然我们澄清了，但媒体和粉丝心里都埋下了种子！她最近有点热度，但根基浅薄，没有背景，没有强力的资本站台，最重要的是……”陈璐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她对你有感情！很深的那种！她足够‘听话’！”
　　“听话……”江临喃喃重复着，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着。
　　“对！必须听话！”陈璐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必须立刻制造一个更大的、更吸引眼球的爆点，把‘隐婚生子’的焦点彻底转移！让沈知微站出来！让她承认，是她自己精神有问题，是她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是她一直在疯狂地纠缠你、炒作你们的绯闻！是她因为嫉妒妄想，编造了你已婚生子的谣言，甚至买通了狗仔去偷拍所谓的‘证据’！是她精神崩溃，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这个计划之狠毒、之决绝，让空气都凝固了。江临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白得吓人。
　　“把她打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妄想症患者！一个为了博眼球无所不用其极的炒作惯犯！”陈璐的声音因为某种病态的兴奋而微微发颤，“这样，她之前所有的热度，所有和你的‘巧合’，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而‘爆点周刊’手里那些关于你的‘铁证’，也会瞬间被公众解读为是这个‘疯子’处心积虑构陷你的阴谋的一部分！我们就能争取到最关键的缓冲时间，去处理真正的源头！去封口！去销毁证据！去扭转乾坤！”
　　“可是……”江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冰冷的圈环此刻烫得烙手，“她会毁了的……彻底毁了！她这辈子就完了！璐姐，这太……”
　　“太什么？！”陈璐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护崽的母兽，又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酷，“是她毁，还是你和我们一起死？！江临，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你自己清楚！你背后绑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多少投资人的钱打了水漂？多少代言天价违约金等着你赔？你想过后果吗？！一旦你倒了，沈知微那种小角色，你以为她能独善其身？她只会跟着你一起被碾成粉末！”
　　她死死盯着江临动摇的眼睛，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蛊惑力和压迫感：“现在，只有她能救你！也只有她站出来‘承担’这一切，把水搅浑，我们才能活！牺牲她一个，保住所有人！这是唯一的生路！江临，没时间犹豫了！想想你的前程！想想你这些年拼命打拼来的一切！想想你的……孩子！”
　　“牺牲她一个……”江临失神地重复着，眼底的挣扎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闭上眼，眼前似乎闪过沈知微那张总是带着信任和仰慕的清秀脸庞。戒指冰冷的触感深深嵌入指根。几秒钟的漫长煎熬后，他眼底的挣扎、痛苦、不忍，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决绝。那是一个人在面临灭顶之灾时，本能地选择了自保的冷酷。
　　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像个提线木偶，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很好！”陈璐眼中掠过一丝狠厉的精光，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我立刻安排人去准备通稿，联系熟悉的媒体放风引导！你，”她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江临，“现在，立刻，去找她！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站出来！让她相信，只有她能救你！让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让她相信，你爱她！明白吗？！”
　　江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时，脸上那属于影帝的、完美控制情绪的能力似乎又回来了些许，只是眼底深处，一片荒芜的死寂。
　　“我明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陈璐不再看他，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对着外面焦急等候的小周厉声吩咐：“立刻去查！那个孩子母亲那边，所有接触过的人，所有可能泄密的渠道，给我封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钱不是问题！还有，通知公关部所有人，立刻到隔壁紧急会议室待命！一级危机！”
　　小周被她的气势慑得一哆嗦，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陈璐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休息室里那个背对着她、重新望向窗外黑暗的孤绝背影。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休息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她轻轻带上了门。那扇厚重的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也仿佛隔绝了人性里最后一点温度。一场精心策划的绞杀，在冰冷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猎物，是那个此刻还茫然无知、隐在宴会厅角落阴影里的年轻女孩——沈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