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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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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褪色勋章
暮色把滨海城染成墨蓝时,夏枳桁的越野车拐进盘山公路。
严瑾淮靠着车窗,看城市霓虹被甩在身后,渐渐被漫山的深绿吞没。车载音响放着首旧歌,是三年前执法队庆功宴上,夏枳桁抱着吉他弹过的调子,那时他还没有机械义肢,指尖扫过琴弦的模样,和现在握着方向盘的专注重合在一起。
“快到了。”
夏枳桁突然开口,打方向盘的动作带着熟稔。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一片粉白突然撞进视野——成片的晚樱在夜风里轻晃,花瓣簌簌落在车顶,像场迟来的春雪。木屋藏在樱花林深处,原木色的墙被月光镀上银边,烟囱里飘出的细烟,在暮色里画出温柔的弧线。
推开门的瞬间,严瑾淮被扑面而来的暖意裹住。壁炉里的火正旺,橡木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糖醋排骨,旁边放着两个碰在一起的玻璃杯,杯沿还沾着早上没擦净的红酒渍。
夏枳桁脱下沾着雪的外套,机械义肢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弯腰从壁炉旁拎起条毛毯,丢给严瑾淮:“先暖暖,我去热汤。”
严瑾淮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墙角的旧书架。最高层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三年来他们收集的樱花标本,每片都标着日期——第一次并肩出任务的日子,严瑾淮打赢第一场官司的日子,夏枳桁被授予首席执法官勋章的日子……
最底下那片泛着微黄,是三年前缉私案结束后,他们躲在这里养伤时采的,那时夏枳桁的手臂还裹着厚厚的绷带,却执意要爬树摘最新鲜的花瓣。
“发什么呆?”
夏枳桁端着汤碗走过来,机械义肢的金属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头。严瑾淮抬头,看见他颈间的抑制贴片换了新的,边角平整,是早上出门前自己帮他贴的。
“在想,” 严瑾淮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镜片,“你今天在法庭上说的话,老陈要是听见了,肯定会拍着你肩膀笑。”
夏枳桁的动作顿了顿,转身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个木盒。打开的瞬间,两枚勋章在火光里闪着暗哑的光——一模一样的联邦执法勋章,背面都刻着“S.T.F”。
只是其中一枚的边角,有处明显的凹痕。“老陈的那枚找到了。” 夏枳桁拿起带凹痕的勋章,指尖轻轻摩挲着缺口,“被告律师助理偷偷联系我,说在被告保险柜里搜出来的,这凹痕,是当年他替我挡子弹时撞的。”
严瑾淮的呼吸猛地一滞。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是他也永远忘不了的那一天……那天…老陈把他们推进安全通道,自己却被走私犯的子弹击中。
他记得夏枳桁抱着老陈的尸体,机械义肢第一次失控,金属关节砸在地上的闷响,和现在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奇异地重叠在一起。
“明天去给他扫墓?”
严瑾淮轻声问,指尖握住另一枚勋章——这是夏枳桁的,当年他因伤退居二线时,亲手摘下来交给他保管的。勋章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护你,犹如守护信仰。”
是夏枳桁的笔迹,去年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的,那时他才明白,有些话,夏枳桁从不说,却都刻在了能触到的地方。
夏枳桁没回答,只是把老陈的勋章放进木盒,又把木盒锁回书架。他走到壁炉前添柴,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影,机械义肢的金属接口处,隐约露出道浅色的疤——那是后来为了救个被绑架的孩子,被炸弹碎片划伤的,当时严瑾淮正在外地出差,他瞒着伤重的消息,每天打电话时还笑着说“勿念,一切安好”。
“汤要凉了。” 夏枳桁转身时,眼里的沉郁已经散去,又换上惯常的笑。
“严法官要是感动,不如明天陪我去工坊,帮我拆老陈那台记录仪?” 他拿起公筷,往严瑾淮碗里夹了块排骨,“知道你嫌机油味呛,但那里面可能有……当年没找到的线索。”
严瑾淮咬着排骨,酸甜的汁水里,突然尝到点咸。他抬眼,看见夏枳桁正低头喝汤,机械义肢搭在桌沿,金属光泽映着窗外的樱花影,像幅被时光浸过的画。这木屋藏在樱花林深处,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却隔不断那些刻在勋章上、留在疤痕里的过往。
夜深时,严瑾淮被窗外的风吹醒。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披衣走出卧室,看见夏枳桁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捏着那枚老陈的勋章,月光落在他机械义肢的锈迹上,像撒了把碎银。严瑾淮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没说话,只是把毛毯分了他一半。
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夏枳桁突然侧过头,忍冬香信息素轻轻漫开,混着樱花的甜:“瑾淮,当年我没告诉你,老陈最后说的话是……‘看好严法官’。”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夜的静,“所以我不能让你卷进这些事里,太危险。”
严瑾淮攥紧了他的手,机械义肢的冷,和掌心的热,在月光里交织成网。
“夏枳桁,” 他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三年前你护着我,三年后,该换我站在你旁边了。” 远处的山风穿过樱花林,带着花瓣的香,把这句话轻轻送进了夜色里,也送进了两人没说出口的、关于“永远”的约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