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求砚祠》江枝槐

17、床单上的最后心愿

　　八月的阳光灼热刺眼，病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宋晚榆蜷缩在病床上，瘦得几乎看不出被子的轮廓。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阿榆，吃药了。"林皖轻轻摇醒她，递上药片和水。

　　宋晚榆睁开眼，瞳孔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格外黑亮。她费力地撑起身子，药片在掌心颤抖，吞咽时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

　　"今天几号？"她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8月15日。"林皖帮她调整枕头，"宋砚祠的演唱会今晚七点。"

　　宋晚榆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黯淡："我这样......去不了了吧？"

　　医生上周已经明确表示，癌细胞扩散到全身，治疗只能缓解痛苦。宋晚榆现在全靠止痛针和营养液维持，连坐起来都困难。

　　林皖咬了咬嘴唇："我问问医生。"

　　主治医生王主任听完请求，眉头紧锁："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外出！免疫力几乎为零，任何感染都可能是致命的！"

　　"就两小时......"林皖红着眼睛恳求，"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医生最终妥协，但要求必须戴口罩和手套，全程坐轮椅，且不能靠近人群。

　　傍晚，林皖帮宋晚榆换上宽松的连衣裙，戴好假发和口罩。镜子里的她像个纸人，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

　　"好看吗？"宋晚榆虚弱地问。

　　林皖强忍泪水："阿榆很美。"

　　轮椅推出医院大门时，夕阳正好西沉，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宋晚榆仰起脸，让最后的阳光洒在脸上，睫毛在光影中颤动。

　　"好久没出来了......"她轻声说，"空气真好。"

　　演唱会场地在国家体育馆，林皖通过关系拿到了残疾人专用区的票，位置偏僻但视野不错。入场时人群熙攘，粉丝们举着荧光棒和灯牌，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演出。

　　宋晚榆被安排在角落，远离喧嚣。她虚弱地靠在轮椅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舞台，生怕错过什么。林皖帮她调整好毯子和耳机——现场声音太大，医生担心刺激她的心脏。

　　灯光骤暗，全场尖叫。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宋砚祠穿着黑色皮衣出现，轮廓在灯光中锋利如刀。音乐响起，他唱起开场曲，声音低沉有力，与平日判若两人。

　　宋晚榆的手指紧紧抓住轮椅扶手，眼睛一眨不眨。舞台上的宋砚祠光芒四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巨星气场，与记忆中那个在琴房为她弹《梦中的婚礼》的少年重叠又分离。

　　"他真好看......"她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林皖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她在轻微发抖。两首歌后，宋砚祠停下来和观众互动。他环顾全场，目光扫过每个角落，在扫到残疾人区时似乎停顿了一秒，但很快移开。

　　"他没看到我......"宋晚榆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演唱会进行到一半，宋砚祠突然坐到钢琴前，全场安静下来。

　　"接下来这首歌，"他对着麦克风说，声音有些沙哑，"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前奏响起，是《小幸运》。宋晚榆猛地坐直身体，呼吸急促。这是他们大学时常听的歌，有一次下雨，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校园里，宋砚祠还哼过这段旋律。

　　宋砚祠的演绎比上次粉丝见面会更加深情，每个音符都像在诉说一个故事。唱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时，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飘向远方。

　　宋晚榆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浸湿了口罩。她伸手想摘掉耳机听清楚些，被林皖制止："阿榆，医生说不可以！"

　　就在这时，宋砚祠的目光似乎锁定了这个角落。他微微眯起眼，弹琴的手指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继续演唱。

　　"他看见我了......"宋晚榆抓紧林皖的手，"他认出来了......"

　　林皖不确定地看向舞台，宋砚祠已经移开视线，专注弹唱。但接下来的几首歌，他频频看向这个方向，眼神复杂。

　　演唱会接近尾声，宋砚祠站在舞台中央，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谢谢大家今晚的到来。"他微微喘息，"特别感谢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人，是她让我相信，表演不仅是工作，更是灵魂的表达。"

　　宋晚榆的心脏猛地一跳，氧气面罩下的嘴唇颤抖着。林皖紧张地观察她的状态，随时准备呼叫场内的医疗人员。

　　最后一首歌是《星空》，宋砚祠的原创曲目。歌词讲述一个人在星空下思念远方的爱人，旋律忧伤而美丽。唱到高潮部分，他突然单膝跪地，望向璀璨的舞台星空，眼神深情而痛苦。

　　宋晚榆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林皖急忙扶住她，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

　　"医护人员！快叫医护人员！"林皖的尖叫声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舞台上的宋砚祠突然停下演唱，死死盯着这个方向。当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赶来时，他已经跳下舞台，冲向这边，却被保安拦住。

　　"阿榆！"他的吼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救护车呼啸而去，宋砚祠被工作人员拉回后台。演唱会草草结束，粉丝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医院里，宋晚榆被紧急抢救。医生下达病危通知，林皖颤抖着签了字。凌晨三点，宋晚榆终于脱离危险，但医生严肃告知，她的时间不多了。

　　"最多两周。"王主任摘下眼镜，疲惫地说，"做好心理准备。"

　　林皖守在病床前，看着好友微弱的呼吸。宋晚榆醒来时，第一句话是："他唱得真好......"

　　"他看见你了。"林皖轻声说，"他想追出来，被拦住了。"

　　宋晚榆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这样就好......"

　　第二天，宋砚祠演唱会的突发事件上了热搜。有人拍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离场的画面，配文"神秘观众晕倒，宋砚祠中断演出"。粉丝们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但官方没有回应。

　　林皖带来最新的娱乐杂志，封面是宋砚祠在演唱会上的特写，标题写着《宋砚祠：从新人到巨星的蜕变》。

　　"他红了。"宋晚榆虚弱地微笑，"真好......"

　　她让林皖把杂志放在床头，每天都要看几眼。医生加大了止痛药的剂量，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宋砚祠的消息。

　　"他接了新电影......"

　　"他去了威尼斯电影节......"

　　"他获得年度最佳男演员提名......"

　　林皖一一汇报，宋晚榆听着，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她让林皖从银行保险箱取回那个装满回忆的盒子，每天整理一点。

　　"这个......"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高中时偷拍的宋砚祠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这个......"她又拿出一张票根，字迹已经模糊，"是他第一次主演的话剧，我坐在第一排。"

　　最后，她取出那叠写给宋砚祠的信，手指轻轻抚过信封上的日期："这些......等他真正忘记我的时候再给他。"

　　林皖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他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宋晚榆虚弱地笑了笑："那就......等他结婚的时候给吧。"

　　八月最后一天，宋晚榆突然精神好了许多。她让林皖帮她梳头，戴上那条星星项链，还涂了一点唇膏。

　　"回光返照。"她平静地说，看着林皖惊恐的表情，"我知道的。"

　　她让林皖拿来日历，上面标记着宋砚祠的每个重要日子——新戏开机、电影上映、颁奖典礼......最后一个标记是9月5日，宋砚祠的生日。

　　"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宋晚榆轻声说，"帮我准备个礼物吧。"

　　林皖哽咽着点头："你想要什么？"

　　"一本相册。"宋晚榆望向窗外，"把我们所有的照片都放进去，从高中到现在......最后一页放演唱会的票根。"

　　当天晚上，宋晚榆开始呼吸困难。医生进行了紧急处理，但明确表示这是终末期的表现。林皖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皖皖......"宋晚榆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不要现在告诉他。"宋晚榆的眼中闪着泪光，"等他拿了影帝，事业稳定了......再给他那些信。"

　　林皖哭着点头："我答应你。"

　　宋晚榆松开手，虚弱地笑了："放......放那首歌给我听......"

　　林皖打开手机，播放《小幸运》。宋晚榆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的少年。

　　"砚祠......"她轻声呼唤，声音几不可闻，"生日快乐......"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滴滴"声划破夜空。医生和护士冲进来进行抢救，但已经无力回天。

　　北京时间9月1日凌晨3点27分，宋晚榆的心跳停止。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林皖抱着宋晚榆的身体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宋晚榆：“阿榆！你快醒醒啊，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林皖摇晃着宋晚榆的身体，企图让她醒过来。可宋晚榆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样。只不过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永远沉睡在今天，永远不会醒。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片场，宋砚祠突然从梦中惊醒，胸口一阵剧痛。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半。窗外，繁星满天，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他摸出钱包，里面藏着一张宋晚榆的照片——高中毕业旅行时在海边拍的，她笑得灿烂如花。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宋砚祠喃喃自语："阿榆，你到底在哪里......"

　　他不知道，就在这一刻，他寻找的那个人，已经化作夜空中的一颗星星，永远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