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求砚祠》江枝槐

14、闪光等下的阴影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宋晚榆坐在肿瘤科诊室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三个月过去了，四次化疗让她的头发所剩无几，现在头上戴着林皖送的米色针织帽。

　　"宋晚榆。"护士推开门叫道。

　　主治医生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眼镜后的目光专业而冷静。他翻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肿瘤标志物还在升高。"他推了推眼镜，"化疗效果不理想。"

　　宋晚榆握紧了椅子扶手："还有别的方案吗？"

　　"可以考虑靶向治疗，但副作用更大。"王主任叹了口气，"而且......以目前的情况，可能只能延长几个月。"

　　几个月。这个词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宋晚榆的神经。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与她内心的阴霾形成鲜明对比。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宋晚榆眯起眼。她打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娱乐新闻推送："新晋实力派演员宋砚祠凭借《暗夜行者》斩获金鹤奖最佳新人，忧郁气质引热议"。

　　照片里的宋砚祠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领奖台上，面容清瘦，眼神深邃。与记忆中那个在校园里为她讲解物理题的少年相比，现在的他多了几分成熟和疏离，却依然让她心跳加速。

　　宋晚榆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他的脸，然后迅速锁屏，深吸一口气走向公交站。车上人不多，她靠窗坐下，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

　　手机震动，是林皖发来的消息："阿榆，检查结果怎么样？"

　　宋晚榆犹豫了一下，回复："不太好。医生说可能只剩几个月了。"

　　消息刚发出，电话就响了。林皖的声音带着哭腔："阿榆，我马上请假过来陪你。"

　　"不用。"宋晚榆看着窗外闪过的广告牌，上面正好是宋砚祠代言的香水广告，"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还在瞒着他吗？"林皖压低声音，"他现在那么红，网上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正因为他红了，才更不能打扰。"宋晚榆打断她，"这是我的决定，别再说了。"

　　挂断电话，宋晚榆打开相册，里面全是宋砚祠的照片——从高中时偷拍的侧脸，到大学时在舞台上的精彩瞬间，再到最近从网上保存的剧照和广告。每一张都标记着日期和简短的描述，像是她私人的珍藏馆。

　　回到家，宋晚榆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她和宋砚祠的回忆：电影票根，旅游景点的门票，他写给她的纸条，她为他拍摄的照片集。最上面是一张他们在清华园樱花树下拍的合照，两人都笑得很甜，青春洋溢。

　　她小心地翻看每一样物品，仿佛在触摸过去的时光。最后，她拿出一本浅蓝色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开始写信。

　　"亲爱的砚祠："

　　笔尖在纸上停留许久，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宋晚榆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命运有时就是如此残酷，但我不后悔遇见你，爱上你，被你爱过。"

　　"记得我们在后海看雪那晚吗？你说我是你的整个星空。而我想说，你就是我的整个宇宙。即使我离开了，也会变成星星看着你，所以你要继续闪耀......"

　　写到这里，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宋晚榆放下笔，擦了擦眼睛，把信纸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

　　第二天，宋晚榆强撑着去出版社上班。自从确诊后，她就申请调到了相对轻松的校对岗位。同事们只知道她"身体不好"，但没人知道具体病情。

　　"晚榆，这份稿子麻烦校对一下。"同事小李递来一叠文件，"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昨晚没睡好。"宋晚榆接过文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午休时，她偷偷拿出手机搜索宋砚祠的最新动态。昨晚的颁奖典礼视频已经传遍网络，她戴上耳机，看着屏幕里的他站在聚光灯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感谢导演和团队的信任，这个奖属于所有人。特别感谢......"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谢一个特别的人，是她让我相信表演的力量。"

　　宋晚榆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特别的人"会是她吗？还是他已经有了新的感情？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视频下的评论五花八门："宋砚祠的忧郁气质太迷人了！""听说他刚经历情伤，前女友劈腿了......""演技是真的好，那个眼神绝了！"

　　宋晚榆关掉视频，胸口发闷。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止痛药。吞下一片后，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全是宋砚祠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

　　下班回家的路上，宋晚榆经过一家电影院，门口贴着《暗夜行者》的大幅海报。宋砚祠的脸占据了半个版面，眼神锐利而深沉。她驻足看了许久，最终买了一张票。

　　影院里人不多，她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当宋砚祠饰演的角色出现在大银幕上时，她的呼吸几乎停滞。那个曾经为她弹钢琴、陪她逛书店的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如此出色的演员。

　　电影中的一场戏特别打动她——宋砚祠的角色得知爱人患绝症后，在雨夜狂奔去医院，却只见到空荡荡的病床。他的表演克制而深刻，眼中的痛苦真实得令人心碎。

　　"你怎么能演得这么像......"宋晚榆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回到家，她开始整理衣柜。病情恶化后，她瘦了很多，以前的衣服都显得宽大。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件被遗忘的T恤——宋砚祠大学时常穿的那件，上面印着"Think Different"。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她的衣物中。

　　宋晚榆把T恤捧到面前，深深吸气，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它叠好放进了行李箱，准备带去医院。

　　晚上，林皖来看她，带了一堆营养品和一本新出的杂志。

　　"看看吧，"林皖翻开杂志，"你男朋友又上封面了。"

　　宋晚榆接过杂志，封面上宋砚祠穿着白衬衫，眼神忧郁地望着远方。标题写着《宋砚祠：在光影中寻找真实的自己》。

　　"他不是我男朋友了。"宋晚榆轻声纠正，却忍不住抚摸封面。

　　"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林皖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哪怕......"

　　"尤其是现在。"宋晚榆打断她，"他事业如日中天，不能因为我毁掉。"

　　林皖眼眶红了："那你怎么办？一个人扛着？"

　　"我有你啊。"宋晚榆挤出一个微笑，"而且，我还有这些。"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相册和那本蓝色笔记本。林皖看了一眼，突然哭了出来："这不公平！你们明明那么相爱......"

　　"爱情不是免死金牌。"宋晚榆平静地说，"但至少我们爱过，这就够了。"

　　夜深人静，宋晚榆躺在床上翻看那本杂志。专访里，宋砚祠谈到表演、梦想，却刻意回避私人感情问题。只有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人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记者问他这句话的含义时，他只是摇摇头，拒绝进一步解释。

　　宋晚榆合上杂志，望向窗外的夜空。今晚星星特别亮，像极了那个七夕夜，宋砚祠第一次吻她时的星空。

　　她拿起手机，翻出那个已经三个月没拨打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砚祠，"她对着虚空轻声说，"你要幸福啊。"

　　泪水再次涌出，打湿了枕头。宋晚榆蜷缩成一团，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疼痛。床头柜上的药瓶里，止痛药已经所剩无几。

　　明天，她将正式办理住院手续，开始靶向治疗。医生说那会很痛苦，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抽屉深处，她还藏着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下个月是宋砚祠的生日，她打算让林皖带她去远远地看他一眼，就一眼。

　　这个小小的愿望，成了她对抗病魔的最后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