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求砚祠》江枝槐

12、医院的诊断书

　　"生日快乐！"

　　彩带在空中炸开，纷纷扬扬落在宋晚榆头上。她站在出租屋的小客厅里，被林皖和几个大学好友包围，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25数字的蜡烛。

　　"许愿吧！"林皖笑着推她。

　　宋晚榆闭上眼睛，烛光在眼前跳动。她许下和往年一样的愿望——希望和宋砚祠永远在一起。睁开眼，吹灭蜡烛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差点没拿稳蛋糕。

　　"怎么了？"林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没事，可能太累了。"宋晚榆勉强笑笑，把蛋糕放在桌上，"宋砚祠什么时候到？"

　　林皖看了看手机："刚发消息说拍摄延迟，大概还要两小时。"

　　宋晚榆点点头，强忍着又一波袭来的疼痛。最近一个月，她时常感到疲倦和隐隐的腹痛，但一直以为是工作压力大，没太在意。

　　朋友们离开后，宋晚榆开始布置餐桌。今天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也是她和宋砚祠同居三周年纪念日。她特意准备了宋砚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清蒸鱼，还买了一瓶不错的红酒。

　　摆放餐具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腹部窜上胸口，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体内搅动。宋晚榆眼前一黑，手中的盘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阿榆！"林皖的尖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次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宋晚榆不适地眯起眼睛。消毒水的气味充斥鼻腔，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林皖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表情凝重。

　　"我怎么了？"宋晚榆声音嘶哑。

　　医生推了推眼镜："宋小姐，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你最近有腹痛、乏力的情况吗？"

　　宋晚榆点点头，胸口涌起不安。

　　"血检显示你的肝功能异常，CT发现腹腔有肿块。"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建议立即做活检。"

　　"肿块？"宋晚榆手指攥紧被单，"什么意思？"

　　医生和林皖交换了一个眼神："可能是肿瘤。需要确诊。"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宋晚榆机械地点头，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囊肿？良性肿瘤？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宋砚祠呢？"她突然想起。

　　林皖握住她的手："他在来的路上了。拍摄结束才看到我的消息，急疯了。"

　　"不......"宋晚榆猛地坐起来，一阵眩晕袭来，"别让他来......"

　　"什么？"林皖困惑地皱眉。

　　宋晚榆深吸一口气："先别告诉他。等结果出来再说......万一只是小问题呢？"

　　林皖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好吧。但瞒不了多久。"

　　活检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宋晚榆躺在冰冷的检查台上，看着细长的穿刺针在超声引导下刺入腹部。整个过程并不太疼，但那种异物侵入体内的感觉让她浑身紧绷。

　　"三天后出结果。"医生收起器械，"好好休息。"

　　回到病房，宋晚榆拿起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宋砚祠的。还有数条消息：

　　"阿榆，你怎么样？"

　　"林皖说你晕倒了？"

　　"在哪家医院？"

　　"求你回我电话。"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宋晚榆犹豫了。她不想让宋砚祠担心，尤其是在他新戏宣传的关键时期。最终，她只回了一条："没事，可能是贫血。明天就出院了，别担心。你忙你的。"

　　发完消息，胸口又一阵绞痛，比之前更剧烈。宋晚榆蜷缩在床上，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就像三年前她和宋砚祠在后海看雪那晚一样美丽。

　　三天后，宋晚榆独自一人坐在诊室里。医生推门进来时，她从他紧绷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

　　"宋小姐，"医生坐下，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很遗憾，活检确诊是肝内胆管细胞癌，已经扩散到淋巴系统。"

　　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宋晚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而缓慢。

　　"有多严重？"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医生叹了口气："晚期。如果不治疗，预后大概......六到十二个月。"

　　六到十二个月。这个数字在宋晚榆脑海中回荡，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她的意识。二十五岁，事业刚起步，爱情正甜蜜，生命却突然被宣判了倒计时。

　　"治疗呢？"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化疗可以延长生存期，但副作用很大。"医生递给她一份资料，"考虑到你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建议尽快开始。"

　　宋晚榆机械地翻看资料，那些医学术语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最后，她在预约单上签了字，安排下周开始第一次化疗。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宋晚榆眯起眼。手机震动起来，是宋砚祠的消息："今天回家吗？我好想你。"

　　宋晚榆盯着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该怎么告诉那个深爱她的人，他们的未来突然被拦腰截断？宋砚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新戏即将上映，还有那么多梦想等着实现......

　　一个决定在痛苦中逐渐成形。

　　回到家，宋晚榆发现宋砚祠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身，脸上写满担忧："阿榆！你怎么样？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家居裤，围裙上沾着酱油渍，头发因为忙碌而微微凌乱。这个平凡的居家形象让宋晚榆心头一痛——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两人白发苍苍时还在为对方下厨。

　　"没事，就是贫血加肠胃炎。"宋晚榆挤出一个微笑，"医生开了药，休息几天就好。"

　　宋砚祠走过来抱住她，薄荷混合着淡淡油烟味的气息包裹着她："吓死我了。"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生日快乐补过，我买了蛋糕。"

　　宋晚榆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嗯。"

　　那天晚上，宋砚祠格外温柔，做了她爱吃的菜，还送了一条精致的银项链。宋晚榆强忍泪水，假装开心地收下礼物，却在洗澡时让水声掩盖自己的哭泣。

　　夜深人静，宋砚祠熟睡后，宋晚榆悄悄起身，打开电脑搜索关于胆管癌的一切。每一条结果都让她的心沉得更深——发病率低，预后差，五年生存率不到5%。她盯着那些数字，直到眼前发黑。

　　第二天一早，宋砚祠去公司开会。宋晚榆独自前往医院，开始了第一次化疗。药物注入静脉的瞬间，一股寒意流遍全身。几小时后，剧烈的恶心和头晕袭来，她趴在洗手间呕吐，直到吐出胆汁。

　　"第一次反应最大，以后会适应些。"护士同情地说，递来温水和药片。

　　回到家，宋晚榆强打精神，装作只是普通感冒。宋砚祠忙着新戏宣传，每天早出晚归，但总会记得给她带喜欢的点心和热饮。每次看到他关切的眼神，宋晚榆都差点崩溃。

　　一周后，第二次化疗结束，宋晚榆的头发开始大把脱落。她站在浴室里，看着手中一簇一簇的黑发，无声地流泪。那天晚上，她找借口睡在了客厅，不想让宋砚祠发现异常。

　　"阿榆，你最近不对劲。"周末早晨，宋砚祠坐在床边，神情严肃，"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宋晚榆背对着他整理衣柜，手指微微发抖："只是工作压力大......需要一些个人空间。"

　　"个人空间？"宋砚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个？"

　　"就一段时间......"宋晚榆艰难地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最近也很忙，我们都需要专注事业。"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良久，宋砚祠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需要，我尊重。"他站起身，"下周我要去上海宣传，大概十天。希望回来时，你能好起来。"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把刀刺进心脏。宋晚榆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痛哭。

　　宋砚祠去上海后，宋晚榆的病情急剧恶化。第三次化疗后，她几乎无法进食，体重迅速下降。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但她拒绝了——住院意味着宋砚祠一定会知道。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皖在她家照顾她时，红着眼睛说，"必须告诉他！"

　　"不行。"宋晚榆虚弱但坚定，"他新戏正在关键期，不能分心。"

　　"可这是你的命啊！"林皖几乎喊出来。

　　宋晚榆看着窗外的夕阳，声音平静得可怕："正因为是我的命，我才可以决定怎么处理。"

　　林皖走后，宋晚榆开始整理两人的物品。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回忆——电影票根，旅游纪念品，宋砚祠写给她的每一张纸条，还有她为他拍摄的每一张照片。这些年来，宋砚祠从一个青涩的话剧演员成长为小有名气的影视新星，而她用镜头记录下了每一个重要时刻。

　　最上面是一张宋砚祠第一次担任男主角的舞台剧照，他穿着中世纪骑士服装，单膝跪地，眼神坚定而深情。宋晚榆记得那天演出结束后，他在后台紧紧抱住她说："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而你会坐在第一排。"

　　手指抚过照片，泪水无声滑落。宋晚榆拿出一个信封，开始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只留下简短的几行字：

　　"砚祠：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爱上你，被你爱着。

　　记得我们在后海看雪那晚吗？你说我是你的整个星空。而我想说，你就是我的整个宇宙。

　　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永远爱你的，

　　晚榆"

　　信纸被泪水打湿，字迹晕染开来。宋晚榆小心地晾干它，然后和照片一起放回盒子。最后，她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宋砚祠二十岁生日送她的礼物，背面刻着"祠"字。这是她唯一打算带进坟墓的东西。

　　晚上，宋砚祠打来视频电话。宋晚榆躲在被窝里，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分，不让他看出自己憔悴的面容和脱落的头发。

　　"晚榆，你看起来好累。"屏幕里的宋砚祠皱眉，背景是酒店房间，"上海宣传很顺利，导演说下部戏可能让我当男二。"

　　"太棒了！"宋晚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兴奋，"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想你了。"宋砚祠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回去后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宋晚昱点点头，喉咙发紧："好。"

　　挂断电话，她蜷缩在床上，任由疼痛和心痛一起撕扯身体。手机屏幕亮起，是宋砚祠发来的消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晚榆终于下定决心——她必须离开，趁自己还有力气，趁宋砚祠还能继续他的梦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病魔吞噬，不如干净利落地结束。

　　她拿起手机，给林皖发了条消息："我需要你帮忙。"

　　窗外，北京的夜空依然繁星点点，就像那个七夕夜，宋砚祠第一次吻她时一样美丽。只是这一次，星星看起来那么远，那么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人类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