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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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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行的观光公车在三十分钟后抵达,停在候车亭边按了好几阵的喇叭。路一漫犹豫地站在路边,思考要怎么跟司机商量搭霸王车的事。
还没得出结论,车就已经有要开走的迹象。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奔了上去。
“扫码。二十块。”
司机按亮收款台的二维码,语气很粗糙,掐着一口方言。配着黑黄圆润的面孔,吓得路一漫一时没好意思开口。
“那什么,我手机坏了。”
直觉告诉他,实话实说比较管用。他把黑屏的手机递过去,热着脸,为难道:
“付不了款,你把我送到五星民宿,我再给你现金,怎么样?”
黄黑皮司机听完他的话,吃了一瓣橘子后,瞅了他一眼,说:
“下去。”
司机明显脾气不好,路一漫抿了下唇,就下去了。打架斗殴这事他不擅长,要是把司机打一顿,他没理,指定里边蹲去。
公路两边的灯挨个亮起,切割出斑斑点点的敏感。
路一漫看着一排排驶向岛中央的私人座驾,暗自琢磨。
离五星民宿最起码还有十公里,走他肯定是不愿意走的,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点数的。
与其自废双腿,不如拉下脸求人载自己一程,毕竟萍水相逢,对方也不能记自己一辈子。
他站在路边摆出一个标准的打车手势,一旦有车经过,就上下挥动手臂。
无奈他身上实在埋汰,衣服裤子还挂着水,导致很多车都对他视若无睹。
他也认了,把手放下,开始计算自己走回去后要花费的时间。
刚才在公交车上瞟了一眼上面的表,显示的是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暗了,海水上的蓝斑越来越密集,游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路一漫已经没心情再看,他现在心情非常糟糕。
就在他准备用两条腿往回走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有点惊喜地转头,期待有人主动载他一程。
车内的人摇下车窗,出现的却是南桥的脸。
他脸部线条优越,和岛上的群众有很深的壁垒。此时换了一件米白色的短袖,人看起来青春了不少。
路一漫还什么都没说,南桥先说了句对不起。
路一漫一脸懵地看着他,他侧过头,说:
“我来晚了,我送你回去。”
路一漫此时心如死灰,他的腿已经够累了。性子也不是那种非常拗的人。
见好就收其实挺好的。
他点点头说:
“那回去我把车费给你。”
给车费是为了拉开距离,谁也不欠谁的,南桥也点头,说:
“好。”
路一漫上车后发现车里开的是暖气,他坐的是后座,温度已经很热了。下坡的路段还没走完,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汗流浃背。
“我这有衣服,你拿过去换上,冷热交替,很容易生病的。”
南桥一边说,一边将副座上的塑料袋往后递,袋子里边装的是一身白色的短袖套装,花纹款式和南桥身上的一模一样。
衣服上的吊牌还没摘,还散发出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我……”路一漫倒是也想换,可车厢内环境窄小,怪不好意思的。
南桥拿衣服的手还举着,他将车速减慢,说道:
“单手开车很危险,你快拿着。待会停车我出去,你在里边换。”
他话说完后路一漫就接了。
车子停在一个废弃的休息站边,南桥遵守承诺,开了内车灯后下了车。出车门之后背对车头走了五十米开外,站在路一漫面前头也不回一个。
路一漫觉得自己很别扭,特别扭,别扭到他想以头抢地。
五个月的恋爱关系很浅,但是时隔三年,见了面就是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对话。
雨夜里南桥一声不吭离开后他就赌咒发誓,这辈子不会再找他,否则以后三天都遇到倒霉事。
这次算不算自己找的他?
换完衣服后将湿衣服装进塑料袋,接着他打开窗想把南桥喊回来,结果欲言又止,两排牙齿根本碰不到一起。
他又爬到前座去,手掌在方向盘上按了一下,喇叭一响,南桥就回了头。
路一漫赶忙缩回去,继续一动不动地在后座上待着。
南桥徐徐走到车边,前面左边的车窗前背对着停了一下。
“可以了吗?”他问,温柔溢进车窗,
路一漫的心毫无预兆地提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被铁圈箍紧的木桶,经历过的记忆一瞬间凝滞住,嘴巴僵硬地张了张:
“O……OK。”
南桥开门上了车,双手重新放到方向盘上,问了一声:
“你住哪儿?哪儿间民宿?”
“五……”路一漫才发出一个字音,嘴巴又很快地收拢了回去,重新回答:
“你把我送到那家卖鱼豆腐的店门口就行。”
“好,”南桥换了冷风,车内温度慢慢下滑。接着合上前座的窗户,车厢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南桥身上的海盐气息逐渐蔓延到路一漫的鼻尖,那是一种类似于海盐柠檬汽水的香味,很好闻。
转过一个弯道后南桥主动降低车速,用甜蜜又温柔的嗓音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侧脸在车载屏幕的灯光映照下有棱有角。
陆一漫此时已有困意,他抬起头说:
“三天前。”
南桥轻轻点头,又问:
“什么时候走?”
路一漫没打算走,他琢磨了一下,说:
“明天,明天就走。”
南桥还是点头,快到岛中心的时候他再度开口:
“车费的话,能扫码吗?”
“能……”路一漫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手机是坏的,而且他还拿着坏手机在南桥的眼前演了一出烂戏。
鱼豆腐店近在眼前,南桥却没有降速的意思。他最终掠过豆腐店,停在了一处十字路口,说:
“岛的南端有唯一一家手机修理店,要去吗?”
路一漫有种做贼心虚的情绪,心头一热,两只耳朵红了起来。
“不用。”他倔强地说。
“你手机不是坏了吗?”
南桥说:
“卖饮料的女生说你找她搭讪是为了借钱,还说你手机坏了。其实你这手机都用了有五年了吧,不修的话要不换一个?”
路一漫不挑重点地说:
“我那不叫搭讪,我也没想搭讪。”
接着他认定现实,不再狡辩地说:
“我还有平板,还有电脑,没手机也能活,你也别操心了。”
南桥点了点头,说:
“那你具体住哪?”
路一漫后知后觉自己被带进去了。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他有种下车走回去的冲动。
“嗯?”
南桥抬起指尖碰了下鼻子,坐等身后的回答。
路一漫有种认命了的无助感,说了句:
“往前走吧,五星民宿。”
他一边说,一边想,今晚就搬家。
南桥轻车熟路,最终驶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洋楼的面前。
这是一栋白蓝相接的建筑,前方的小院里挂着各色的彩灯,空荡荡的葡萄藤架子下的人很多,美食的烟火气很浓,总之氛围很热闹。
南桥的车在一众车流里停得很正,他没有立即按下车门控制按钮,然而此时路一漫已经有了要跑路的念头。
“我饿了,不要路费,请我吃点东西吧。”
路一漫推了几下门没推开,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放眼前座的驾驶员,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湿巾在擦手。
他咽了一口唾沫。
“也行,你先……你先让我下去。”
南桥开了门,让路一漫下去。
路一漫提了湿衣服,关闭车门后就往小院里冲,人字拖鞋底拍在木制地板上格外的响。
他不清楚自己在逃什么,总之跑就对了。
南桥没有下车,只是用一双深邃柔软的双眼目送路一漫远去的背影。
待路一漫消失在楼梯间,他翻开车前的储物盒,取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车。
路一漫拿着一百块现金下来的时候,南桥已经坐在小院正中心的一张桌子边。桌子上也已经摆了一些特色的小吃和开胃菜。
路一漫在门口愣住,拿着一百块的手有些无措,南桥的目光瞥向他的时候,他硬着头皮迎他的面走过去,说了句:
“我减肥,不吃晚饭,我请你,你自己吃吧,钱我待会儿付。”
南桥抬头看着他,没有拒绝,点了下头,说了句好。
路一漫扭头去找民宿女老板。女老板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模样俊俏,身姿高挑,极其好认。
“老板,我……那人在这吃饭的饭钱我付了,你算好了找我,我住二楼203。”
女老板抬头往路一漫指的那处瞥了一眼。看见是南桥后,笑了一下,接着掠过路一漫的肩膀,走到南桥的面前,打了声招呼后在他的对面坐下。
路一漫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应了过来。小岛不大,南桥对这个地方这么熟,能认识这些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看女老板和南桥聊得火热,没有打算再靠近,话也已经说了,人情也已经做了,这里其实也没他什么事了。
他把一百块收进口袋,接着进门上了楼。他也饿,肚子早就响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以前为了保持一个在吧台服务的撕漫人设,确实疯狂节食过一段时间,一天一个苹果是常事,最终搞得自己得了胃病,一到晚饭时间就返酸水,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他才不想再糟蹋自己。
他打开房间的照明后关闭了阳台的玻璃门,从阳台往下望可以看到完整的小院。南桥和女老板还在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路一漫也就不打算下去。
他打开冰箱,对着里面的饮料和一碗冷掉的海鲜面发了一阵呆。
呆完之后还是决定关上冰箱,从行李箱里面搜出一袋速食玉米粒,又在酸奶瓶里抽出一支金属汤匙,拿到浴室冲洗了一下后擦干,用来勺玉米粒吃。
玉米粒不顶饱,小院里的炸海鲜味道飘上来,路一漫还是忍不住吞咽口水。他越想就越饿,越饿越烦,吃完一包玉米粒后愤愤不平地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嘴里顺带抱怨一句:
“好你个南桥,纯来气我的,我都快饿死了!怎么还在聊!聊你锤子聊你个嘚儿,我要吃饭!”
说完把脸埋进枕头里,身体跟着不满的情绪折腾了几下,结果肚子还在叫。
他实在没忍住起身打开冰箱,拿饮料的同时把面也给端了出来。
这面是早餐,因为不喜欢吃烫的东西所以把它端进冰箱放冷,结果睡个回笼觉就给忘了,再想起来就已经是晚九点。
这面明显已经超过了可以安全食用的范围,成为了一碗细菌培养皿。自从生病后他一直很注重这个,对待自己的身体也细心了很多。
他喝了一口冰饮料壮胆,犹豫了两秒后把面端了出来,简单搜索了一下海鲜面的可食用期限,最终锁定在24小时之内可食用这行字上。
人也放心了,拿起勺子勺了一大块章鱼丸,吃完后觉得□□弹弹,味道很不错,两三口吃完大半碗面后听到有人敲门,脖子一缩实实在在噎了一下。
“等…… ”他一边咳嗽一边回应,接着把手里的面同勺子塞回冰箱。擦完嘴后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发现是南桥,差点没把刚咽下去的食物给呛出来。
“你……咳咳……干嘛?”
,他一手把着门,一手扒着墙,身体完全地挡住门与墙中间的缝隙,不让南桥有任何机会往里面偷瞄一眼。
他房间没收拾,衣服裤子有一地,跟垃圾堆没什么区别。
南桥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令人生疑的温文尔雅的表情,说道:
“下去吃饭吧,你请我的我吃完了,现在我请你。”
“咳咳……”路一漫的喉咙里还在发痒,他强忍住不舒服,回应着说:
“我不饿,你回去吧,我要洗澡,然后睡觉。”
后知后觉自己说得貌似有点多,也就闭了嘴,悄摸地把喉咙里的食物残渣咽下去。
“不饿吗?”南桥语气风平浪静,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可是你刚才是不是在吃东西?”
他似乎看出了端倪,拆穿道:
“是吗?”
路一漫不想承认,刚想狡辩,南桥就朝他的领口处伸手,牵起圆领的边缘,摘下上面粘着的一颗玉米粒,举起来给路一漫看。
南桥没有说话,将那颗玉米粒扔进廊道里的垃圾桶。路一漫愣了片刻后说:
“我……这是零食……我……”
他不善于撒谎,当着人面撒谎,一狡辩就结巴。南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吃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你别忘了下去吃,饿着睡觉对身体不好。”
南桥没有强迫或者要求的情绪,说完就转身下了楼梯。木制楼梯年老失修,他踩上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毫无温度可言的背影让人回忆起那个雨夜的诀别。
路一漫来不及纠结,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脑门在木门上当当撞了几下,惹来过路房客疑惑的目光。
一个戴着编织帽的老人走过来,小心翼翼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蔼地问:
“小伙子,失恋了?有什么事别想不开啊。”
路一漫顶着红脑门转过脸来,欲哭无泪地说了一声:
“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