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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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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有朝路一漫这里看过来的迹象。
路一漫反应速度很快,男人目光朝这边扫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放到了装着芒果汁的塑料杯上。
透过不锈钢的桌面,他看得见自己因慌张而发红的脸。
不想再看了。他抬起脸,发现女生正交着手凝视他,脸上挂着“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几个字。
路一漫早年在街头卖酒的时候也做过这种表情,那时候是对一只想吃烤肠的拉布拉多。
“不好意思。”
他从摊子上爬起来,重振旗鼓,恍若无事发生转过头去,只见对面那个男人抱着一支白色的冲浪板朝自己这边走了一段路。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
橙红色的夕阳斜照在那人的身体上,传递出耀眼的光泽。
那样紧致的肌肤和扎实的胸膛是路一漫这半辈子想拥有却没能避拥有的。
他吃惊的目光慢慢上移,锁骨,脖子,下颚,嘴巴,鼻子,眼睛,最后再是一整张脸。还没等他拼凑出一副完整的模样,对面那人就先行向他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直接将路一漫说木了。
好熟悉的声音,路一漫的目光停留在男人的胸肌上,脑子里回荡着对面男人传出来的浓郁的蜜嗓。
“好熟悉啊。”路一漫心道,两条细长的眉毛也变得皱巴。
他向上看去,接着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嘴,想说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概率是他的表情过于夸张,导致对面的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路一漫身体不住地向后挪,喃喃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眉毛也跟着皱了一下,说: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是玩得过头了吗?涨潮后会刮大风,待会儿你该冷了。”
再见前任?这是什么剧情?
前任还变得这么帅?这又是几个意思?
路一漫尚且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的身体一直后退,背部紧贴着饮料摊,手推车都被他抵得动了起来。
女生生气地拨起车轮,将车子往另一边推。
路一漫没来得及站直,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极其难看,四肢不受控制地在半空摆动了一阵。
男人见状上前一步,要去扶他。路一漫双手撑着地面后退了一阵后自己爬了起来,慌忙拍掉身上的沙土,摆手道:
“没……没事。”
接着右手撑在棕榈树干上,形容狼狈地笑:
“南……南桥。你……你怎么在这?”
相反,南桥表情自然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想当救生员。离开你之后,我走遍了北海,发现这里最适合我。”
路一漫停顿了下,说:
“哦哦,是,救生员……对,你想当救生员。”
南桥反问了一句:“你呢?”
没等路一漫回答,很快他又补了句:
“带女朋友来玩吗?”
闻言,路一漫听完将手从树干上放下来,正想解释,低头却发现自己一只脚空着,左脚的拖鞋在南桥的脚边。
他在心里邦邦锤了自己两拳,又一手扶在额头上。摇头说:
“没……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女朋友。
三年前雨夜里的那个乌龙,南桥压根没听自己解释。
高中班长来公寓找路一漫,是希望他在Simon酒店给她介绍工作。
因为那是南海唯一一家米其林酒店,里面的人员都是尖子,能进那里面工作,脸上不知能镀几层金。
但是由于高中时期路一漫因为性取向的原因被全班霸凌,这班长是带头那个。
他这人记仇,死活没有答应。结果那班长就耍赖,在他房间里把上衣褪了,还强吻了他。
而这一幕恰好被过来送椰子的南桥给撞见了。
南桥当时气性也不小,椰子一扔关上门就走。
那一夜后,两人再没见过面,消息也都是已读不回。
谁也没料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意气风发,一个像条落水狗。
路一漫摇着头,一心想把那只拖鞋重新穿回自己的脚上。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把脸丢得太干净了。
“怎么?是着凉了吗?”
南桥的表情有些着急,他走到一边放下手中的冲浪板,关切两个字都写到了脸上。
“额头是不是在发热?你这样的情况要赶紧把湿衣服脱了。”
也就在南桥放冲浪板的空隙,路一漫见缝插针把鞋穿回了脚上。人也离南桥有两米远。
南桥回身时还怔了片刻,看路一漫摆着手越退越远,他也明白了些什么,于是站在原地也不动了,单就问了一句:
“你住哪儿?我打电话叫人送你回去。你这样的情况很危险,非常容易生病。”
老实说,路一漫现在这种情况确实要赶快换身清爽干净的行头。
四周的环境也正如南桥所说,涨潮后风起,日暮后渐凉。衣服已经完全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全靠他自己的体温烘着。
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体表温度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泄,鼻腔里也有了要打喷嚏的冲动。
情况刻不容缓,他倒是也想找个人借路费,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南桥,绝对不行。
这家伙一句话不说把自己给扔了,现在休想拿二十块钱把事儿给平了。
他没有打算和好如初亦或是重头再来,因为根本无法想象南桥不经历风雨就拥有彩虹的不切实际的情况。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条件OK,他刻意挺直了腰背,接着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姿态 伸出两只手将头发往后捋平,扭头看向慢慢转灰的暮色,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说:
“我没事,你走吧。”
这句话说得轻松而决绝。南桥没有再向他靠近,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选择将冲浪板放倒,在路一漫的背后坐下。
看着他。
路一漫曾经是校模特队的,一米八大高个,因为这事没少得意。
在感觉自己要被南桥的目光击穿肋骨的时候,他却直觉自己像根路障,巴不得找个地方缩进去。
因为保持一个姿态一动不动,两条腿很快就发了胀,脚底板也麻。路一漫实在扛不住,忍无可忍拿出手机。
面对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咬了咬牙,最终决定把废了的手机放耳朵边上,紧接装模作样“喂”了一声。
“哦,张总啊!”
他故意将声量放大,生怕身后的人听不见。
“嗯,我在,您是说我做的新品要上美食杂志是吧?”
上美食杂志这件事早过大半个月,他也是在被美食家们连番说教之后毅然决然辞的职。
一天前他希望这件事永远不要让人知道,现在却巴不得人尽皆知。
即使有编不下去的意思,就硬着头皮幻想出个脾气温和的张总给自己打电话,其乐融融聊了上百句话,趁着机会瞎转悠起来。
时不时还要观察身后人的动静。他这辈子没这么累过。
南桥坐了一会儿有人来叫他,拉着他起身后将他带离了现场。
路一漫艰难地维持着镇定与自然,在意识到南桥的主义力不再在他身上之后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他是个不爱运动的人,各项健身运动中最讨厌的就是跑步跳绳这类体育运动。从初中开始百米赛跑成绩就是倒数。
不过这次,从沙滩冲上环岛公路,这段将近两百米的距离,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公路上的车辆排得满满当当,人越来越多。路一漫回头看向暗淡的日暮已经蓝得发慌的海潮,松了一口气。
他迈步走进人堆里,直觉告诉自己,如果不离开鹧鸪岛,他和南桥还是会见面。
他自己也不明白,躲的原因是什么。
南桥并不会嘲笑自己的狼狈,无论是在大学期间他被人在背后贴上写满〔死GAY〕的大字纸条,还是工作之后被客人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
这些不堪的画面都被南桥亲眼见证过,也都是他解得围。如果不是这些不堪的出现,两人也不会靠在一起。
他一时也不确定自己在逃什么,心烦意乱到一边走一边揪着头发不放,嘴里骂骂咧咧,后悔死了自己今天早上的决定。
如果能预料傍晚发生的一切会这么混乱不堪,他肯定会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要是他能在下一秒内回到派大星,他一定会将今天看到的那张宣传单撕个粉碎。
人群很快就将路一漫的身影淹没。想海浪冲散沙砾般又重新组合。
不过南桥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离开的背影,路一漫的背影很不一样,在他眼里突兀地像荒岛上唯一一棵棕榈树。
当那扇背影消失在下坡路段的时候,他终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接着垂眸,目光在蓝色的海浪上停留了片刻,海浪推送着大人的欢笑和小孩的哭闹,聒噪的气氛令风都望而却步。
南桥心无旁骛,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什么奇珍异宝。
有那么一瞬间,他发觉,北海的潮汐要比南海的冷静不少。南海的浪打在人身上会痛,非常痛。
不过,好在,南海和北海,都是同样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