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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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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的清晨,湖底的光线是迟滞的灰绿色,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汤姆·里德尔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感,在身侧那个温热源移动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兰德尔·艾文斯正揉着惺忪的雾蓝色眼睛,金发乱翘,丝绸睡衣领口歪斜,看起来和昨晚那个抱着枕头、死皮赖脸钻他被窝的受惊小动物没什么两样。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汤姆冰冷的审视时,那点惺忪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层温吞的、理所当然的笑意。“早啊,汤姆。” 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自然地掀开毯子下床,仿佛昨晚的“入侵”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没有一丝尴尬或解释的意思。
麻烦开始了。汤姆面无表情地想。他迅速地整理好自己那张靠门的床铺,毯子拉得一丝不苟,枕头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需要时间,需要独处,需要一头扎进那些厚重的魔法书卷里,汲取每一滴能让他强大的知识。而不是……应付一个娇生惯养、被水怪吓破胆的纯血少爷。
但兰德尔的行动比他预想的更粘人,也更……难以甩脱。
从公共休息室通往大礼堂的石廊里,汤姆刻意加快了脚步,试图融入其他斯莱特林学生的人流。然而,兰德尔总能像条滑溜的小蛇,不声不响地挤开旁人,精准地缀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他并不聒噪,只是沉默地跟着,偶尔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看周围,或者对经过的、他母亲名单上的“重要人物”露出恰到好处的、温顺的点头微笑。
“艾文斯少爷,早上好。” 一个高年级的斯莱特林男生停下脚步,带着明显的恭谨
“早安,威尔克斯学长。” 兰德尔的声音平和有礼,笑容标准得像教科书。
那高年级生显然还想攀谈几句,目光落在兰德尔身边的汤姆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轻视。汤姆感到一阵熟悉的、冰冷的厌恶在胃里翻腾。
“汤姆,我们得快点,第一节是魔咒课。” 兰德尔却像是没看见对方的审视,或者看见了也毫不在意,极其自然地轻轻拉了拉汤姆的袍袖,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打断了那可能展开的、令汤姆作呕的社交。他的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力。汤姆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那力道往前迈了一步,摆脱了那个高年级生的视线。
麻烦。汤姆在心里再次确认。但……似乎又不完全是麻烦。至少,这个艾文斯家的少爷,在某种程度上,替他挡掉了一些他暂时无力也无心应付的、来自纯血圈子的无聊试探。他沉默地接受了兰德尔的“导航”,走向大礼堂。
用餐时的情况更是如此。汤姆习惯性地坐在长桌的末端,一个相对安静、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他只想尽快吃完,然后去图书馆。但兰德尔毫不犹豫地在他旁边坐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位置。他极其“顺手”地,在汤姆的盘子里也放上了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和几片培根。
“弗立维教授说早餐很重要。” 兰德尔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吐司涂上厚厚的黄油和果酱,一边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他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扫过汤姆盘子里寡淡的麦片粥,带着一种无声的、不赞同的意味。
汤姆看着盘子边缘多出来的食物,眉头紧锁。他不需要别人的管教。他刚想冷硬地推开。
“两份巧克力碎屑冰淇淋,饭后甜点。” 兰德尔已经转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松。他甚至没看汤姆的反应,仿佛这决定与他无关。
汤姆盯着他。两份冰淇淋?这娇气又任性的习惯简直令人发指。他讨厌这种被强加的意志。他冷冷地开口:“我不需要冰淇淋。”
兰德尔端起新送来的南瓜汁,小口啜饮着,闻言只是转过头,雾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汤姆,里面没有争执,也没有被拒绝的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固执:“我并没有打算给你吃,汤姆。我需要两份,一份不够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放得更软了些,“而且,霍格沃茨厨房的冰淇淋真的很好吃,你试试嘛?就一次?”
又是这种语调。汤姆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感,像是一拳打进了冰冷的、粘稠的雾气里。争论?命令?对这个用“试试嘛”和“就一次”当武器的家伙似乎都无效。他厌恶地扭开头,不再看兰德尔,也懒得再争论那该死的冰淇淋。他沉默地拿起那片多出来的吐司,机械地咬了一口。味道……确实比麦片粥好。他讨厌这个发现。
最让汤姆感到矛盾的是,除了这些令人厌烦的粘腻和偶尔不合时宜的固执(主要是关于食物和睡眠环境),兰德尔·艾文斯在其他方面,竟然……意外的“好用”。
在魔咒课上,当弗立维教授要求两人一组练习漂浮咒时,兰德尔会慢吞吞地拿起魔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努力,但动作却精准地配合着汤姆无声的指挥。汤姆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一个细微的下颌动作,兰德尔就能“笨拙”地将羽毛递到最合适的位置,或者“不小心”挡住旁边试图偷看他们技巧的学生的视线。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汤姆清晰地念出咒语,魔杖动作干净利落。羽毛稳稳升起,悬停在完美的位置。
“哇,汤姆,你真厉害!” 兰德尔适时地发出赞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同学听见。他雾蓝色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汤姆,里面满是纯粹的钦佩(至少表面上是),让汤姆那句习惯性的、命令式的“保持安静”卡在了喉咙里。这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认可”,虽然汤姆觉得幼稚,却奇异地……不刺耳。
“斯莱特林加三分,对艾文斯先生和里德尔先生出色的漂浮咒!”弗立维教授愉悦地说。
更让汤姆在内心权衡的是那些他原本无法触及的资源。一次,在图书馆深处,汤姆正全神贯注地研究一本关于古代如尼文起源的冷僻典籍,这本书属于禁书区边缘,需要特殊批注才能借阅。他正思考着如何绕过管理员平斯夫人那鹰隼般的目光,兰德尔却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同样厚重的、封面烫金的魔法史。
“平斯夫人,” 兰德尔的声音温吞有礼,带着艾文斯家特有的从容,“请问这本《梅林时代秘闻录》的附录部分……哦,对了,汤姆正在看的这本《如尼文溯源》,我母亲前些日子来信提到,里面有些关于北欧符文与早期魔杖制作的有趣关联,不知能否麻烦您允许我们一同借阅参考?艾文斯家族的私人图书馆里正好有些相关的手稿,或许能补充印证。”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指了指汤姆面前那本他渴望的书,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巧妙地抬出了家族名望和学术目的。
平斯夫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厉的目光扫过兰德尔胸前的银绿院徽,又看了看他提到的、那本显然属于“可通融”范围的《梅林时代秘闻录》,最后落在汤姆那张俊美却带着疏离感的脸上,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艾文斯先生,请确保书籍完好。里德尔先生,你可以和艾文斯先生一起使用那张桌子,但仅限于参考,不能外借。”
当那本厚重的《如尼文溯源》被默许留在汤姆手边时,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艾文斯”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无形的通行证的力量。他抬眼看向兰德尔,对方正低头翻开他那本大部头,长长的金发睫毛垂下,遮住了雾蓝色的眼睛,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吞无害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番轻描淡写却效果显著的“交涉”只是举手之劳。
汤姆低下头,指尖划过古籍粗糙的羊皮纸页。冰冷的算计在他深黑的眼眸中沉淀。厌烦感依旧存在,像背景噪音挥之不去。兰德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对他私人空间的侵占,对他高效学习计划的干扰。他渴望独处,渴望沉浸在没有旁人窥探和打扰的魔法世界里。
但……这个纯血少爷的“好用”,也是客观事实。他像一把钥匙,一把用温顺外表和显赫姓氏打造的钥匙,能为他打开许多原本紧闭的门——珍贵的书籍、高年级才能接触到的练习场地信息、甚至是一些纯血家族子弟间流传的、关于教授们偏好和考试重点的小道消息。兰德尔似乎并不吝啬分享这些,甚至很多时候,是主动的、不着痕迹地将信息“漏”给汤姆。
而且,除了冰淇淋和怕黑,兰德尔对他的命令……适应得出奇的好。
“兰德尔,把那份关于变形术理论的笔记给我。”
“兰德尔,占住靠窗那个位置。”
“兰德尔,告诉那个喋喋不休的帕金森,我在看书,没空。”
没有疑问,没有抱怨。兰德尔会点点头,用他那副似乎永远慢半拍的调子应一声“好的,汤姆”,然后精准地执行。效率之高,远超那些试图巴结汤姆的、笨手笨脚的其他学生。只有在触及他那些小小的、固执的目标时——比如晚餐桌上那两份雷打不动的冰淇淋——他才会展现出那种黏糊糊的、让人无可奈何的韧性。
傍晚,黑湖底的公共休息室。壁炉里的绿火幽幽跳跃。汤姆坐在一张远离人群的扶手椅里,摊开一本艰深的黑魔法防御术著作,试图理解一个复杂的反诅咒理论。兰德尔则坐在他对面稍远一点的沙发上,面前摊着魔药课作业,羽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羊皮纸,雾蓝色的眼睛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游弋的巨大乌贼触手,似乎在出神。
一个三年级的斯莱特林女生,带着精心练习过的甜美笑容,抱着几本书走了过来,目标显然是汤姆的方向。
“里德尔学弟,关于今天弗立维教授讲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兰德尔像是突然从神游中被惊醒,极其自然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汤姆,直接落在那个女生身上,声音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感:“哦,是格林格拉斯学姐啊。抱歉,汤姆正在看书,他说过这段时间不希望被打扰。”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话语内容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那女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目光在兰德尔和仿佛完全沉浸在书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汤姆之间扫了扫,最终带着一丝不甘和讪讪离开了。
汤姆的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一瞬。他依旧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兰德尔已经低下头,继续他那心不在焉的魔药作业,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舒适感在汤姆心底蔓延。他不需要分神去处理这些无聊的社交噪音,兰德尔替他挡开了。
麻烦吗?是的。粘人,任性,像个甩不掉的影子。厌烦吗?毫无疑问。汤姆渴望的是纯粹的力量,而非这种被“绑定”的关系。
但……汤姆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复杂的符文上,深黑的眼眸深处,是冰冷的权衡。这个兰德尔·艾文斯,这个看似温吞迟钝、实则拥有敏锐社交直觉和强大背景的纯血少爷,他带来的“便利”,似乎……值得忍受他带来的麻烦。至少在现阶段,在他羽翼未丰之前。
就像此刻,身处于艾文斯家无形羽翼投下的阴影里,他能更安静地研究这本可能带来力量的书。至于那个靠在沙发上,为了魔药论文而微微蹙起金发眉头的小少爷……汤姆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一个还算趁手的工具,一个临时的解决方案。
窗外,巨大的乌贼触手无声地滑过,留下一片扭曲晃动的墨绿光影。休息室内,只有壁炉里绿火的噼啪声,和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轻响。两个各怀心思的小蛇,在这幽暗的湖底,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