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乡·旧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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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的环隐隐连在哥哥的心锁上，被李河紧紧拴住才勉强留下，年复一年过去。
清晨山间青烟缭绕，层层叠叠的白雾飘到地面茫茫遮住视线，李未提着木篮跟在哥哥后边往田里走。
正是农忙时分，前几年李河上了初中后，自觉有能力为家里承担，把过去父亲还在时租借给邻舍的田地要回来了大半，自己学着犁地耕田，收成倒还不错。
这会儿刚晒完稻谷还剩甩稻后抛洒在田里的稻秆没有处理。田埂上的水源头早已堵上，这几日太阳晒得慌，昨日下午李河趁着余晖去把田里的稻秆捆了些回来烧火，剩下的被他用棍子累成草堆摆放着。
原是可以直接点燃，但李未总闹着要去捡蘑菇煮汤才留到隔日早上。
去的太晚太阳出来蘑菇容易融，天将破晓，李河洗漱完把睡得小猪一样的弟弟喊醒，在他迷糊中替人收拾好一切后牵着往外走。
三伏天清早的空气是凉爽的，李未穿着拖鞋慢慢清醒，到田里他挣开手走李河后面，田埂上的蚂蚁窝太多，他被咬过好几次实在没辙，脆甜地说，“哥哥你先走，我跟着你。”
他的心思还没冒头李河就懂下一步要做什么。
李河暑假一过就要上高二，快是成年的大人。他穿着件便于干活的背心，硬挺英气的脸在这几日被哂得更黑更粗糙，带着说不清的，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野气，时常冷着张脸很是吓人。
他露出的后背与手臂相接的肌肉像山丘高高隆起，半回身就把人抱起坐在手臂上，“这不是更方便？”
李未慌忙搂住脖子，腿并拢停住动作，“我的鞋要掉！”
李河直接把他鞋子脱下抓手里，“怎么要上初二的人还咋咋呼呼。”
李未“哼”了声，没了顾虑开始晃脚，“反正掉了也是你捡。”坐了会又嫌弃屁股太硌，让李河走快点到他们的田里。
田里的土都开裂，踩上去硬邦邦的，面前好几堆稻草上偷偷冒出好几簇蘑菇，白嫩嫩地伸展在表面带着水汽的草垛上。
“呀！好大一朵，哥哥你看！”李未撒欢来到目的地，指给李河看。但哥哥对此毫无兴趣，让弟弟摘完离远点，他要趁早点火烧掉稻秆，稻秆燃起后灰烬少数会飘上半空，等会弟弟眼里进了灰，身上染了污又要闹。
李未撇撇嘴，出气一样把蘑菇薅到篮子里，一堆稻草上并不多，他摘完这堆就去下一趟。
四周空旷，一眼能望到头，李河没管弟弟，任他在周围走动。
离远后，李河拿起棍子把草垛翻蓬松后就开始点火，遇到干燥稻草火苗即刻窜出，面前空气中波纹滚动，热气扑面而来。等全部烧成灰没了纷飞的火星李河才去点下一堆。
差不多忙完阳光也才刚刚射出几缕柔和的光，李河在烟灰中找到田埂外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李未，他在远处聚起的小湖旁垒起的光滑巨石上蹲坐着，半坡的田埂挡住余下的身影，不知干什么坏事，这会儿倒不怕水蛭爬上他的腿。
李未摘完蘑菇后望着哥哥忙碌的背影，他的手黏糊糊的不舒服，加之周围的烟味太呛，他提起篮子就往小河里去。
他将篮子鞋子放一旁，裤脚挽起坐石头上泡脚。又因无聊打算在这把蘑菇给清洗干净。
李河悄声到时正看到李未匍匐着腰要去够被水冲远的蘑菇，头都要撞进水面，看得他直冒冷汗，勾着人后领往后扯。他还没发怒李未先生气上。
“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哎呀！我的蘑菇冲走了！”
“你看看你的行为安全吗？你都多大还跟小孩样？”
“是你像小孩！我又不傻，这水又不深掉下去又死不了，是你太杞人忧天！”
李河把人揪起，满脸乌黑，“李未，我教过不准把死挂嘴上。”
这小湖中间是个半人高的水坑，看着确实不深。
李河心想，就是像你这种没有一点安全顾虑的小孩太多每年才会死这么多。
“哥哥是你太瞎操心！”
……
这话说的没错，李河从小把弟弟看得严，不仅是因为他大病好后小病不断，因着这个弟弟也比常人晚去上学，加上李河实在放心不下李未骄纵的性子，总担心被欺负。
面前一亩地的水稻一年两熟，从播种开始李未就被勒令不准跟过来。
冬日里头温度还算适宜，李河天微亮出发，把昨晚叮嘱一定要把他叫醒一起去干活的李未落下，李亭清早会去帮会忙，到点还要去工厂上班。李河能干，两天就能忙完。
但夏天就不一样，年年中暑的人不计其数，中午最热的时辰里李未是不让哥哥出门的，只能清早忙活下午再接上，要比寒冷日子里慢上一天。
每每这个时候，李河总是在午睡后趁李未酣睡偷溜去田里，次数一多李未也不想管他。到点醒来已是四五点，他去后院水井里捞出早早浸泡好的凉白开和些开胃酸果就去找李河。
李未穿上李亭特意给他缝制雪纺长袖，再戴上草帽捧着装东西的竹篮往田里走。他穿的精细，无一不是好料子，这还是太小总是过敏去医院检查才得知的。
田里都是半躬身体割稻谷的人，老的小的都有，李家村不大，与李未年纪相仿的人大多都认识，此时都在地里帮忙。
只有李未，穿得白净纨素，在这个点才出现俏生生的去给哥哥送水。
“小未怎么这么勤快，这个点才来呦。”田里一位大娘打招呼，她没收音，大家听到都抬起头看他。
橘红的余光映在李未身上，缱绻柔和地随着步伐流动，清丽脱尘的确实不像李家村的人。
李未听得懂好赖话，知道她是说他懒，礼貌回应，“我哥哥说了这点活不用我干，让我睡够了才来。”
穿过前边一片才到李未家的田，他不喜欢这一片直盯着他看，算是同学的男生。
这些人在学校总爱捉弄李未，李未一般不理，因为他们的姐妹会帮他收拾。但也有过分的时候，他们居然说他是捡来的没人要的野孩子，气的李未课都没心思上，放学红着眼等哥哥来接他。
他坐在位子上，细腻洁白的脸上浮起薄红，李未抿唇不语，只抽噎抽噎流泪，看的李河心直疼，把人带回家哄了好久，告诉弟弟他们就是血浓于水的家人，不要听信别人。
李未无视他们，心里却想着等会一定要告诉哥哥，让哥哥再去揍他们。
李河背对着李未把割好的水稻左右交叉摆放在畚箕上。他听到背后悉悉索索刻意压下去的动静就知道李未来了。
他刚直起身，李未猫一样跳到跟前，仰着脸，帽子下的红绳绊住下颚，衬的脸越发小，“噔噔！惊不惊喜！”
李河假装吓到笑着点他的鼻子，把人带到一边较阴凉处，“今天来这么早？”
“当然是我算到你水肯定喝完了。”李未拧开盖子递过去，滴溜双眼地看着他喝，“还凉呢。”
“想使什么坏？”李河好整以暇。
“哪里有！我在关心你。”李未不理人走到一旁，拿起李河割水稻的小镰刀，学着他们的模样割了起来。
李河看他的刀越来越往手上迎，心中骇然，把人叫回，“过来给我扇风。”李未不情不愿摘下帽子，他戴的紧，不然风一吹就跑到脖子后，摘下来脸侧留下绳印。
“手痒？不要乱动稻穗。”李河检查被抓红的手，“说吧，想哥哥替你干什么？”
此话一出风都变大了，“那些人刚刚一直盯着我看，可不舒服了。”
“那乖宝想干什么？”
“嗯——，你偷偷去教训他们，让他们长记性。”弟弟温热的身体靠近，撒娇似的哀求，“帮帮我嘛。”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要求。”李未是个笨宝，其实有没有要求哥哥都会替他教训。
弟弟迟疑问道，“是什么呀？你不能这么小气。”
“半月后插秧不许来捣乱。”
李未吸吸鼻子耷拉张脸，“可我想来帮你。”
“不怕蚂蚁和水蛭咬你？”
“我可以穿雨靴！”
“陷进泥里拔不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你不能帮我拔吗？！”
李河没忍住笑出声，没明说这些都是在捣乱，退一步，“你乖，下午来给哥哥送水就好。”末了添了句，“忙完带你去县里赶集。”
……
李未看哥哥还阴沉张脸，乖乖认错，“那我下次不这样了嘛。”带着水珠湿漉的手晃着李河手臂，白的像李未不爱喝的牛奶。
“哥哥哥哥——你理理我——”李未拖长声调，哼哼唧唧转移话题，“我们快点回去煮蘑菇汤喝好不好，你消消气。”
“你煮？”李河从不忍心对弟弟发脾气，缓了脸色问。
“……我煮。”
为了不糟蹋粮食还是李河煮好给弟弟喝。李未在旁像只蝴蝶围着转，李河走哪跟哪，看哥哥缺什么眼巴巴递过去。
比往日更慢更麻烦了。
李河把人抱到灶台，沉声，“不要乱晃。”
李未捂着屁股挣扎要下来，“你就是想报复我，让妈妈看到骂死我。”
李河扶额，他倒真没想那么远，架着人到卧室让他先会买的话本消停会。
煮好来喊人时却发现李未已沉沉睡去，今天醒的太早，过了精神头就困觉。
李河叹口气，将枕头旁的书放回桌面，李未的额头多了道红痕，怕是书砸的，太容易留痕，他摸了摸弟弟的发丝，把薄被一角掖进他的肚子，关上门。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乡·旧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