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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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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烛幽幽,照得人眸色流转。白天的担忧在面对面的时刻消失不见,它很识趣,牵走了对环境的陌生。
繁灵伊揉着简息尘的耳垂,咬下一口又一口日思夜想。如果这是最后的夜晚,那她唯一的遗憾是没能陪简息尘白头到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间华丽的牢房了。
回忆起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高高在上的帝王饶有趣味地敲着桌面。
“醉生居掌柜,和朕的妃子,你选一个。”
繁灵伊选择了前者,她无法忽视帝王眼里的贪婪和流露在外的野欲。毛骨悚然,在帝王眼里,她没选对。
独属于帝王那天下尽在股掌之间的大笑回荡在大殿之上,一步,两步,他朝着繁灵伊走来。
“你当真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区区酒楼掌柜,就应该是个不能生孩子的妃子。”
闻言,繁灵伊心中一惊,难道宋掌柜她被……
见多了繁华,便以为处处都是繁华;见多了纯良,便以为处处都是纯良。繁灵伊不愿相信自己的揣测,在她的印象里,从未见过受欺辱的宋茶。
“宋茶真是没眼光,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我那个没骨气的姑姑。不过,见了你,我倒觉得她眼光很好,给我物色了一个极美妙的新掌柜。”
皇帝的爪子,掐住繁灵伊的香腮,左右翻动。他满意地松开繁灵伊,对繁灵伊的反抗不以为意。
“七日之内,如果你没有主动爬上龙榻,我会先追究简家那个漏网之鱼。”
心跳在回忆中急剧加速,敲停了繁灵伊的进食。她贴着耳朵,在简息尘的心跳中找回平静。
“息尘,你明天就离开京都,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家里的金子你都带走,钱也带上,无论如何,不准再回京都。”
“那你呢?”
“等这里处理完了,我会找到你的。”
诺言也好,谎言也罢,只要简息尘相信,让繁灵伊说什么都行。
“我不走,我不要见不到你,见不到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闪电是瞬间落下的,雷声是忽然滚来的,简息尘是突然崩溃的。所有的自我安慰全盘崩塌,见不到繁灵伊的恐怖情绪暴露无遗。
她的眼泪,没有得到应有的安慰。
“我不喜欢听到小孩子哭!”
明明自己的声音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繁灵伊就是敢理直气壮地呵斥简息尘的软弱。
适得其反,简息尘的眼泪泄洪般流出了两条河。左右衣袖交替擦拭,也堵不住决堤的“软弱”。
天雷还在滚动,大雨还在倾盆,繁灵伊随之发狂,她粗鲁地穿好简息尘的衣服、鞋子,拽着简息尘的手腕,把她扯到了门口。
大力一推,她把简息尘扔到了门外。巨大的撞击声动摇不了繁灵伊的决心,她大力摁住房门,不给自己的无情留出逃跑的机会。
“灵伊,你开开门!”
“灵伊,我不哭了,不哭了!”
“灵伊,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吵闹的哭声响彻整个过道,糊了简息尘一脸的鼻涕、眼泪。
唐楼闻声赶来,摇摇晃晃的身体不足以拉走一个扣在门上的简息尘。
“走吧,走吧,她都不要你了。”
她,都不要你了。
醉醺醺的唐楼没有富余的心思帮简息尘叫开房门,她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我们也不要她们了,好不好?”
好个屁啊,简息尘敲打着房门,她不信自己就这么被扔掉了。
唐楼背靠门板滑落在地上,索性坐在地上陪着简息尘。她负责喝酒,简息尘负责流泪。她们谁也不是得意的人。
“要来一口吗?”
唐楼举起酒瓶,迷离的眼神不知道是在看谁。意料之中,她没收到简息尘的回应。
“我从前也是这般,想理她了,就施舍一句话,不想理她了,看都不看一眼。我就是自信,自信她不会离开我。”
许是哭累了,简息尘渐渐听到唐楼的醉话,渐渐的平静下来。泪水干涸,敷在她的脸上。刺眼的光强制打开了简息尘的眼睛,她这才把唐楼看了个清楚。
她怎么哭着笑啊?
“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
唐楼没骨头般倒向简息尘,压着她的肩膀继续灌酒。一个没拿稳,酒瓶从唐楼的手里甩出去,碰到简息尘后飞到了地上。唐楼的手垂在简息尘的脚踝处,不省人事。
“你好沉,你放开我!”
开门声紧随酒瓶碎裂的声音响起,抵在门上的简息尘向前扑倒,撞在繁灵伊的腿骨上。她急于进门,连滚带爬钻进屋内。黏在她身上的唐楼直冲冲地砸在地板上,席地而睡。
委屈的眼泪卷土重来,简息尘已经没有一块儿干净的衣袖供她擦干。双手胡乱地擦着,抹着,她不能让繁灵伊看到她还在哭。更容易露馅的是她的哭腔,因此,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唐楼对你做什么了?”
开门的一瞬间,场面太过混乱。繁灵伊仍旧按照自己的猜想理解“沉”和“放开”,毕竟唐楼在她心里不是个好人。
简息尘摇头不语,只是一味的擦眼泪。
“这个浑球!”
繁灵伊对着门外的唐楼踹了两脚,避开了她的脸。再关上门,繁灵伊一边道歉,一边抚平唐楼给简息尘带来的伤害。
“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关门外了。”
眼瞅着泪水越擦越多,繁灵伊将人揽进怀里,用简息尘亲手换的衣服吸收眼泪。
哭是一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情,累倒了,就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了。
简息尘在繁灵伊的怀里睡着了,却睡得不踏实。梦里,灵伊一直一直在撵她走。她不敢跟得太近,守在灵伊不会因为生气而攻击她的范围之外。
“你不要我了。”
一句梦呓击碎了繁灵伊的自以为是,她抛开唐楼这个借口,揭掉了自我的伪装。同生共死,还是能逃一个是一个,她应该听听息尘的选择。
侧身躺下,繁灵伊也没有睡熟。她能感受到简息尘的不安,被“抛弃”过一次的不安。简息尘的手,抓她抓得很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繁掌柜,快开门!”
没上任过一天的便宜掌柜,繁灵伊听出来,这是狱卒的声音。
繁灵伊先给简息尘盖好被子,穿好自己的衣服,这才走向门口。
“什么事儿?”
“唐尚书说,天亮你们就出城。”
从繁灵伊住进来的第一天起,这个狱卒就格外关照繁灵伊。直到唐楼来,她才知道这是唐楼的人。狱卒的话,可以相信。
繁灵伊喊醒简息尘,带着迷迷糊糊的简息尘一路走出“监狱”,坐上了唐楼提前准备好的马车。临上车之际,她瞥见关她的地方,挂了一块儿牌子,定北楼。
相传,这里是南北议和的地方,闲置了上千年。如今,倒是被“英明神武”的皇帝用来关人了。
赶在天亮之前,繁灵伊让马车靠近她们的小院,她得悄悄回趟家。
一下马车,她惊呆了,漫天的白烟弥漫遮蔽整个夜空。那方向,好像是醉生居。
幸好,地板没有被破坏,她们的小金库还完好无损。繁灵伊最后看了一眼她和简息尘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割舍掉留恋。
等她们离开京都,再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生存,她们就可以过上新的生活了。
救火的人提着水桶、水盆,一波接一波冲向醉生居,吵吵嚷嚷的,传出来很多风声。
“快走啊!唐家的人发话了,谁能救出唐家大小姐,就赏赐黄金一百两!”
“这么大的火,希望渺茫啊!”
“保全了尸首,能拿五十两呢!”
字字句句,繁灵伊听得不太真切,大概推算出失火原因。唐楼啊,你这算是殉情吗?
繁灵伊不禁后怕起来,要是她和简息尘走到这一步,人生该有多绝望。
火势太大,城门口的守兵大多调去救火了。城门大开,一辆辆灌满的水车不停地往城里运。守备松散,没人会在意一辆出城的马车为何出城。
晨光微露,驾车的人停下马车。
“唐尚书有话转告,醉生楼累了,该歇歇了。唐尚书还说,若能见到宋茶,她定当牛做马、言听计从。”
“就此别过。”
繁灵伊接过马鞭,一刻不敢停留,载着马车一路向西。如果书中说的是都真的,那她们一定能活下来。
颠簸的土路摇醒了简息尘,她掀开帘子,倚着木框靠在繁灵伊身后。
“灵伊,我们要去哪?”
“去一个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地方。”
“那是哪儿?”
“传说中没有人迹的苍生山。”
简息尘不问为什么无人生存,只知道那是她们要去的地方就够了。
路途遥远,繁灵伊一路边走边打听。每当走到岔路口,简息尘就会冒出来,坚定地选择其中一条。
“为什么这么笃定?”
“直觉。”
跟着简息尘的直觉,她们又逃了一整天,一步都不敢停下。天色昏暗,人倦马乏,马车越走越慢。
“息尘,前面好像有处山洞,我们休息休息再走。”
山洞阴沉,点了火堆才亮起来。简息尘抱着繁灵伊的胳膊,枕在她的肩膀上。火光摇曳,映在脸上暖洋洋的。
“累不累?”繁灵伊拨开简息尘略显凌乱的几缕头发,满眼心疼。
“不累,我从来没有走这么远的路,外面的世界很新奇。”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繁灵伊忍不住自责,要不是她,简息尘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那你得再说一声对不起。”
简息尘的要求把繁灵伊从自责中拉出来,她不理解,但照做,“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