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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北梁阳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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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转瞬暗下来,染黄了整个世界。正在酝酿的暴雨瞬间偷走了两个时辰,看起来就像是直接蹦到了傍晚。人站在天地之间,即使身边站着相熟的人,也容易生出被抛弃的感觉。
狂风拉梁息尘的衣摆伴舞,她融入这份奇异里,奢求狂风能把祝灵伊送到她身边。不要战争结束以后,就要现在。
“散人真神了,艳阳天的时候就说要下暴雨,果然下了。”
林衷抱着劈好的柴堵在门口,心情和暴雨一样畅快。
梁息尘让开门口,一言不发地坐回茶桌,杯中的茶水只剩下苦涩。
银白闪电闯进来,又跑出去,才想起来敲门。敲门也不礼貌,轰隆隆的巨响,比寒光还要吓人。
梁息尘陡然心生遗憾,这样的暴雨,她和祝灵伊还没有一起欣赏过。
如果祝灵伊在,一定会拉着她在窗前赏雨。灵伊会兴奋地指着天边紫色的云海给她看,会在银光照在脸上时冲她做鬼脸,还会馋上一杯驱寒的姜汤。她们还可以在暴雨时分尽情嬉戏,借雷声掩盖羞红的喘息。
“息尘公主,你看,天边有紫色的云层。”
梦话落入现实,但不是祝灵伊。
梁息尘无视了林衷的好意,透过茶水,看她想见的人。
暴雨一直下,天色早早地暗下来。
晚饭,分了些她们带上山的肉干,还有三径的存粮,干咽的白面烙饼。
三径散人仍旧保持着早睡的习惯,并没有迁就两个客人的作息。
“只有一间卧房,山中雨天寒气大,我们都在这间挤一挤吧。”
一张床榻,归主人自用。
三径给她们两张兽皮,铺在地上,中间隔了个取暖的火盆。被子也没有多的,梁息尘和林衷仍旧是用兽皮,在此将就一夜。
夜深,人静,火盆里时不时蹦出爆出个响。
“看得多了,容易生出执念。”
林衷回头,三径散人并没有睁眼,居然知道她在偷看。
世家默认的规范里,长时间地直视别人是不符合礼仪的。
林衷一清二楚,她的自我默许建立在睡不着,建立在眼睛闭不上,建立在有分寸。
前提是,掩耳盗铃式的自欺欺人。
“她自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爱,你出现的早或晚,都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三径散人的劝慰几乎没用,林衷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在重复眼前的画面。息尘睡得不好,眉间蹙着不安,是火盆的响声吵到她了,还是陌生的环境没有安全感?是不是只有祝灵伊,才能让她安心?
林衷没有想过争,也没有想过抢,她只允许自己偷偷看,偷偷想。有些问题,本来就不需要答案。
火盆里的柴烧完了,也不响了。微弱的红光里,留给林衷的,只剩下一个背影。
侧脸闪出的不安,没了探究的可能。
一夜无眠,林衷是第一个起床的。
梁息尘坐起来的时候,三径散人刚下床。
“晨间凉爽,你们早些下山吧。”
收起地上的兽皮,二人辞别三径散人。三径轩里,敲敲打打的声音照常响起。
“不是总想赢我一次嘛,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到山下。”
“赢了怎么说?输了又怎么说?”
没等林衷想出具体的说法,梁息尘就先跑一步。在林丹赤的兵法里,这叫扰乱军心。
在一定的界限里,她们可以是朋友。
只是朋友。
再多的,梁息尘没有精力去分辨。
她只想快点儿打完仗,回到祝灵伊身边,灵伊种的桃花,她们还没一起观赏过。
山下,林衷只落后了一步。
“林帅,想好了吗?”
“我那把剑,是你的了。”
“我堂堂息尘公主,不夺人所好,你的剑还是自己留着吧。”
梁息尘耍了通公主威风,拒绝了林衷佯败后的割爱。
“那我欠你一条命!”
“林帅的命不该这般不值钱,只是跑山而已,不是赌命。”
或许是林衷过于诚心实意,梁息尘没觉得可怕,只是觉得可笑。命只有一条,竟敢说欠就欠。
回到将军府,带回的包裹交给林丹赤,她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是三径散人给你的。”
林衷掏出一包三径茶团,递给梁息尘。
“正好,这就够了。”
林丹赤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却能确信,林衷无功而返。
二十万大军等了一个月,也没见到硝烟。
梁息尘的武功进步神速,除了林丹赤和林衷,别人在她这儿,最多是个平手。
“天生的练武奇才,白白耽误了。”
别人练十天的招式,梁息尘一天就能练会,连林丹赤都被梁息尘的武学天赋折服。
八月一日,成群的牛羊被赶进军营。
“今晚,犒劳大军!”
决定是林丹赤下的,话是林衷传的。林丹赤这是在教她们,把军心握在手里。
篝火燃起,依次入座。梁息尘拒绝了主位,她的实力,还坐不上去。就算凭爵位官职坐上去,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坐稳。
“今夜,不醉不归!”
林丹赤举起酒碗,一众将领举杯共饮。
军乐奏响,战场拼杀的豪迈混在酒中,一饮而下。乐声一转,缠绵的乡思飘泊到夜空中,热烈的气氛斗转直下。
星星很闪,梁息尘借着酒意,闪出了祝灵伊的模样。
这个月的信里,祝灵伊写了她带着兰城的士兵修筑防洪工事,脸都晒黑了。还说,她用梁息尘寄回来的三径茶团,终于成功咬盏。
她问,她们还要多久才能见面?
梁息尘的回信里给不出具体的期限,她们连北梁的门都没摸过,班师凯旋愈加遥遥无期。她从字里行间拼凑出的祝灵伊,正在月亮上和她对望。
“息尘,这碗酒我们仨一起喝一个!”
林丹赤、林衷,都是很好的南梁大将。
“息尘公主!你能给我们讲讲神女的故事吗?”
酒意上头,四野的胆子愈发大了,当面追问梁息尘关于祝灵伊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
“神女真的很好亲吗?”
梁息尘笑而不答,这个问题,她自己知道答案就好。
“息尘公主,你和神女什么时候成亲?”
四野受到一记暴击,青山捂住她的碎嘴,“你明知道神女不能成亲,还要问。”
“好你个闷葫芦青山,你不敢问,还敢打我,看我醉拳十八式!”
二人扭打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谁也不放开对方的耳朵。
梁息尘喝下最后一碗酒,摇摇晃晃自己回了营帐。擦拭玉笛的手微微颤抖,酒意乱窜,思念在叫嚣。
麻木的唇舌配上断断续续的气息,一曲《苍生羡》没吹完,困意来袭。倒头睡下之前,又是一手纸片飞灯。
晕晕乎乎之间,做了个梦。
她见到一张黑如生铁的脸,额头上还有一枚月牙状的疤。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祝灵伊。准确来说,不是看出来的,是通过声音听出来的。
她听到灵伊问她:“息尘,我变黑了你就认不出来了吗?”
梁息尘赶忙回祝灵伊,“灵伊,我认得出来,认得出来!”
但是灵伊好像听不见,不停地重复,“息尘认不出来我了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大喊,“认得出来!”。
喊到声嘶力竭,祝灵伊一个字都没听见。
从醉梦中惊醒,梁息尘摸了摸眼角滴下来的泪水,如释重负。
原来是梦。
噩梦残留的悸动在胸腔共振,梁息尘又一次陷入沉睡。
天一亮,梁息尘就从床上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双手搓脸,梁息尘恢复清醒,呆坐在床边,心有余悸。脑海里都是那个可怖的梦,以至于她越是想着祝灵伊,越是溺水般地呼吸沉重。
“息尘公主,林将军有要事相商,请您过去。”
左右晃动脑袋,梁息尘把祝灵伊暂时关进心底,不再胡思乱想。
“四野,帅帐二十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梁息尘一进帅帐,林衷就下令清理帅帐周边闲杂人等。
看样子,一定有大事。
等等,林衷的脸上怎么挂彩了,看起来像是一道刮痕。
“林帅,你的脸,摔跤了?”
“咳,摔了一下,不碍事。”
林衷握拳捂嘴,咳走了自己刚刚下令时的冷脸,添了些不好意思。
“一个大元帅,还能摔到帐篷上,得亏是在晚上,要是白天让将士们看见,招人笑话。”
听林丹赤数落林衷,梁息尘忍了又忍,还是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林衷微微低头,一个字也不还口,认下林丹赤说的每一个字。
正事要紧,林丹赤并没有揪着这道伤说太多。
“息尘,我们一起商量下明晚开战的事儿。我在南梁和北梁之间,挖了条地道,准备今天给阿衷送到北梁去。”
开战,地道,林衷去北梁。梁息尘刚起床的脑袋本就不清醒,一下听到这么多重大消息,更加发懵了。
本能地,问了句:“林衷作为一军主帅,走得开吗?”
“走不开也得走,这件事决定了第一战的胜利,如果计划顺利,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北梁要塞阳城。别人,我不放心。”
如此关键的一环,怪不得林衷自己没反驳。
“计划是什么?”
“现如今,阳城一半的百姓都是南梁的人,扎根多年,就等今日一战!”
这话,林丹赤敢说,梁息尘都有些不敢信,好一招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