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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三径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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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息尘还没睡过这么狼狈的觉。醒来后口干舌燥,厚重的衣服硌得浑身难受,满屋飘散着酒臭味。明明祝灵伊醉酒是香香的,她自己醉酒反倒难闻到自己都臊得慌。
梁息尘坐起来,甩甩头,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
床边上放着一个沉沉的包裹,梁息尘险些碰掉到地上。揭开外面的那层布,梁息尘又收到一个眼熟的木盒,还有一封字迹规范的书信!
「息尘 收」
是灵伊寄来的。
匆匆看了眼木盒,果然是她们约定好的肚兜。
展开书信,梁息尘快速读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祝灵伊说什么,之后有的是时间逐字逐句欣赏、细读、回味。
信中,祝灵伊说,她用梁息尘留下的钱挨家挨户补偿了被何厌欺辱到几乎家破人亡的百姓,百姓感激涕零,纷纷跪谢息尘公主。
她说,后来几次做茶都失败了。不是茶汤颜色难看,就是没有咬盏,很快就会出现水痕。倒是没浪费,自己一口喝了个干净。
她说,自己正在学习一样乐器,等梁息尘回来,她们就可以合奏了。
她说,月光很亮,蝉鸣很响,她很想她。
她说,兰城一切都好,唯独没有息尘。
木盒里,三件颜色不一的肚兜叠的整整齐齐。有祝灵伊爱穿的月白色,还有她们都喜欢种的桃花粉和竹青。每一件都绣着对应的图案,月牙、桃花、竹笋。
梁息尘换上一件月白色,看够之后才套上一身军服,找扶风给她扎成发髻,戴上皇室专用的金冠。
“扶风,你主外,碧梧主内,论束发的手艺,她却不及你。”
“扶风只是擅长军队的发型,其他的还是碧梧做得好。”
今日开心,梁息尘如沐春风,不管见到谁都是笑都是笑脸相迎。
“林将军,林帅。”
“息尘公主。”
三人走了个过场,齐齐目视前方士兵的训练。从兰城带来的士兵,五百人为一营,共计一百营,交由林衷带出来的女兵训练。其他地方集结的军队,按原有划分展开训练。
林衷总体负责二十万大军,训练梁息尘的任务落到了林丹赤肩上。
“之前受过伤?”
“小腿裂了一点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梁息尘不希望这点腿伤再影响到她的训练。
“这里吗?”
林丹赤蹲下,大拇指摁着梁息尘的腿骨。
“嘶——”
痛感来得太突然,梁息尘下意识地惊呼。
“恢复得不好,伤没好彻底就乱跑了?”
梁息尘没否认,出征的路上尽量乘坐马车,回京城那趟,想快点见到祝灵伊,暗自逞强骑了马,不想让灵伊担心,大言不惭腿伤已好。装着装着,倒装成真的了。
她以为好得差不多了。
“年轻不要逞强,老了会吃苦头的。”
梁息尘摆摆手,“老了再说老了的事情。”
林丹赤的训练比林衷更精细一些,针对性更强一些,梁息尘受益颇多。
晚上回了将军府,有人敲响房门。
“息尘公主,你睡了吗?”
是林衷的声音。
火烛还亮着,梁息尘只得打开门。林衷没有进门,留下东西就走了。梁息尘都来不及道谢。
林丹赤不愧是常年留守军营的人,手里尽是灵丹妙药。
梁息尘的腿上敷着黑乎乎的壮骨膏,连敷三天,她就能进行高强度的武学训练。应林丹赤的话,不敷不行。
给祝灵伊的回信中,梁息尘只说这是林丹赤将军馈赠的保养药,压根儿不提伤没养好的事情。收了祝灵伊的肚兜,梁息尘借花献佛,给祝灵伊寄回去三本林丹赤自己编撰的《守城要略》。
梁息尘翻阅过,字字珠玑,对祝灵伊这种新上任的书生将军助益很大。礼尚往来,梁息尘回赠一件金丝软甲。
父皇称自己年迈,不再御驾亲征,这件宝物赏赐给她,希望她所向披靡,无伤无痛。
“息尘公主,这是御赐之物,本将不能收。”
梁息尘硬塞到林丹赤手里,“林将军守卫德城二十年,庇护百姓平安无虞,如同北梁屏障,自然受得起。”
许是梁息尘的真诚打动了林丹赤,她不再推辞,收下了这件贵重的御赐之物。
“息尘公主,愿我们没有对立的那一天。”
没有利益冲突,就没有对立。个人私利,梁息尘又何尝看在眼里。除了祝灵伊,一步也不能让。
练武、巡营,梁息尘跟在林丹赤身后什么都学,受益颇多。
京中密信,何时开战?
林丹赤只说了四个字,等待时机。
四个字,变成文书,就不止四个字了。将军府的参军自有本事写出长篇大论,详述敌情,歌功颂德。
前后加起来才十天,林丹赤就暂停了梁息尘的训练。
“趁着还没开战,正常旬休,林衷你俩上三径山走一趟,替我拜访一位旧友。”
林衷面露难色,身为一军元帅,就算没有战事,也不应该乱跑。
“你个小兔崽子,我亲自给你守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丹赤甚至恨铁不成钢地踢了林衷一脚。
第一次见林衷吃了这么大的瘪,梁息尘是真的没憋住,扑哧笑出声,笑得林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发冠。
“遵命。”
山上有什么,拜访的人姓谁名谁,她们一概不知。连个侍卫都没带。
出行的两个包裹都挂在林衷身上,一个是她们的干粮,一个则是林丹赤捎给山上旧友的东西。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一步不停,二人默默攀登到山腰,刚过午时,就见到了所谓的三径轩。低矮院墙围着一间石屋,还有半间尚未建好。
一个女子正在敲打一块儿山石,脸上的汗水混着乒乒乓乓的灰尘,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受林将军的嘱托,上山拜访,我们能进来吗?”
听到林衷的声音,女子抬头,正视她们,流露出不在意。
梁息尘和林衷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直到手中的石头敲平整,架到石墙上,女子才打开远门,迎二人进来。
“跟我来。”
跟在女子身后,她们走到一处从山体里凿出的水池,蓄积了顺着山体蜿蜒流淌的山泉,溢出后又步履不停地蹿向山下。女子双手捧水,细细洗净自己脸上的汗渍,让到一边。
林衷抢着上前洗手洗脸,洗完后泼出里面的脏水,才让给梁息尘。
女子的神情里几不可见地闪了一下,转瞬即逝。
梁息尘迟疑了一下,默默上前洗了手,又洗了脸。她不是没有看见林衷的体贴,只是这份体贴,不该属于她。她也不想要。
“吃饭了吗?”
“吃了肉干。”
女子的话很少,不是内向,只是不说废话。
“喝茶。”
林衷大口大口吹着热气,吹凉了,就一饮而下。
女子见状,转而给她倒成了白开水。
林衷习惯性地挠了挠自己的发冠,银质的发冠更显明亮。
“你也是世家出身,行为举止一点儿不顾礼节,这不是真性情,是粗鄙。”
第二次了,梁息尘见到有人训斥林衷,还是一个陌生人。林衷竟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杯中茶水微温,梁息尘细啄一小口,挑下眉,凑近闻了一下。这茶水,和德城将军府的一模一样。
“丹赤的茶团都是从我这儿拿的,山泉滋养出来的茶树,味道怎么样?”
“极好,有日月精华的清雅。”
女子对梁息尘的回答很满意,给她又续了一杯。
“我怎么没喝出来?”
林衷的小声嘀咕差点儿挨一巴掌。
“怪不得你姑母忧心你的婚事,你父亲到底是把你放养歪了。”
女子连白开水都不给林衷供应了,只和梁息尘谈天说地。
林衷一句话都插不上,自然不会口干舌燥得需要喝水。
“叫我三径散人就好。”
“三径散人。”
林息尘拱手,为谢茶。
“你我有缘,我许你一卦。”
梁息尘第一反应想到了祝灵伊,又觉得二人之间的感情无须刻意追问,转而问起了战事。
“此战,该不该打?”
不是梁息尘虚情假意,她一直压着疑问,以生灵涂炭为代价换得南北一统,真的正义吗?
“三径不过问政事,你应当去问丹赤。”
“息尘没有困惑了。”
三径反而流露出诧异,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转而看向了林衷。
“便宜你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林衷难得扭扭捏捏上了,支支吾吾讲了两个字,“姻缘。”
梁息尘看放下杯中茶水,起身想要回避。
“不用回避,她命里没有姻缘。”
三径散人补上一句,“到底是名字误了你,竟真的只衷心一人,终老不变。”
三径说这话时,梁息尘似乎看出她眼中的深意,那个人又不是她。就不该是她。
梁息尘钟爱祝灵伊,就算没有成亲的可能,也绝不会变心。况且,她们也没有瞒着天下人。
林衷自己,应当一清二楚。
“哦。”
听起来,林衷有些泄气,反倒低沉出一些世家风范。
“一会儿暴雨,你去劈些柴晚上烧火用。”
“院外不是有很多吗?”
“那是我劈的,你想用就自己劈,夜间山上凉,冻到人我可不给药。”
林衷吞下自己专属的白开水,麻溜地跑出去吭哧吭哧劈柴。
留在房内的两个人,在砍柴声中继续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