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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画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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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个如同巨大停尸间的主厅,三十多名幸存者(或者说,暂时的幸存者)挤在一条更为狭窄的甬道里。空气比主厅更加浑浊,混合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陈年木质腐朽的气息,隐隐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干燥后的血液的铁锈味。墙壁不再是主厅那种剥落的奢华,而是粗糙的土坯,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粘腻的、像苔藓又像菌毯的东西,在惨绿色的磷火灯笼映照下,泛着令人不适的油光。
恐慌依旧像病毒般在人群中蔓延。新玩家们惊魂未定,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确认皮肤还在。老玩家们则神经质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阴影角落,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反光面和悬挂的画作。没有人敢轻易触碰墙壁,更别说去擦拭那些蒙尘的物件。
【弹幕:总算离开屠宰场了,这鬼通道看着也够瘆人。】
【弹幕:看墙上的粘液……我赌五毛钱里面泡过尸体。】
【弹幕:那个一直摸脸的大哥,别摸了!越摸越容易被盯上!】
【弹幕:鹤轩小队好稳,时秋又在观察环境了。】
“我们现在在哪?”白奕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白夜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时秋操控轮椅,停在甬道一侧。她伸出手指,没有触碰墙壁,而是悬停在那些粘腻的覆盖物上方感受了一下。“湿度很高,空气不流通。这条甬道应该是连接主厅和后宅的仆役通道,或者……某种更隐秘的路径。”她指向甬道深处,磷火灯笼的光芒延伸过去,能看到几个岔路口,以及一些紧闭的、破旧不堪的木门。
“必须找个相对封闭、没有太多装饰物的房间落脚,整理信息。”鹤轩果断地说,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分散就是死,不想死的就跟紧有经验的人,保持安静,别乱碰东西!”
她的话起到了一些效果,部分新玩家下意识地靠拢了他们这个明显更有组织的小队。
□□走在最前面开路,鹤轩和时秋紧随其后,白夜护着白奕跟在旁边。一行人选择了甬道左侧一条相对宽敞些的岔路,尽头有一扇半掩着的、厚重的木门。门板上雕刻着一些简单的几何花纹,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菌斑,但比起主厅那些诡异的画卷,显得“安全”了许多。
□□用枪管谨慎地顶开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内一片漆黑。他迅速拧开一个强力手电筒——这是他们在休息区购买的物资之一,光柱刺破黑暗。
里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厢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积满灰尘的土炕,一个歪斜的破旧木柜,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墙壁光秃秃的,没有画,也没有明显的镜面。最重要的是,没有窗户。
“就这里,暂时。”□□低声道,率先走了进去,用手电筒仔细扫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异常。
众人鱼贯而入,拥挤的空间让空气更加沉闷。但比起主厅和那条诡异的甬道,这个没有装饰、没有明显镜子的房间,确实给人一种短暂的安全感。人们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织。
鹤轩反手关上门,但没有完全合拢,留了一条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时秋则操控轮椅来到墙边,用手电筒的光仔细研究着墙壁的材质和那些覆盖物。
“不是普通的霉菌。”时秋的声音很低,带着研究的意味,“成分很复杂,有有机物腐败的残留,还有……矿物质析出?像是某种……混合了血液和特殊土壤的沉积物,在特定环境下形成的。”
【弹幕:时秋大佬上线!这知识面太广了吧?】
【弹幕:血泥?我靠,这宅子底下不会是个万人坑吧?】
【弹幕:所以那‘甜腻腐败的香气’是这玩意儿散发的?】
“和‘画皮’有关吗?”鹤轩走过来,蹲在时秋轮椅旁。
“不确定,但感觉这宅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画布’。”时秋的目光锐利,“或者说……一个培养皿?”她顿了顿,“规则第三条:‘画皮画骨难画心,缺失的将被补全’。‘画皮’似乎不仅仅指剥取人脸,它可能是一种……重塑的过程。‘骨’和‘心’也是关键。”
“缺失的将被补全……”鹤轩重复着这句话,寒意更深。她想起主厅里那个被剥去面孔、融为黑水的女人,画皮夺走了她的脸,完成了某种“补全”。那“骨”呢?“心”呢?会被如何“补全”?用谁的骨?谁的心?
就在这时,门外甬道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短促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房间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望向那扇留了缝隙的门。
【弹幕:又来了!这次是什么?】
【弹幕:听声音方向……好像是刚才走右边岔道的那批人?】
【弹幕:作死啊!乱跑!】
鹤轩和□□对视一眼,□□立刻持枪闪身到门缝处,警惕地向外观察。甬道深处一片黑暗,只有磷火灯笼在远处摇曳,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吞噬了那声惨叫和发出惨叫的人。
“没了……”□□低声道,脸色凝重,“至少……没声音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规则在生效,死亡如影随形,而且方式未知。
“不能坐以待毙。”时秋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她推动轮椅来到房间中央,那个歪斜的木柜前,“这宅子必然有线索。‘画心斋’是关键目标,但‘画皮’的行动模式、弱点也需要了解。”她看向那木柜,“这个房间看似简单,未必没有隐藏的东西。”
白夜鼓起勇气:“我……我来检查柜子?”她看向鹤轩。
鹤轩点头:“小心,用工具,别用手。”
白夜从背包里拿出一根伸缩探杆——同样是休息区的“保命物资”之一。她小心翼翼地用探杆顶开柜门。柜门发出呻吟,缓缓打开,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厚厚的灰尘,以及……柜子底部似乎有个不起眼的暗格?
探杆轻轻戳了戳暗格边缘,没有机关。白夜用杆头小心地撬开暗格盖子。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骇人的尸体,只有几件东西:一个巴掌大、造型古朴但锈迹斑斑的黄铜小香炉;一叠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的宣纸;还有一截……森白的、明显属于人类的小指指骨!
“啊!”白奕低呼一声,捂住嘴。
【弹幕:指骨!果然有骨头!】
【弹幕:香炉?宣纸?这是画画的工具?还是……法事用的?】
【弹幕:暗格藏人骨……这宅子没救了。】
时秋操控轮椅靠近,用探杆将宣纸小心地挑出来几张,铺在地上。手电光下,可以看到纸上并非文字,而是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一些……结构图?非常复杂,像是某种精密器械的分解图,又像是……人体骨骼的剖析图!线条冰冷精准,透着一股非人的理性与诡异。
“这是……骨骼结构图?”鹤轩皱眉看着那些精确到关节、骨缝的线条,“但不是正常人类的。”她指着其中一幅,“看这肋骨的排布,多了两根。再看这个盆骨的形状,像是某种……扭曲的结合体?”
“不止。”时秋指向另一张图,上面画的更像是一种支架或者模具,“这似乎是用来……支撑或塑造骨骼的器具设计图。”
□□捡起那截小指骨,仔细看了看断口:“很平整,像是被利器快速切断的。骨头的颜色……白得不正常。”
“画皮画骨难画心……”时秋轻声念着,目光在骨骼设计图、那截指骨和锈蚀的香炉之间移动,“‘画骨’……难道是指它可以重塑、改造骨骼?用这些图纸上的方法?用……人的骨头?”她抬头看向鹤轩,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异常明亮,“那个消失的古宅主人,会不会就是一个……痴迷于‘画骨’的疯子?或者说,‘画皮’本身,就是这种技术的产物?一个被重塑出来的怪物?”
这个推论让房间的温度骤降。剥皮已经足够骇人,但如果还能抽筋扒骨,按照某种扭曲的设计图重塑……那将是何等的地狱景象?缺失的“骨”,难道就是这样被“补全”的?
“那‘画心斋’……”白夜的声音发颤,“难道是它……‘画心’的地方?”想到“心”也可能被某种可怕的方式“补全”或“重塑”,她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留意外面的□□猛地低喝:“外面有东西!”
所有人瞬间噤声,紧张地看向门缝。
甬道里,惨绿色的磷火光芒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投下一个扭曲的巨大阴影,掠过门缝。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干燥皮革摩擦般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甜腻香气和浓烈血腥的怪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房间内,空气凝固了。每个人都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手电筒的光被刻意压低,只剩下微弱的光晕。白奕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无声滑落。鹤轩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的枪口稳稳地对准门口,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时秋的轮椅无声地后退,隐入墙角更深的阴影中,她的目光却紧紧锁定着门缝外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沙沙”声在门外停顿了足有十几秒,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在评估猎物。接着,声音开始移动,沿着门板……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沿着门板的外侧,缓慢地向上攀爬!
门板上方,靠近门楣的位置,是唯一没有被他们堵住的缝隙!
【弹幕:卧槽槽槽!它要进来了!从上面!】
【弹幕:是什么?画皮本体?一团皮?还是……】
【弹幕:快做点什么啊!】
【弹幕:时秋在干什么?她好像在看墙角……】
就在那“沙沙”声即将抵达门楣缝隙,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息即将涌入的刹那——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突然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来!是时秋的方向!
那声音……像是什么干燥易碎的东西被轻轻踩碎了。
门外攀爬的“沙沙”声,戛然而止。那股浓烈的气息也瞬间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紧接着,一声难以形容的、饱含愤怒和痛苦的尖啸(更像是气流高速通过狭窄通道的尖鸣)猛然从门外爆发!那声音并非针对房间内,而是朝着甬道的另一个方向,带着狂暴的杀意,以惊人的速度远去了!
沉重的、如同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某种东西被疯狂撕扯破坏的声音从甬道深处传来,伴随着几声模糊不清、短促到极致的惨叫,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房间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众人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门外那东西被引走了?
鹤轩和□□立刻冲到门缝处向外看。甬道深处一片狼藉,一具新玩家的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在墙角,半边身体像是被巨力撕开,血肉模糊,露出了森白的、断裂的骨头茬子!而袭击者,已经消失无踪。
【弹幕:我的天!那是什么力量?】
【弹幕:骨头……看那骨头!断口……好平整!像被……切开的?】
【弹幕:时秋做了什么?那个声音是什么?】
鹤轩猛地回头,看向墙角阴影中的时秋。时秋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她缓缓抬起手,手电光柱移向她轮椅下方,墙角的地面。
那里,一小堆白色的粉末旁,躺着一只被踩扁的、早已风干的、造型古怪的多足昆虫尸体。而在粉末旁边,还有一小块从墙角剥落的、干涸的泥块——上面似乎曾经沾着什么干燥易碎的东西。
“是它。”时秋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向那只虫子,“我观察墙角和柜子时发现的。一种……罕见的、以特殊尸蜡和骨粉为食的巢虫。它们爬过的地方会留下这种易碎的分泌物。我只是……不小心碾碎了一小块。”
她抬起头,迎上鹤轩震惊的目光,缓缓道:
“看来,‘画皮’……或者‘画骨’的怪物,对破坏它‘画材’(那些构成墙体和环境的沉积物,可能也包含尸蜡和骨粉)的行为,反应极其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