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童话迷题》梅洛艾尔

9、画心

　　厢房内死寂的空气几乎凝成了冰块。门外甬道深处那具被暴力撕裂、露出森白断骨茬子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引开。粘腻的血腥味混合着之前就存在的甜腻腐败气息，顺着门缝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缓缓放下对准门口的枪，但身体依旧紧绷如猎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刚才在门缝观察时，手臂无意中蹭到了门框边缘那层滑腻的、覆盖着菌毯和可疑沉积物的污垢。此刻，在那层污垢下，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印记，形状扭曲，像是一个不完整的符文，又像是一抹干涸变质的颜料。
　　他眉头紧锁，不动声色地用袖子盖住。
　　【弹幕：□□手腕！刚才蹭到门框了！好像有东西！】
　　【弹幕：艹！不会中招了吧？那污垢有毒？还是标记？】
　　【弹幕：时秋大佬用虫子引开怪物的操作太神了！但这代价……门外那哥们死得太惨了。】
　　“暂时安全了。”□□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寂静，“那东西被引走了，但随时可能回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有用的线索。”
　　鹤轩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盖住的手腕，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转向时秋。“时秋，那些图纸和指骨？”
　　时秋已经操控轮椅回到那叠泛黄的骨骼设计图前。白夜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小心地用探杆将那截森白的小指骨和锈蚀的铜香炉也拨弄到图纸旁边。那截断骨在微弱的光线下，白得刺眼，断口平整得令人心寒。
　　“画骨……”时秋喃喃自语，手指悬停在那些冰冷的线条上方，避免触碰。“这些设计……违背常理，甚至违背基本的生物结构力学。强行塑造这样的骨骼，唯一的‘材料’……”她的目光落在那截指骨上，“只能是真正的人骨。通过某种方式……剥离、重塑、拼接。”
　　她拿起铜香炉，凑近嗅了嗅，即使隔着锈迹，一股极其淡薄、却深入骨髓的异香还是钻入鼻腔。“引魂香？定骨香？或者……炼骨的媒介？”她无法确定，但这香炉的存在，无疑指向某种非自然的仪式或手段。
　　“所以‘画皮’不仅仅是剥皮，它还能‘画骨’？按照这些图纸，把活人……或者死人……的骨头抽出来，重新‘画’成它想要的样子？”白奕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恐怕是的。”时秋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凝重，“而且，从刚才那东西对破坏‘画材’（墙壁沉积物）的激烈反应来看，这整座宅子，都可能是它‘作画’的基材和温床。它需要这里的环境，需要这些……包含了血、骨粉和特殊矿物质的沉积物。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画心斋’必然存在于这座宅邸的某处。”
　　【弹幕：整个宅子都是画布和颜料……太变态了！】
　　【弹幕：那‘画心斋’就是它的工作室？还是……心脏？】
　　【弹幕：无名画师把自己也‘画’进去了？变成画皮本身？】
　　“缺失的将被补全……”鹤轩再次念出这条规则，眼神冰冷，“它缺脸，就剥脸。它缺‘骨’，就按照这些图纸‘画骨’。那‘画心斋’……它缺‘心’？所以它最终的目标，是要给自己‘画’一颗心？”这个推测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一个拥有剥皮拆骨能力、却执着于寻找或创造一颗“心”的怪物，比纯粹的杀戮机器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必须找到‘画心斋’，”时秋斩钉截铁地说，“那里一定藏着关于这个无名画师和他创造的怪物的最终秘密，也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不能困在这里。”
　　她拿起那叠宣纸中夹杂的几张看起来像是随手涂鸦的草稿。上面除了骨骼设计图，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风景速写，笔触狂乱，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其中一张，似乎画着一口……井？在枯树和残破的院墙之间，井口被茂密的枯藤覆盖。
　　“井？”鹤轩凑近看，“宅子里有井？”
　　□□回忆了一下：“进甬道前，在主厅侧面好像看到过一个被封死的拱门，后面像是个荒废的庭院，太黑没看清。”
　　“庭院…枯井…”时秋若有所思，“可能是线索。但外面现在太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墙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新人玩家，忽然指着时秋轮椅旁边那堆杂物里露出的一个东西：“那……那是什么？”
　　杂物堆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方形的硬壳物体露出一角。白夜用探杆小心地将其拨出来。是一个硬皮笔记本大小的木盒子，表面刻着简单的云纹，同样被粘腻的沉积物覆盖。
　　时秋示意白夜用探杆撬开盒盖。盖子应声而开，没有机关。里面没有机关，只有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册。
　　鹤轩戴上手套——同样是休息区的物资——小心地揭开油布。书册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纸板，没有书名，只在右下角用墨笔画着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孤寂和执拗的图案：一支蘸饱墨汁的毛笔。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张上，是工整却带着一种神经质般精准的小楷：
　　“吾之一生，唯画痴绝。然世人愚昧，不解真意。皮相易摹，风骨难塑，心魂更是……缥缈无踪。此宅为吾画冢，亦是吾寻心之所。画皮、画骨……终需画心。心成之日，方得圆满。然此道凶险，稍有不慎，反噬噬心……”
　　字迹到这里开始变得潦草、颤抖，墨迹深重，仿佛书写者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材料又缺……需得纯净……引魂香亦将耗尽……那口井……井底深处……有最初之悸动……可为何……为何靠近便觉心神欲裂……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撕扯……不行……我必须……继续……”
　　“……今日……骨相终有小成……然观之……仍觉死物……缺了心……便是一具精美的偶……我要活生生的！要能跳动的！……或许……该换个思路……画心……或许不是‘画’……而是‘炼’？……以魂为引……以血为墨……在至阴至寒之地……”
　　笔记到此中断，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去，只剩下毛糙的纸边。最后的落款，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墨色深得如同凝固血液的名字：
　　无名氏
　　名字下方，印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红色指印，那颜色……红得妖异。
　　【弹幕：画师笔记！果然是个疯子！】
　　【弹幕：井！他提到井底有‘最初之悸动’？难道是画心斋的入口？】
　　【弹幕：‘以魂为引，以血为墨’……妈的，这画心是要用人命来炼啊！】
　　【弹幕：那个红指印……看着好邪门！】
　　“无名画师……井底……”时秋快速整合信息，“‘最初之悸动’？是指某种灵感源泉？还是……更可怕的东西？他说靠近便心神欲裂，有冤魂撕扯……那口井，恐怕是怨气汇聚之地，也是他最终进行‘画心’或者说‘炼心’仪式的地方——‘画心斋’很可能就在井底！至少，入口在井附近！”
　　“但那里显然极度危险。”鹤轩看着那妖异的红指印，心头警铃大作，“他自己都承受不住。”
　　“再危险也要去！”□□沉声道，他下意识地又按了一下被袖子盖住的手腕，那里，暗红色的印记似乎……微微发热？“困在这里是慢性死亡，主动出击还有一线生机。外面那东西刚被引开，现在是相对安全的窗口期。”
　　鹤轩看向他，眼神交汇，瞬间明白了他的决心和手腕上可能的异常。她没有反对：“好。但必须计划周全。甬道不能走了，目标太大。找其他路去那个被封的庭院。”
　　时秋迅速摊开一张从木盒夹层里找到的、同样泛黄的简陋宅邸草图。虽然粗陋，但大致标明了主厅、甬道、各个厢房，以及……主厅侧面那个被标记了一个“X”的拱门，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废园”。
　　“从这房间后面看看。”时秋指向厢房内侧一面看起来较为厚实的墙壁，“这种仆役房有时会有后门或暗窗通向杂物区甚至后院。”
　　□□立刻用手电筒仔细检查那面墙。果然，在堆积的杂物后面，隐藏着一个被木板钉死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矮小门洞！木板早已腐朽，钉得也并不牢固。
　　“有路！”□□精神一振，和另一个强壮的男玩家一起，用探杆和随身携带的撬棍小心地撬开腐朽的木板。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风立刻灌了进来。门外，似乎是一个堆满破烂的狭窄天井，连着一条通向黑暗深处的小径。
　　“快！抓紧时间！”鹤轩低喝。
　　众人不敢怠慢，一个接一个从矮洞鱼贯而出。□□打头，鹤轩紧随其后，接着是时秋（白夜和白奕帮忙抬轮椅），然后是其他人。狭窄的天井里堆满了破瓮烂罐和不知名的垃圾，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湿滑小径歪歪扭扭地通向未知的黑暗，两侧是高耸的、布满粘腻苔藓的院墙。
　　冷风呼啸，吹得人遍体生寒。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香气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土腥和…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他们沿着小径艰难前行，很快绕到了主厅的侧面。前方，一道被粗大生锈铁链锁住的拱门出现在惨绿磷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盏挂在墙头的破灯笼）的光线下。拱门后的景象被茂密的枯藤和一人多高的荒草遮蔽，隐约可见残破的假山轮廓和……一口被枯藤缠绕得几乎看不见的井栏！
　　就是这里！废园！枯井！
　　【弹幕：找到了！枯井！】
　　【弹幕：这地方阴气好重！隔着屏幕都感觉冷！】
　　【弹幕：画心斋真的在下面吗？】
　　就在众人靠近拱门，准备想办法弄开铁链时——
　　“沙沙……沙沙沙……”
　　那熟悉的、如同干燥皮革摩擦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厢房方向，以及废园深处荒草的阴影里……同时响了起来！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不止一个方向！
　　“它回来了！不止一个？！”有人失声尖叫。
　　惨绿色的磷火光芒下，荒草丛剧烈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高速穿梭其中，直扑拱门！而他们身后的来路，那狭窄的小径入口处，一个扭曲的巨大阴影已经堵住了退路！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翻涌的、粘稠的黑暗，其中似乎有惨白的东西（像骨头？）在若隐若现。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包抄了！
　　“砸锁！进废园！去井边！”□□怒吼一声，当机立断，举起枪托狠狠砸向拱门铁链的连接处！火星四溅！
　　鹤轩抽出短刀护在时秋和白氏姐妹身前，目光死死盯着疯狂晃动的荒草和那个堵住退路的阴影怪物。时秋则飞快地从轮椅侧袋中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深紫色的液体（休息区购买的强力腐蚀剂），递给正在疯狂砸锁的□□旁边的玩家：“涂在锁链锈蚀处！”
　　“沙沙”声已经近在咫尺！荒草被猛地分开！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像是由无数块不同来源、不同大小的惨白碎骨勉强拼凑起来的人形框架，外面松松垮垮地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红色胶质物，如同新鲜剥下的、还未定型的皮！这层胶质物在骨架上艰难地维持着人皮的形态，却不断有地方破裂、流淌，暴露出下面扭曲的、不符合图纸设计的非人骨相！它的头部位置，没有五官，只有那层流淌的胶质物在蠕动中，偶尔形成类似眼睛和嘴巴的凹陷黑洞，散发出贪婪、混乱、以及……一种对“完整”的极度渴望的怨毒气息！
　　这就是“画骨”尚未完成的形态？或者……是另一个被“画”出来的失败品？！
　　而他们身后，堵住小径的阴影也显露出更多细节——那是一团更加庞大、更加粘稠的黑暗，像是由无数剥下后被丢弃的、干瘪发黑的人皮和残破的衣物碎片强行揉捏缝合而成，其中包裹着、刺出着各种断裂的、形状怪异的骨刺！它没有明确的“脸”，但整个形体都散发出比前面那个“画骨”更加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和血腥！
　　“画皮”本尊？！还是另一个形态？！
　　绝望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咔嚓！”一声脆响！在腐蚀剂和蛮力的双重作用下，锈蚀的铁链终于断裂！
　　拱门被□□和几个玩家合力撞开！
　　“进去！快！”□□一边朝着冲来的“画骨”怪物开枪，一边大吼。子弹击打在那些蠕动的暗红色胶质物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打出一个个小洞，流出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却无法阻止它扑来的势头！
　　人群尖叫着、推搡着涌入废园，冲向那口被枯藤覆盖的枯井！
　　鹤轩掩护着时秋的轮椅冲过拱门。就在她踏入废园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堵住小径的、由无数人皮碎片构成的庞大阴影，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他们刚刚离开的厢房“流”去，目标似乎……是那个藏着画师笔记和骨骼图纸的暗格！
　　它要去拿“图纸”？还是回收“材料”？
　　来不及细想！废园内，那个由碎骨和蠕动的“皮”构成的“画骨”怪物已经扑到近前！它无视了其他人，那双黑洞般的凹陷直勾勾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望”，猛地抓向正操控轮椅冲向枯井的时秋！
　　它的目标……是时秋的腿？还是……她轮椅下藏着的、那本画师笔记？！
　　“时秋小心！”鹤轩目眦欲裂，手中短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那只流淌着胶质的骨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