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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怀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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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阴山你遇袭那日,我们抓了个人。”
周砚书看着裴清珩被老太医扎得满身刺猬样,浑身不自在。
他与裴清珩是表亲,眼见着裴清珩打小从药罐里泡大的。但不知裴清珩遇袭之后又添了什么新病症,招了太医来每隔几日就要放毒。他也被太妃舅母打发了好几回来探病,生怕人闷声不响就没了。
“抓的人是一个沽酒的孤寡老头,叫老李。不过被人找到时,他嘴里念着什么鬼主乱葬岗之类,眼见是疯了套不出话。”周砚书顺手抓了桌案上几颗青提,看着脱光的表弟,十分好奇,“阿珩,你身上怎么平白多出这些个洞来?”
沈太医是太医院的门面,行针时手稳得很,又是先帝专门拨给裴清珩的老人,尽心尽力,断不会拿安王殿下的身体开玩笑。
盘桓在手腕、足关的针刺,或轻或重,已由红肿褪色,密密麻麻扎在裴清珩这具残破的身体上,就像找不到家的蚂蚁,显得裴清珩命苦了许多。
最后一根针捻出皮肤,裴清珩拢起衣服,又忆起那个山洞里耻辱的夜晚。
他受了伤,甚至抵不过一个女人,更是耻辱地跪在女人面前。等到第二日醒来后,他瞧见自己胸前里衣皱褶凌乱,腰挂被扔在杂草堆里,锦袍衣襟更是被解得不堪直视。
都不敢想那晚那女子在山洞中对他做了什么!
周砚书眼瞧着向来从容寡淡的表弟脸上颜色风云变化,一阵青一阵黑,又染上愤怒的赤红。
活像被污蔑偷了汉子的良家妇女。
裴清珩的声音沉冷,拳头敲在桌案上:“别让我抓住她。”
“殿下莫动,”沈太医也觉得安王近日不同,连素日受伤起的结都不一样了,难为他一把老骨头也要学些市面上新鲜的打结式样,“结还没系好呢!”
周砚书把药碗递给他,新奇道:“别动气,人已经是抓住了,也疯了,就看你如何处置。”
盖碗扫开药里蒸腾的热气,裴清珩哂笑:“疯了最好,孤寡也不妨事,每日里挑断他一根手指,蒸熟了请他下酒,坚持个十日,再放他一条命。”
“你是怀疑他装疯?”
“砚书表哥,”裴清珩乜斜他一眼,拾起帕子擦了擦沾了药渣的唇边,唇角嘲弄,“没有人会深更半夜出现在乱葬岗就疯了。这样的人要不是遇见了鬼,要不就是心里有鬼。”
“我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此人必定有鬼。”
周砚书生怕又勾起他伤心事来,望向纱窗外纤瘦身影一转话头:“你不相信鬼神之说,你相信姻缘天定吗?”
裴清珩:......
同谁定?
前几日那个差点要废了他胳膊的女人嘛?
裴清珩冷嗤。
沈太医悄默声儿地早已告退,周砚书隔帘瞧见她拦下太医,已经说了好一会话了。
“新王妃还挺关心你的?”周砚书打趣他,“听说新婚夜为你以身挡毒,拦下了太妃的眼线。朝上正为你喜宴投毒这事儿闹得人人自危。我现在一想到要朝会就头疼,你因为这好媳妇装病也不用去。刚嫁进来就敢为你得罪太妃,当真不一般。”
想到沈荷衷心剖白的一番言论,裴清珩神色不改:“她同我说夫妇一体,为我是应该的。”
周砚书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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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沁的脸都要笑僵了,套不出沈太医半句话。
初见时客气非常,今日见到这沈太医,胡子一抖冒出一句鼻音来:“王妃不该这样忽视殿下。”
他是照顾安王的老人了,安王殿下每每犯险,命悬一线时都是他一手救回。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看待安王,就如同珍爱儿子一般。现在好容易看到安王成婚,身边有人能照顾他。但新婚夜后,安王旧伤发作,这个王妃居然看都没来看一眼,他自没好气。
杏云觑着眼打量自家王妃,她也曾出现过关怀安王的念头。但谁能料到,小姐仿佛是被睡魔魇住了似的,白天不醒,晚上不睡,昼夜颠倒交替,想起裴清珩都是半夜时分。每次同自己下定决心,第二天要关心他,就害起拖延病。今日还是因为小姐想要沐发头,才在叮嘱她午睡前唤醒她。
在问小姐是先看望安王和梳洗之间,沈沁没有半分迟疑地拆开了女郎中熬制的皂荚粉。
沈沁知道自己来得是晚了些,低头听了顿训。
眼前这位是正儿八经的皇宫太医,一定饱读医书,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沈大人说得是,我前几日病着,心力不足。但身为妻子,该好好照顾王爷病体。烦请大人告知,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面前女子没有身为王妃的不可一世的架子,久在宫中的太医神色和缓,不愿刁难:“王妃应该亲自去问殿下。”
他是真心希望安王能有个妻子照顾,欲凑一凑二人的好事。
太医躬腰告辞,沈沁满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刁难我。
谁会把自己的隐私告诉给陌生人啊!
这个陌生人还是自己有名无实的老婆。
直到叩门时,沈沁还在想不然和他这样病死不相往来也挺好。
桂嬷嬷惨死像梦魇一般日日在她睡着时盘旋,梦里的老妇举起淤紫的手指叫嚣着要取她的性命。沈沁一闭上眼就是光怪陆离的黑,好容易睡熟就被桂嬷嬷伸手推下悬崖。她一蹬脚就惊醒守夜的丫鬟,这样下去谁也睡不安稳。沈沁熬个半夜,等到整座王府醒了,她踏实睡下。
她没忘记裴清珩在桂嬷嬷自戕时,故意别过她的头。
他是在警告她,得罪自己的后果。
传言中太妃皇帝小心爱护的病弱王爷一定是假象,这个男人做事果断,心冷情冷。
“小姐。”杏云朝她的头发努了努嘴,喊醒沈沁,她还指望裴清珩还得长头发呢。
毕竟太妃与沈沁勾结只是裴清珩多疑揣测,她连根太妃娘娘的头发丝都没见着,但自己的确是快掉光了。
方才沐发时,又掉了小指粗的头发。沈沁的脸一下就阴了,自制的皂荚倒是能将桂花油浮起,但洗着洗着,乌发散乱结成堆。饶是服侍的丫头再小心,也疼得叫唤。
“走到这里了,还不进来?”
沈沁在外鼓足勇气,提步推门。
书房内宝鼎焚香,古玩器列,金瓶插花。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那个公主的卧房。
坐在香几上的裴清珩,闭目养神,食指与中指蜷起,轻轻扣着桌面,看起来在等人。
听到沈沁进门的声响,裴清珩仍闭着眼:“三日不见,你当真是关心我。”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沈沁,走到他面前装傻:“殿下,我...妾病了。”
“少来,”裴清珩睁眼,盯着沈沁的眼睛,“沈太医说那点乌头的劲还没有你一连三日过午不食的危害大。”
沈沁:......
光想着太妃的眼线,忘了整个府里都是他的眼线了。
这狡诈的、勾心斗角的、毫无隐私的封建社会。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斗了几个来回,沈沁被那双沉如黑墨的眼睛看着,不觉败下阵来。
有求于人。
她心明眼亮地帮夫君收拾几案上的笔墨纸砚,被拒绝。
“这些谈竹会做。”
沈沁朝他微微一笑,打开食屉,欲为他安席,被拒绝。
“这些谈竹会做。”
沈沁忍了又忍,很想回他一句“那你娶老婆干嘛娶谈竹不就好了”。
她勤快地想倒掉他喝完的药渣,却在触到碗沿时被猛地一揿!
带着薄茧的手并不似主人那般柔弱,两指轻易箍住沈沁的纤瘦手腕。任凭沈沁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哪里是病得要死的人?!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她一条手臂,沈沁整个人被拽得扑向前,男人炽热的呼吸洒在她发间,她听见对方沉稳的心跳。两指一动,便让她忍不住吃痛。
“你想干什么?”
“你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动。”沈沁顺着使力的方向倒,期望能减些痛楚,“又怪我不来探望,殿下,我在关心你啊。”
裴清珩手上的力道一点也没松懈。
“巧言善辩。”
“真的!”沈沁痛得眼泪汪汪,“你难道还在怕我和太妃暗地里有什么勾当?”
“她流水一样的补品送到你房里。”
“那是因为我是他儿子的媳妇,她待我好,是因为想让我好好待你!”
沈沁觉得荒谬,没有儿子能吃母亲的醋。
“住嘴!”
沈沁的双腕猛地被拉到头顶,扯得她装不下去直想破口大骂,抬眼只见裴清珩布满血丝的眼睛。
原本俊朗的面容被怒意覆盖,裴清珩的脸一下变得苍白,颈间虬起的青筋如肆意蜿蜒的毒蛇。
简单的一句话不知道哪里犯了煞神的忌讳,沈沁的态度不由软下来。
太妃和裴清珩的关系看来不简单,还是逆着太妃站队保命为要。
“那日我帮王爷除了桂嬷嬷,并不是想联合太妃夺取王爷的信任。我只为求生,若无王爷的信任,我只怕要出王府半步,保全性命也难。”
纤瘦手腕被大手一松,腕骨上渗出血痕。
沈沁犹疑着覆上裴清珩的手,那双手正因为主人的压抑的气愤发着抖。
沈沁目光真诚:“我知道自己是为殿下冲喜的,我愿与殿下同食同饮同居,摆脱嫌疑,也能尽妻子之责,片刻不离地照料殿下。”
食屉被抽开,汤匙舀起一勺莲子羹,渡到沈沁唇边。
让自己让银筷为他试毒?
空气都凝滞,只余清甜的香气在两人中四溢开,沈沁心跳一顿,下定决心闭上眼顺着眼前人的动作麻木咽下。
莲子羹中莲心未去,一咬下去,沈沁满腔里都是苦味,难吃得她直皱眉。
良久,直到那双带着薄茧的手从沈沁唇边移开,沈沁才觉得心在胸腔中猛然归位,她听到一句。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