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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御夫有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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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美的沈沁被裴清珩的心尖宠客客气气请回了自己的竹苑。
芭蕉翻浪,花影沉壁。
虽是王爷近侍,谈竹生得五官周正,一袭青衫立在竹苑里,衬得他气质不凡。不像屈居人下的仆人,倒像养在府内的清客。
沈沁难免多看了他两眼,心里翻腾出莫名的情绪。冲杏云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段日子配合默契,杏云将一荷包的金瓜子送到谈竹手上。
谈竹眉头拧起来,似有不解。
“你素日照顾王爷尽心,”沈沁笑着说出不愿意承认的真相,“他夸你比我这个妻子还周到,这是我谢你的。”
谈竹退后一步回绝:“侍奉王爷是属下之责,王妃,谈竹无功不敢受禄。”
“我要问你一桩事。”
面前的女子是王府女主人,谈竹垂首听吩咐。
“王妃请讲,谈竹必定知无不言。”
“你可否将王爷每日里的作息亲手抄录一份给我?”
沈沁要讨好裴清珩,和裴清珩谈条件,可她不知怎么得罪了他,连面都难见。提出来洗脱自己是细作的办法被人轻飘飘否了。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一只狡诈多疑的玉面狐!
虽说二人是假夫妻,假到需要问第三者才能勉强了解自己的丈夫,她都觉得可笑。
谈竹听清沈沁的要求后,瞪大了眼睛,立即朝她磕了个头:“王妃恕罪。殿下做事一向亲力亲为。其实不愿我等随时随侍身畔,他的行程我也难知。”
“且殿下最厌下人多嘴,上一个被抓出来打探殿下消息的丫头,被鞭责二十发卖出府,请王妃垂怜小人性命。”
谈竹掀袍,跪伏,求饶三部曲,动静丝滑得吓了沈沁一跳,裴清珩的狠厉诡谲连身边人都惧怕不已,她共情地想去扶这个被安王威势所吓之人。
“殿下一应起居事都由录事整理,王妃可去询问王府录事。”
跪在地上的人影一动不动,沈沁俯身时却将他的耳语听得明白。
只是丫鬟是鞭刑发卖,那么她呢?她会不会显得自己操之过急,更惹人怀疑了呢?
让杏云拿出碎银赏了谈竹离开,沈沁闷坐在竹篱小院里。
晚风吹过凤尾竹,细碎的声响拨乱她的思绪。
沈沁没谈过恋爱,甚至也没怎么见过别人谈恋爱,不知道男女之间怎么开始一段感情,成为夫妻之后又是如何经营。在她八岁的时候,爸妈就三天两头吵分居。有一次吵架,摔碎的花瓶碎片划破小沈沁的太阳穴,妈妈急得送她进医院,等伤好后就把她送到了封闭管理的女校。
九年女校毕业后,妈妈找到了新丈夫,还有了孩子,又组成幸福的小家庭。沈沁被邀请去妈妈家住,饭后散步时,同母异父的妹妹散步时圈着妈妈和继父的手走在前面,落在后面的沈沁就像一只被遗忘的流浪小狗。她很不自在,就算妈妈和继父再三挽留,她也不愿意再留下。
因为自己是一个会嫉妒妈妈和妹妹幸福的可恶小偷。
每次看到情侣在宿舍楼下黏糊亲嘴就跑开的沈沁,对裴清珩没了招。
“小姐,”杏云见自家小姐对着缺月长吁短叹,坐到石凳旁边安抚,“小姐不知道怎样讨近殿下的欢心,当真好在乎殿下哦!”
不帮想招还拆台,两手撑腮的沈沁朝她翻了个白眼。
杏云丫头笑眯眯凑近她耳畔:“既然要照顾夫婿,那不如就向有夫婿的人请教?”
二人相视一笑,想起新婚第二日就被沈沁发落关进耳房的张瑞家的。
梁氏为沈沁精挑细选的陪嫁见到沈沁像猫一般乖顺,她一连饿了好几日,大半夜被杏云踹开门时,肚子饿得震天响,皮都瘪下去不少。
她瞧着面前两素一荤咽了下口水,想起人临走时都是要吃饱饭的,冲着来人直磕头。
乌云压的夜色沉沉,皎洁月光为雪色披风镀上层朦胧银纱,沈沁走进遍是杂草枯堆的耳房。
张瑞家的怕是饿昏了头,她眼冒金星地瞧见不染尘埃的仙子对她笑了笑,问她夫妇间相处之道。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沈沁、杏云目瞪口呆,张瑞家的连扇巴掌又磕头,让沈沁放自己一条生路,自己愿为她赴汤蹈火。
沈沁摆摆手,告诉张瑞家的,只要回答她的问题即可,张瑞家的眼中惊恐尤甚。
想与疯婆子说话着实很难,杏云嫌恶地推开往沈沁的身上扑的肮脏妇人,护着沈沁往外走:“小姐,她是个听不懂话的。和她在这耗着不如睡觉!”
临出门杏云反应过来,端起饭菜碟盘儿,香气若有似无地钻进张瑞家的鼻子,她猛地咽下口水。
顾不得沈沁的要求有多离谱,她下决心要做一个饱死鬼:“我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沈沁回到房中破天荒地睡了个整觉,第二日见张瑞家的诚惶诚恐呈上来的纸条,皱起眉。
纸上陡然写着四个大字:“御夫有术”。
她抬眼扫了底下抖个不停的张瑞家的,打消了自己被她取笑的念头,将这过来人的经验奉为圭臬,仔细钻研。
第一条,厨艺,拿捏夫君的心,就要拿捏夫君的胃。
第二条,小意温柔,女子要关心丈夫的饮食衣起居,在行止坐卧无一不体贴周到。
......
第九条,示弱,女子要学会依赖丈夫,方能让夫君一展雄风。
沈沁两条眉皱得愈发紧了,张瑞家的跪在她脚边,一团肉瑟缩的像鹌鹑。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通篇不满意,沈沁突然理解为什么自己谈不了恋爱。
面前的女子右手竖起,迅速架在左手上,张瑞家的以为沈沁要扇她,舔着脸迎上去——
不见有动静,她睁眼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老师,这写的我不懂诶。”
张瑞家的战战兢兢地为沈沁讲解自己呕心沥血之作。
·
王府中的膳房迎来了稀客。
厨娘小厮们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干得分外卖力,原因无他。
王妃身为王府主子,拢起锦袖,埋在碳堆里洗手作羹汤,弄得一张粉白脸上灰扑扑,额发都打湿,一绺绺黏在发间,还笑着和大家一张桌儿上吃食。
王妃为殿下操持之心,感天动地。
后厨的管家王娘子见王妃水葱样的手指颤巍巍举起菜刀,心有不忍:“王妃,不然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说话间沈沁手起刀落,刀尖狠狠劈向一大块土豆,被斩飞的土豆头滚到王娘子脚边,吓得王娘子连忙来夺菜刀。
沈沁头一次感到挫败,愣怔地站在灶边,喃喃:“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不属于厨房的女子双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烟灰熏得她眼里蒙起一层泪汪汪的水雾,像是不被大人喜爱的无措小孩。
她是掌家的王妃,享受奴仆侍奉,如今甘愿为丈夫闷声不响做到这份上。
后厨众人感叹欣慰,他家王爷当真娶了一位贤德妻子。
虽然这位妻子着实于厨艺上一窍不通,也为了能快支使开王妃,让自己重夺灶台,早些下工。
众人使出浑身解数,每日里只劝王妃净手,自己动手烹调,请王妃品鉴过关后,让王妃交由谈竹。
只说美食佳肴都出自王妃之手,他们来做调和小夫妻的幕后英雄。
“王妃,今日我做的鲫鱼豆腐汤,殿下多喝了几口!”
“我昨日碰到谈竹一问,殿下直夸我做的辣炒鲜蔬格外爽口!”
“王妃!龙井茶酥可全被殿下留在房中了!”
沈沁看着后厨送来她动口改良的精致小碟,热油下锅的剁椒鱼头格外爽滑,沈沁满意得不行。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对来报喜的人连竖大拇哥。
军师张瑞家的在一旁汗颜:“王妃,男人的胃不是这么抓的......”
沈沁倒是无所谓,男人的胃哪有自己的胃重要。她估摸着时辰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手里拎着今日的食盒,往裴清珩院里走去。
迎面正碰上裴清珩,想到他不愿意见自己,便将食盒递给谈竹,沈沁懂事地福身告退。
绯色蔷薇裙衬得她更显娇嫩,柳眉下双眸灵动,两瓣唇也红润。水蓝软烟罗缎带束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檐廊下开得艳丽的石榴花。恰有一阵过堂风,吹得她腰间环佩叮咚。
裴清珩没来由想起一句话。
芙蓉美人妆,风来珠翠香。
他收回遐思,眼睛却无法忽视地瞧见女子行礼时渗血的食指。
裴清珩叫住她:“手,怎么了?”
看了看方才被食盒上兜出的木屑刺出了血的食指,沈沁面不改色:“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下,不妨事。”
裴清珩踏进书房,沈沁在转身时听见他说:“进来上药。”
沈沁:?
再过一会就自动愈合了。
杏云的眼中闪着兴奋,解珩花谈竹侧出身让她进门。
好吧,她受之无愧。
沈沁坐到榻上时,面上带了丝感谢的羞怯,伸出手——
接到了谈竹递来的金疮药。
沈沁的笑意僵在脸颊。
“你是王府的正妻主位,没必要为我下厨。”裴清珩示意同样僵掉的杏云为她上药,继续开口,“为我淘米水差点淹进河里、刮鱼鳞差点弄瞎自己的眼睛、做糕点犯气喘的毛病。沈荷,做人最要紧的是爱惜自己,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沈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