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养发秘籍（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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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奉上了一盏茶，上好的君山银针冒着热气在盏中浮沉。
“娘，外面传她中秋宫宴上为安王辟毒，安王府连日又抬进不少奇药，莫不是.....”
梁氏撇开茶叶浮沫，刮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女儿。
“王妃成婚以来事务繁忙，未曾往家中走动，我们此行是来问安的。”
沈荷只好住了嘴。
听闻沈沁成婚当夜就被合卺酒暗害，入宫又是当着众皇亲贵族的面被安王呼来喝去，奴颜婢膝。父亲几日上朝归来都面色不睦，回家直骂沈沁丢了妇德廉耻，害他被同僚耻笑。昨日休沐，有十余位千金也曾入太妃眼的大人将礼抬上府，含泪谢国公舍女取义，羞得父亲叫娘赶紧修封拜帖上门，教导教导这一出嫁的女儿。
沈荷母女一面在家中惴惴不安，一面又暗自庆幸，自己数月来不出家门换来平安无虞，当初决定让沈沁替嫁这条路，着实走对了。
如今沈沁半天不露面，身边跟来的张瑞家的与杏云也不见，难免让人怀疑坊间沈沁病重的消息。谁料王府的丫鬟都长着同一张嘴，半分消息不肯透露。
日影婆娑，临水小筑里摆席安筷，等得焦急的母女俩才望见一桃红身影往这边款款走来。
沈沁随手挑了一件浅粉流云纹广袖，外罩了月白披帛，走起路来裙摆如春日争妍的桃花，只是脸上显得显得苍白。
她略颔首施礼，唤了声“母亲”“姐姐”。
沈荷心底些许同情早已在一上午的磋磨中消耗殆尽，她冷艳瞧着沈沁拿乔，若是以往，哪有沈沁摆架子的份？
她没好气地张嘴，在开口时却一旁的母亲笑着伸出手，成串“好孩子乖女儿”已从嘴里秃噜出去，还没碰到沈沁的片角衣料，却被旁边张瑞家的一挡。
张瑞家的哆嗦着嗓子，见沈沁嘴角一抬，她豁出去般。
“先君臣后母女，夫人、小姐二人应当先跪拜王妃。”
曾经要看自己脸色的狗现今冲着自己狂吠，当场要发作的沈荷，被梁氏使劲按下。
张瑞家的欲哭无泪，如今身在王府，连杏云都能克扣她的饭粮来拿捏她，她简直两头不是人。
“妾，国公府沈梁氏携女拜见王妃娘娘。”
两道身影像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跪伏在她面前。
让他们起身的命令未下，向来养尊处优的梁氏母女跪了一会就腿脚发软，抬起头却见始作俑者眼里蓄泪，身子动也不动受了礼。
沈沁擦了擦始终落不下泪的眼角：“祖宗规矩约制，女儿不孝，不能行跪拜大礼叩见母亲。”
“殿下今日有事，不能面见母亲，备下酒席嘱咐我好好招待。”她招呼二人入席，问道，“府中一向可好？”
落座时，梁氏紧挨着她，挽起沈沁的手，一脸亲昵：“托王妃之福，一向都好。倒是听闻新婚夜你受惊，我们在家里担惊受怕，谁知你病得不能回门，偏巧我们有事脱不开身。昨日又听说王妃身子不大爽利，你父亲担心，一定要让我来探望。如今见王妃大安，我们也就放心了。”
沈沁倒是没有否认：“我福大命大。”
梁氏为她斟酒，甜腻的果酒在酒盅里晕起涟漪。
自家小姐不能喝酒，杏云在一旁慌得想阻止，却见沈沁冲她摇了摇头。
梁氏恍然未觉，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是是是，家里就数你的命最好了。你爹直夸你处事妥当，让你记得他教你的‘夫为妻纲’四字，规行矩步，以夫为天，恪守妻子之德。”
“以夫为天”四字在她唇舌间不断咀嚼、品味，沈沁还是同以往在国公府一样顺从梁氏，“母亲这番话我记下了。我定听从父母教诲，事事顺从夫君，不敢忤逆。”
抬眼，熟悉的继女眸色深深，脸上露出陌生的表情令梁氏不寒而栗。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地同沈荷寒暄：“出落得越发标志。”
自打沈沁成婚，沈荷在家中憋闷了半月有余。好容易能出门，她今日特意梳了瑶台步摇髻，斜插一柄琉璃凤羽步摇，走起路来，凤羽展翅，仿若三千乌云上凤凰于飞。
自己一身打扮被沈沁瞧见，沈荷状似苦恼的告状：“阿娘说面见王妃不可失礼。你可不知道，这钗这髻压得我头重。”
沈沁早就看到了，沈荷一头长发似扯不断的乌云，日头下闪着油亮光泽，一看便知是被人从小精心爱护。
都是一家养的女儿，沈沁拼命渴求却是人家唾手可得。虽然慢慢在接受原主的身体，可她这会心底没来由感到一阵委屈。
她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沈荷却根本停不下来：“这钗是今岁父亲送我的生辰礼，你忘了？”
沈沁鲜少回忆原主的过往，倒是杏云先红了眼眶。
半年前，朔风肆虐，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下来，北门大开的祠堂冷飕飕的。原主还在祠堂罚跪，发愁妹妹的生辰礼。
原主不知道向来颇得父母宠爱的妹妹还有什么缺漏，她让杏云在箱柜底翻出梁氏送她的桃红丝云锦，哆嗦着一双手三日里赶织出时兴的暖手筒，还在里头绣了像妹妹一样可爱的粉色小兔子。
“她向来最怕冷的。”
布满冻疮的手兴冲冲将礼物送到妹妹面前时，暖手筒在金簪玉钗前显得不够看了。身披狐狸大氅的沈荷收下礼物，转头送了沈沁素日用的汤婆子。原主欢喜得什么似的，兴冲冲被母女俩留在暖阁里吃饭。
偏不巧沈经秉回来，从祠堂偷溜出的原主被发现，挨了一通骂，又加罚半月。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沈沁看了一眼满杯的酒盅，自啜饮了一口茶：“没忘。”
梁氏放下筷子，直奔主题：“如今你也在王府安顿下来，娘与你爹都替你感到高兴。我们有件事，想来同你商量。”
沈沁露出一丝诧异。
看到旁边一直不语的沈荷扶髻，红了脸。
梁氏眼里透出真切的慈爱来：“是她的婚事。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周砚书。”
沈沁“嗯”了一声，没作答。
沈荷却急了，梁氏又拍拍她的肩，继续道：“小周大人长得倜傥风流，京城女子都心悦他。不知前几日哪里传来的谣言，说小周大人尤其喜爱女子一头油亮黑发，她今日才这番打扮。”
“奈何小周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他和安王是亲眷，两人是打小长起来的表兄弟，所以今日托你做媒。”
临水小筑格外凉爽，风拂乱了沈荷云鬓，梁氏将她的纷乱的乌发捋到肩后，害羞的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
母慈子孝。
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痛楚慢慢从指尖散开时，她觉得荒谬。
明知道中毒没有回门，不来探望也就罢了，派个小厮来打探口头关怀一句也没有。现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风让她们在宫宴后松了筋骨，能自由走动，就开始为二女儿着紧榜下捉婿了。
她哪里知道什么周砚书还是周笔墨，让她去哪里抓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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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假山壁上，周砚书差点没追到下山的裴清珩。
裴清珩瞥了一眼这位表哥，丢下了句“红颜祸水”，简直让周砚书摸不着头脑。
到了临水小筑时，一席珍馐玉馔都没怎么动，女人像是已吃饱了一般，神情恹恹。
“听说这里有人要做媒？”
清隽的声音传进席内，沈沁从未有如此刻一般喜欢见到裴清珩。
纱帘一掀，进来的男子身着一袭玄色织金暗纹锦袍，墨色长发被玉冠竖起，更显整个人劲瘦高挑，眸光扫过时矜贵逼人。
安王裴清珩欺压妻子“盛名在外”，慌得娘家人出席拜见。
“不爱吃？”裴清珩让众人归席，理所当然地在沈沁旁边，吩咐侍女另添了碗筷。
他成了宴席里最自得的人，拣了一筷子鱼肉，酸甜适口，鲜味十足。
他今早特地吩咐王娘子要好好准备。
沈沁摇摇头，欲开口时却被一声含羞带怯的惊呼打断。
沈荷躲在梁氏身后，扯着她娘的衣袖不停抖抖抖：“是周公子是周公子......”
周砚书的家世早就被梁氏介绍得清楚明白，待人走到跟前行礼时，也不用裴清珩告诉，沈沁就唤了声“表哥”。
裴清珩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周砚书也一愣怔，随即便笑了：“弟妹如何认识我？”
他周身气场与裴清珩截然不同，一身月白长袍，眉似远山，目若朗星。撩袍坐下时，腰间所佩香囊玉佩不计其数，叮呤当啷，确实倜傥。
沈沁微微一笑。
“你很有名，周吧啦。”
周砚书：？
“谬赞谬赞。”
眼见两人驴头马嘴地要聊起来，裴清珩一筷茄鲞戳到她碗里。沈荷更是慌得露出通红的脸，透过母亲的背望着心上人一眼又一眼。
她的手将衣摆攥得皱皱的，贝齿咬着唇肉，鼓起勇气被母亲推出来打个招呼。
周砚书端视对面的女子，步摇金簪插了满头，挨挨挤挤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扎眼得他不住往女子的头上看。
教养使然，周砚书不欲开口伤人，只好歉然说了句：“抱歉，你不太有名。”
沈沁头一次在这场席上笑出声，对上裴清珩压下的眉眼，她只能忍住。
沈荷被人盯得脸红，柔声道：“我是沈国公家的女儿，名唤...唤沈沁。三月前在揽月桥惊了马，是周公子帮忙解了缰绳救下小女一命。”
周砚书记起是有那么回事，国公府宝马香车，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小女无以为报，能不能请周公子借一步说话。”
罗帷轻响，枝叶传情，溪水倒映出门当户对的男女私语窃窃。沈荷从袖中捏出一个粉色香囊，两只手捧出时，正碰上周砚书的手。
稍触即分，归席时沈荷不停地喝酒，像是为自己降火。
梁氏眉目间笑意更甚，甚至连眼尾皱纹都在欢喜。
沈沁反应过来。
玩不过，当真是玩不过有心眼的梁氏。
说是来探望嫁出去的女儿，怕不是早知道周砚书今日入府的消息，专门安排下这次邂逅。从头到尾，自己不过是一个能助她们达成目的的借口。
推做了枪手的沈沁格外不爽，推脱身子不适，吃完了一餐饭就将人打发走了。走在回竹苑的路上，她脑里浮现起沈荷那张脸、那头乌发心里越发来气。她让杏云赶紧去小药房准备，她立时就要遵沈老太医的医嘱，开始养生养发。
裴清珩没眼力见地跟过来，莫名其妙吐出两个词。
“很吵。”
沈沁难得认同地点了点头，想起三人临走时，周砚书将沈荷那只粉色刺绣荷包也挂在了素帛束腰上。
一串荷包几乎要打起架来，不知周砚书已经接受了多少姑娘芳心。
沈沁觉得好笑，却看并肩而行的裴清珩无声无息踏快一步，光照在那把劲瘦的腰肢上，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
裴清珩手不经意间抚上空荡的束腰锦带，转过身来看她。
不解其意的沈沁沉默了几息，忽而歪了歪头，勉强赞道：“好腰，好腰。”
急得在后头跟着的张瑞家的又是给杏云使眼色，又是凑近前往沈沁耳根子边想递小话。
“御夫有术......”四字传到沈沁耳根，她指了指沈荷几人离去的方向，又指了指裴清珩的腰。
“你也要？”最后一个字尾音下压，是不太高兴的语调。
黑曜似的杏眸提不起一点兴趣，但还是“哦”了一声。纤瘦的身影掠过他，继续往前走。
没来由的，裴清珩觉得她其实并不愿意。
他提的要求，她件件回应。不过是因为，父母教诲，不敢违拗而已。
无论谁是她丈夫，她都会答应。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养发秘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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