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姜至ovo

53、何去何从

　　时光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六月。

　　阿浮伽坐在镜前梳洗打扮，正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她轻轻扶了一下鬓边：“左边好像有点松。”

　　对方听完又为她重新整理了发髻，然后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情笑道：“公主好像很紧张？”

　　“稍微有一点。”阿浮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道：“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参加宴会，却是我来到长安后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宴会。听说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以及诸位妃嫔都会出现，这都算是我的长辈了，难免有些紧张。”她一紧张就话多，然后拉过站在一旁的邬辞盈，请求道：“邬司赞，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当然。公主不必担心，下官现在的职责就是尽可能帮助您熟悉长安的生活。”

　　阿浮伽稍稍心安，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好好逛过永乐宫。“我听闻太液池种满了白莲，如今应是随风荡漾。邬司赞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她一直住在皇宫，顾忌着自己的身份行事谨慎，除了公主的邀约外不会踏出宫殿一步。因此当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邬辞盈立刻应承下来。

　　今日天气凉爽，漫步在太液池旁实在是身心舒畅。阿浮伽想再夸赞几句，忽然发现邬辞盈神色有异。

　　“下官……”她捂着肚子回道：“下官无事。”

　　“你去吧。”阿浮伽了然道：“我就在原地等你。”

　　作为尚仪局的女官，邬辞盈自然不会放任公主一个人待在此地。她道歉后临时找到了一名宫女，嘱咐她好好陪着阿浮伽。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是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离开，那就让她待着吧。”

　　“下官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阿浮伽点点头，等她离开后就坐下来认真阅读着让人偷偷买来的《少林寺拳法十八式》，没成想才看了三页就听到旁边有动静，立刻起身赶去察看。小宫女试探性地拦了一下，未果，急忙跟在身后。

　　“住手！”阿浮伽脱口而出了几句众人全都没听懂的话。

　　宫女十分机灵，呵斥道：“这是阿浮伽公主，你们为何不拜？”

　　正在戏弄人的内侍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不屑道：“见过公主。可这是发生在青苍皇宫的事情，怎么敢劳你费心。”

　　“放肆！”邬辞盈及时赶了回来，训诫道：“阿浮伽公主远道而来，是陛下尊重的客人，岂是尔等可以出言不逊的！你们都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会如此不懂规矩。”

　　“原来是邬司赞。”邬辞盈的品级高于几人，他们只好收起刚才的嘴脸，却仍是傲慢道：“奴婢皆在温室殿行走，若是犯错自有惠妃教导，就不劳烦您了。”

　　自从七皇子夭折，青苍帝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往了温室殿，武惠妃宫中之人也开始狐假虎威起来。

　　邬辞盈让小宫女回去，然后又问阿浮伽发生了何事。她定睛一看，宫人正在戏弄的孩子竟然是王忠裔。“你们真是大胆，竟然敢戏耍王尚辇！”

　　“如此刁奴，岂能轻易放过。”众人齐齐看过去，急忙跪拜。“绍衣，这三位既然没有好好学习宫中的规矩，那就是内侍局的失职，把人交给他们。

　　“汝阳王，奴婢知错了！惠妃还在等我们送东西过去呢！”

　　嘴上说着求饶的话，却是为了表明自己是武惠妃的人。

　　汝阳王冷哼了一声：“正好待会儿会见到武惠妃，我可以问一问她缺了几位不懂规矩的奴婢会不会误事。”处理完三人后，汝阳王上前扶起王忠裔。“阿训，他们平日里就是这样对你的？”

　　然而对方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道：“阿璟兄长，我没事，你不用动怒。武惠妃最近失了皇子心情不畅，可以理解。紫宸殿就在不远处，你可别让圣人等急了。”

　　汝阳王心疼他小小年纪如此懂事，于是提出要带他一起去看望青苍帝。

　　“阿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若不是圣人把我接进宫来，王家人还不知道要怎样对待我。圣人最近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还不容易恢复想要举办宴会，我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委屈就给圣人添麻烦。而且，你不是已经帮我解决了。”

　　王忠嗣又劝了几句，李璟才答应。

　　“公主受惊了。”李璟接着命令道：“邬司赞，好好照顾公主。本王不希望宴会还没开始，我们的客人就遇到了麻烦。”

　　“是。”

　　和汝阳王分开之后，邬辞盈不敢在外耽搁，马上带着阿浮伽去了凤阳阁。

　　一路上，阿浮伽心里的想法就没停过：汝阳王长得不错，为人处世也不错，如果我的结局无法改变，那么嫁给他也可以。不过他刚才好像没怎么看我，是不是对我不满意。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决定不了。宁远国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平静啊，我有点想家了，唉！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蒙元玖略有耳闻，好在阿浮伽并没有遇到危险，所以她就专心筹备赏花宴了。鹤拓在西南边境同青苍携手作战，屡次击退进犯的西弥军队。再者蒙元玖生性活泼，交到了不少朋友，因此郡主府的客人并不少。

　　“我们一共送出十来份帖子，为何这里只摆了五张桌子？”张予安重新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数错。“趁现在宴会还没开始，我得去找阿颜。”

　　“新昌公主身体不适，吉安郡主进宫看望，这段时日都住在宫里了。至于太子妃和郯王妃，东宫和王府事务繁忙，无暇参会。”蒙元玖拦住张予安，笑道：“到时候我们挑几株送给她们。”

　　萧嘉宁是其中来得最早的一位，她还带了一位朋友。二人在侍女的带路下顺利地看到了庭院中摆放的花卉，其中有几株她们只在书本上见到过。

　　“今日天气晴朗却仍有风拂过，我在前面设了帷幕。你们若是觉得冷，就可以进去烹茶暖和暖和。”

　　“多谢郡主关心，我这身子的确不能在外久待。好在今日天时地利，一时之间又能观赏到这么多奇卉异花，竟让人忘记了寒冷。”萧嘉宁羞涩一笑，然后向她介绍道：“郡主，这位就是大理寺卿之女孟时安，也就是我要带的朋友。”

　　孟时安行礼：“见过榆宁郡主。”

　　“不必客气。”蒙元玖把人扶起来：“令尊名声在外，我听了也很敬佩，今日见到他的女儿方知传言不假。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宴会，是我的荣幸，希望这里不会让你们失望。”

　　“当然不会，您太谦虚了。”说完之后，萧嘉宁面上浮现出一丝犹豫：“郡主……”

　　蒙元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发现了她特意露出的朱砂手串。“师兄离开前特意叮嘱我把萧郎君需要的药材交给你，萧娘子请随我走一趟吧。孟娘子不如先去里面品茶？”

　　“好。”

　　二人走到客堂坐下。

　　萧嘉宁褪下手串，害怕道：“前几日我去询问吉安郡主，她并不知道此事。而且当日风雨交加，我并未看清那名女官的模样。”

　　“女官？”

　　“嗯。她的衣袖上绣有花纹，绝对不是普通的宫女。也怪我不够警觉，当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漏洞。”

　　蒙元玖把手串送回去：“手串没有问题，时常佩戴的确有益。既然吉安郡主不知道，那萧娘子……”

　　“我明白！兄长告诉我这手串是朋友外出游玩带回来的。”

　　“嗯。”她安慰道：“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们需要未雨绸缪。你又没害人，所以不用害怕。去吧，孟娘子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多谢郡主。”

　　萧嘉宁离开不久，书房悄然出现一人。

　　“见过郡主。”

　　“作为宴会的主人，我不能消失太久。长话短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来这里。”

　　九皋身穿青色圆领窄袖长袍，一副文人模样。“阿浮伽出事了。”

　　近日新昌公主一直身体不适，本以为是感染了风寒，没想到忽然昏迷不醒，医师诊治后断定是中毒。

　　“阿浮伽下的毒？”

　　“目前搜查到的证据的确表明是她所为。”九皋仔细回道：“朱砂是宁远国的特产，常常被制成青花霜作为养颜之物。阿浮伽公主为了表示感谢特意送给新昌公主一盒，谁知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蒙元玖又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在发现的及时，新昌公主已经渐渐清醒，不过阿浮伽的境遇就难说了。”九皋继续道：“除了青花霜，他们还找到了一名曾经和阿浮伽接触过可疑的宫女。”

　　“这名宫女叫云花，是因为家人获罪才被没入掖庭，今年只有十三岁，后来被安排在尚寝局做一些粗活。不过，等到众人赶去她的住所时发现人已经死了。”

　　蒙元玖心知此事不会顺利，不然九皋也不会来这一趟了。“自尽还是他杀？”

　　“应该是自尽，毕竟旁边还有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是阿浮伽本来指使她在新昌公主的膳食中下毒，可是膳食都会有专人负责，她根本就做不到，于是便在青花霜中添加了过量的朱砂。阿浮伽现在百口莫辩，因为她身份特殊，所以只能被关在宫中等候最终的结果。”九皋恭敬道：“属下记得您让我留意阿浮伽的举动，因此前来告知。”

　　“嗯，做得很好。毕竟阿浮伽身后还有百匹骏马，不帮实在说不过去。”蒙元玖让他先回去盯紧，有什么变动立刻来报。

　　“是。”

　　蒙元玖沉思片刻，被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唤回神思，理了理衣衫出去了。

　　自从阿浮伽被关在宫殿里，邬辞盈就又回到了尚仪局。这一天，她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临走前吩咐道：“公主现在出入不便，但是住处要时常打扫。昨日我去看了一眼，殿内的花都枯了竟没有人去换！这不是我们尚仪局该做的事情，但你们不是有几位在尚寝局的好姊妹，得空提醒一下。”

　　“多谢邬司赞告知，婢子替她们谢过您。”

　　“小事而已，大家最近办事都谨慎些。”

　　国子监有崔成之的存在，自然不会落下任何一个消息，尤其是发生在皇宫里的事情。

　　“陷害的手法如此低劣，我们的官员还有畏畏缩缩，这么尽职尽责，怎么现在还没抓到岑予啊。”崔成之说完，往后一躺。

　　“有的时候世人并不在意手段的高低，因为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就比如阿浮伽公主这件事，她没有理由去毒害新昌公主，可若是传出去，百姓只会当作闲聊的话题，然后再去以此阻止青苍和宁远的结盟。做决定的是陛下，可民意有时候可以推翻一切。”

　　姚以钦怒道：“背后之人真是太过分了！公主本就是孤身一人来到长安，肩负着两国和平的使命，竟然还要被人利用。”

　　“这太正常了。”崔成之似乎并不意外：“最近陆陆续续抓到几个高山的耳目，岑予肯定急了。他们行事根本就不管真相，就是明明白白的陷害，然后利用民意让合作结束。只要一天抓不到岑予，那这种事肯定还会发生。”

　　“山穷水尽，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姚以钦叹息：“我之前听说城中的店铺准备制作青花霜，还想买几瓶给小妹做惊喜，这下好了，我又得重新想了。”

　　“夏日阳光猛烈，许多人都等着青花霜呢。”赵云同走过来叮嘱道：“不过此物含有朱砂，还是少用为好，毕竟长安城可不缺健康的面脂。”

　　大理寺内，孟温礼正盯着面前的青花霜仔细思考。

　　“我们仔细搜查了宫女的住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在唯一和案件有关联的只有这掺了毒的青花霜。”

　　“这宫女入宫之前是何身份？”

　　秦少卿立刻回道：“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生活贫苦，父母误入歧途这才进了宫。”

　　“普通人家怎么会写得一手好字呢？认字都算不错了。”孟温礼放下公文，又询问道：“医师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孟卿，此事还真是棘手。”

　　面对手中仅存的物证，大理寺自然不能放过。特地让医师仔细检查了青花霜，结果发现里面只有少量的朱砂，根本就不是造成新昌公主中毒的原因。

　　“什么？”

　　“是的，除了少量的朱砂，青花霜里面都是正常的药材。所以，阿浮伽公主很有可能……”

　　孟温礼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几位又不是昏官，怎么能察觉不出此案的背后的漏洞。但是，只有早日将真相调查清楚，才能还她一个公道。目前把阿浮伽关起来也是一种保护，谁能确保她不会再次被陷害呢。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那名宫女，尤其是她在宫中和谁有过往来，一个都不要落下。”孟温礼叫住要离开的秦少卿，又嘱咐道：“对了，再去查一下有没有和朱砂相斥的药材或是其他，我总觉得新昌公主中毒肯定和青花霜有关。”

　　孟温礼派人仔细排查了新昌公主宫中的用物，并没有发现任何与朱砂相斥的事物，所以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云花是尚寝局的宫女，那为何要在遗书中说阿浮伽公主让她在膳食中下毒呢？这毫无道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除非背后之人让她下的毒在尚寝局可操纵的范围内。”秦少卿的话让孟温礼茅塞顿开，转而又沉默起来。

　　他们早就检查了新昌公主寝殿内所有的用具，并没有发现异常。

　　“公主毒发之日使用的用具都在哪里？”

　　“就在后面。”

　　二人急忙赶过去，仍旧没有头绪。

　　“我们可能需要请一位医师帮忙。”

　　蒙元玖带着巨大的疑惑来到了大理寺。“帮忙我很乐意，可你们怎么会想到我呢？”

　　“是汝阳王向下官提起您擅长辨认药材。”

　　“汝阳王啊……”蒙元玖正不知该如何帮助阿浮伽脱困，就有人把机会送过来了。“我当然愿意，东西在哪儿？”

　　大理寺众人站在她身后，等待着结果。

　　“这里有君影草的味道。不过青苍皇宫还会用此物制香？真是奇怪。”

　　君影草和朱砂共用有毒，蒙元玖早就知道。不过为了不表现出自己对此事的关心，她假装不知道青花霜。

　　“郡主，您确定这里有君影草？”

　　“毋庸置疑！”蒙元玖确信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调香，但是或许是有原因的吧。”

　　孟温礼急忙道谢，然后带着人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