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姜至ovo

46、醉梦复醒

　　庭院中的醉颜红迎来了盛开的季节，随风摇曳，格外艳丽。张予安出现在蒙元玖身后。

　　“阿婉，把它烧了吧。”

　　“刚送来的时候，它还只是花苞，现在已经绽放了，就决定一把火烧掉吗？”她的语气中全是惋惜。

　　“曾经我以为它只是花，现在看来它却像是在提醒我这是朋友的欺骗。”蒙元玖苦涩一笑：“醉颜红再美，在我眼中却是毒药。”

　　张予安叹了口气，答应了。“那我们接下来……”

　　“既然答应了帮忙，那就不能半途而废，在背后传赵先生谣言的人还没有找到，我们不能因为罗浮而忘记了正事。等我们解决了这件事，就去东都吧，我忽然想见师父了。”

　　“好。”

　　蒙元玖重新露出一个微笑，转而问道：“对了，柳清风醒来了吗？”

　　“还没有。”

　　柳清风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周围全是听到消息后赶来看望的人。柳明月和阿娘站在一起，也送走了一波又一波，除了新来的几位。

　　“诸位郎君也知道，阿兄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一开始我们也没有太过紧张，谁知道忽然之间他就……医师看过之后说是中毒，可我们怎么会接触到这种东西呢？”

　　“别急，既然是中毒就一定会有解药，清风中了什么毒？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柳明月的眼神变得绝望起来：“不知道。”

　　“不知道？”

　　“医师说此毒已入肺腑，无药可救了。”

　　崔成之震惊道：“不是，这才几日怎么就病入膏肓了，哪里请来的庸医！”

　　“阿耶从宫中请来的太医博士，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医师了。”柳明月情绪低落，解释道：“医师诊脉后发现毒已经在阿兄身体内隐藏了至少五年，慢慢侵蚀了他的身体。”

　　“竟然有五年，那岂不是他在岭南的时候就……”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想到了一个名字，然后又问起中毒的原因。

　　柳明月又是摇头：“阿兄的衣食住行皆由府里人准备，没有任何异常。”

　　萧景安想起了在郡主府见到的避毒玉佩：“柳娘子，你兄长时常戴着一枚玉佩，你应该知道。”

　　“嗯，是阿兄的好友送给他的。”

　　“劳烦你现在把它取下来，我们需要请它帮一个忙。”

　　姚以钦和崔成之收到消息后急急忙忙从罗宅赶往柳府，还不知道他们在郡主府发生了什么。等到萧郑二人把事情和盘托出后，他们大吃一惊。

　　“看来罗浮就是岑予，他竟然骗了我这么久！”和蒙元玖的表现不同，崔成之愤怒不已：“枉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好友，还事事想着他！”

　　“被骗的岂止你一人？”郑少虞摇摇头，无奈道：“现在事情倒是变得清晰了，但是人都逃了。”

　　姚以钦在一旁道：“起初以为云雾就是一名普通的道士，或许真的懂几分炼丹之术，谁能料到他的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多的阴谋。但是李木志作为引荐之人，为什么只是被降了职？”

　　“姚公和李中丞之间似乎没有矛盾吧？上次应对蝗灾，二人可是站在了同一面，为何刚才你提起他的时候语带不满呢？”

　　“之前是之前，人可是会变的。”姚以钦冷笑一声：“不知道他怎么就重新得到了陛下的宠信，如今在朝堂上变得极其嚣张，连阿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尊不尊重本无所谓，阿翁并不在意这些，如果官员能够真心实意的为百姓着想，就算是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李木志他就不是那样的人啊。真是奇怪了，若是旁人犯下这样的错，陛下早就让他人头落地了，怎么一到李木志就完全不一样了。”

　　崔成之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瞥了他一眼：“你是对咱们这位陛下有什么误解？他一直就喜欢听别人的夸奖，喜欢追求长生不老，所以李木志能重获圣宠又有什么不可思议。广州刺史虽然远离长安，但到底是三品大员，难道陛下会随随便便任命一个不喜欢、不器重的人吗？再说，忠言逆耳听多了也会觉得烦躁，尤其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想要听奉承之言，应该还有其他地方吧？”

　　“后宫嫔妃也有规劝之责。”

　　崔成之“咳”一声：“不见得吧？有一位极其善于逢迎，陛下很是宠爱呢。可是，只要陛下不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有问题，就算是前朝后宫被掀起了再大的波澜，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而且，随意议论他人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你整日饮酒就是吗？”郑少虞调侃了几句，缓解了气氛。

　　“自己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却不能对别人做。”

　　萧景安摇摇头，开口道：“走吧，我们先去郡主府，然后再去给清风寻找解药。”

　　他们离开之后，蒙元玖久久地盯着桌上的玉佩，然后将它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张予安和江颜听到动静后立刻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她们默默叹了口气，命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阿婉，为什么还没有烧了？”蒙元玖准备回到卧房寻找一枚新的玉佩，经过庭院时看到了仍在风中摇曳的醉颜红。

　　“我现在就去，正好还有几盆枯败的花，我一起烧了。”

　　蒙元玖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放着她曾经佩着的黑色玉玖。

　　“郡主不是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吗？”

　　“早就没有必要了。”

　　张予安正带着人处理花的时候，萧景安他们就又过来了。

　　“你们去而复返，看来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正好，师兄和时晏也回来了，我们不如一起坐下来好好说一说。阿颜，送些茶点。”

　　“这是我们从清风身上取下来的，劳烦郡主和云同仔细看一看。”萧景安递过来，嘱咐道：“要小心。”

　　蒙元玖点点头，看向赵云同：“师兄，这上面雕刻的花纹看起来很眼熟啊。”

　　“这是醒时春。”赵云同略带“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当年你不小心碰到此物，被师父痛骂了一顿，没想到你现在还没记住。下次见到师父，我一定要告诉他。”

　　“告状精。”蒙元玖点了点玉佩：“麻烦你现在办正事，这事关他人性命，我们可是医师。”

　　“醒时春毒性不大，但是任何一种毒药如果长期服用，对身体造成的影响难以估计，尤其是清风现在的情况，恐怕只有找到醉颜红才行。前几日罗浮不是送来了一株，刚好派上用场。”赵云同注意到蒙元玖似乎僵住了，安慰道：“我知道，醉颜红今年只得了一株，稀有的很，但是现在救人性命才是最要紧的。柳兄平日里在国子监帮了我们不少，等他醒来以后，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崔成之好奇询问道：“只要有醉颜红就可以了？”

　　“当然不是。”赵云同解释道：“醉颜红只能让他醒来，但是醒来以后他的身体肯定不如以前，需要慢慢调理。”

　　说话间，众人就看到蒙元玖忽然冲了出去。

　　张予安正在和侍女一起烧花，烟雾缭绕间就看到蒙元玖突然出现在旁边，颇为震惊。“阿弥，你怎么来了。”她急着把人往外带：“这里太呛了。”

　　“全都烧了？”

　　“还没有呢，你别着急，我们今天一定把这件事完成。”张予安保证的同时看到了她身后的客人，“欸”了一声：“萧郎君你们又回来了。”

　　蒙元玖拽住张予安的手，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般：“醉颜红是不是还没有烧？”

　　“没……还没来得及。”张予安讪讪一笑：“我现在就烧。”

　　“别别别。”众人齐齐阻止，然后看到她让人把醉颜红拿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张予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明白才短短一会儿，为什么蒙元玖的态度就发生了这样的转变。

　　姚以钦走到她旁边，庆幸道：“还好你动作慢，不然清风就没救了。”

　　“嗯？”

　　等到了解了详情以后，张予安露出了和姚以钦一样的表情。“幸好幸好，不然我就害了一个人。”

　　“就算你真的烧了，那也是我的罪过。”蒙元玖深吸一口气：“阿婉，真是多谢你了，现在一切还有救。”

　　“既然醉颜红找到了，那阿弥，我们现在就去药园配药吧。”

　　蒙元玖点头答应，然后让嘱咐几人先在客堂等候。“寒食清明将至，阿婉她们做了几种新的茶点，你们可以提提意见。”

　　“多谢郡主。”

　　赵云同挑选药材，蒙元玖就在一旁翻阅书简。

　　“这上面记载的都不详细，我们真能在坊门关闭之前把药配出来吗？”

　　“听说你近日准备去东都拜访师父？”赵云同的动作不停，口中嘲笑道：“你若是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师父面前，他应该会想要把你逐出师门吧。”

　　蒙元玖歪头，不理解他的意思。“我怎么了？我来长安不到一年，但是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少，救下了青苍多少百姓的性命。师父见到我之后，肯定会夸奖我。”

　　赵云同无奈一笑，走到书柜前找到卢鸿的手稿递给她：“这上面写着醒时春和醉颜红的详细用法。师父把这么珍贵的手稿放在你这里，你竟然一点儿都不看，果然还是那个不喜读书的阿弥。”

　　“切。”蒙元玖不服气道：“我跟随师父外出游历，见过草药比书上记载的不知道多多少。再说了，辨认的药材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请我帮忙？”

　　“是是是，多谢我们榆宁郡主，师父见到你之后，肯定会夸赞你。”

　　蒙元玖得意极了。

　　“对了，你这次要和我一起去吗？”

　　“还不确定。”赵云同回道：“你不是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去？夏日将至，长安其他县城需要预防疫病，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过去帮忙。”

　　蒙元玖失落道：“好吧。虽然你和师父见面的日子又推迟了，但好歹是去做好事了。”

　　“等闲下来之后，我会单独去拜访。”

　　“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赵云同叮嘱道：“他们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是缺人手。你好好准备自己的事情，不用顾虑我。时晏和我一起过去。”

　　蒙元玖表示知道了。

　　“药材已经配好了，交给成之他们就可以了，走吧。”

　　崔成之接过药材，感激道：“多谢郡主和云同出手相助。等到清风醒来以后，一定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醒时春的毒性不深，但是在柳清风身边已经长达五年了，所以就不用折腾醒来的病人了。”

　　萧景安早就发现蒙元玖腰间的玉佩变成了曾经见过的虎形玉玖，心下了然。“罗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似乎是把一切都送到了我们手中。”

　　“或许是因为他还记着幼时的那点情谊吧。”

　　“清风的情况危急，我们就先告辞了。”

　　距离长安城不远的南阳郡里有一户普通的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也想不到这里就是高山真正的根据地。

　　“主君，让尘传来消息，柳清风已经醒过来了。”

　　岑予正忙着计划下一步的行动，闻言顿了一下：“看来是他命不该绝。”

　　七曜对此说法表示怀疑，明明就是主君亲自把解药送到了柳清风身边。

　　“误打误撞罢了。”岑予解释道：“阿弥最讨厌欺骗，所以在她得知真相以后一定会把玉佩和醉颜红全都毁掉，而且我也没有想到她和崔成之几人的关系会那么好。在把这两样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我并不确定柳清风能不能等到。”

　　“换做旁人，连这样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可是旁人也不是岑予的朋友。”岑予起身推开窗：“罗浮有很多朋友，他们来自青苍各地，有着不同的身份，吃喝玩乐，看似快活，但那都是假的。岑予只有一个朋友，虽然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但，却是真的。”

　　七曜恭敬道：“从选择加入高山之后，我们便无路可退了。众人皆是因主君才作出这个决定，可为何我们现在节节败退，连长安都待不住了。”

　　“高山一开始能却得一些成就无非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不然你以为凭我，凭高山这几个人就能颠覆李氏皇朝吗？”岑予看着掌心，感慨道：“我早就没有了回头路，就当做这是我最后的良心吧。”

　　正说着，锦屏从外面走了进来。

　　“主君，李木志果然已经重新获得了青苍帝的信任。”

　　“嗯，意料之中。”岑予拨弄了几下叶子，毫不意外道：“武惠妃自幼在宫中长大，善于逢迎，又诞下皇子，圣眷正浓。李木志偏偏和她极为想像，如今这个局面正是我们需要的。”

　　锦屏道：“可是李木志仍旧被降了职，现在的青苍风平浪静。”

　　“无妨。云雾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他被抓之后，我就知道仅仅依靠我们自己是无法完成大业的。好在西弥已经迫不及待了。”岑予吩咐道：“你传信给让尘，等到西弥攻打青苍之时，立刻让她行动，到时候内外大乱，青苍帝定会焦头烂额。不过要提醒她小心行事，毕竟她是我们在长安唯一可用之人了。”

　　“属下明白。”

　　“还有，阿云现在怎么样了？”

　　锦屏眉头微蹙，转眼间又恢复正常。“娘子还是不肯用饭。不过主君不必担心，罗管家骤然离世，她一时肯定无法接受。或许再过几日罗娘子就能想明白了。”

　　“……马上就是清明了，让他们替我为罗叔多烧一些。如今青苍贴满了我的画像，我没有办法亲自去了。”

　　“是，主君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