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姜至ovo

47、陆可坦白

　　关于赵承真的流言愈演愈烈，终于传遍了长安，好在岑予的缉拿令及时张贴出来，算是为赵承真证明了清白。江绮赶在清明到来之前约上陆可参加一次诗会。

　　虽然官府已经张贴了告示，可是城中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完全消失。江绮坐在座位上，听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他们的嘀咕声，装作没听到。陆可哼着小曲走了进来，坐到了她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阿绮，好久不见！听说今日林先生也会参加，我还蛮期待他和王郎君的比试呢。”

　　“你又开始喜欢王郎君了。”江绮静静看着她：“黄乐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虽然因为用药还是有些富态，不过不影响演奏，你怎么还有空闲来这里？”

　　陆可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他刚刚恢复我就去山河秋啦。而且阿绮，黄乐师现在已经比之前还要瘦了，眼神我也觉得回到了从前。然后陛下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了黄乐师的名字，把他召进宫了。”

　　“那就是说，以后你在山河秋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乐声了？”

　　“嗯。不过我从不是因为乐声才喜欢他的。”陆可有点不好意思：“很久以前我在街上遇到了他，除了姣好的容貌，当时的他应该很开心吧，只是经过我就能被他的情绪感染，然后我才知道他还能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后来我遇到了一件很烦很烦的事情，是他的乐声及时鼓励了我。阿绮，有很多次我都想着要不要算了，因为喜欢他我开始变得难以入眠。大家对他的抨击好像就是对我的抨击，山河秋也不看重他，我觉得因为他带给我的难过开始比他带给我的快乐要多了。但是如果他曾经支持我走出黑暗，现在我却要把他留在黑暗里。可如果我不这样做，我觉得自己又会回到黑暗里，所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快疯了。”

　　她的话颠来倒去，看得出来的确快要不正常了，不过江绮还能跟上。

　　“黄乐师得到陛下的赏识后，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陆可如释重负：“他会有更明亮的未来，而我也不会再感到愧疚。陛下真是个好人。”

　　“这就是你这么开心的原因。”和她相比，江绮看起来实在是无精打采：“恭喜。”

　　“同喜同喜。除此之外，我还在期待林先生今日能大展身手，拔得头筹。”

　　江绮缓缓道：“赵先生不在，他取胜很有可能。”

　　“就是他在林先生也不会输。之前他输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大家都怪笔，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动手做的。”陆可太过得意，自觉失言，急忙看向对面。

　　江绮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阿可……不……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根本就不喜欢赵承真。”眼看无法掩藏，陆可索性直接道：“不止是不喜欢，我讨厌他！”

　　“为什么？”

　　“有的时候，喜欢和讨厌都不需要理由的，而且，他和林先生是对手。每次听到你在我耳边夸赞他，我真的很想反驳。”

　　江绮怒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为什么要用恶意去揣测他？！”

　　“阿绮，这世上人那么多，如果遇到的每一个我都要了解一番再决定喜欢与否，未免也太麻烦了吧。”陆可不用在她面前假装，心情更加轻松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江绮这个朋友了。“不管他有多善良，多博学，可我就是讨厌。赵承真现在自身难保，即便城里城外张贴了缉拿令又有何用，百姓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只信自己听到的。流言从蓝田开始，若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赵承真的草堂应该已经破烂不堪了。”

　　“是你？竟然是你！”江绮慢慢起身，眼睛微红，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时愤怒控制了陆可，她对于流言的传开感到后悔，但是绝对不会在江绮面前表现出来。“如果你是说赵承真和云雾勾结的事情的话，我承认。”

　　“为什么？”江绮质问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明明知道流言可畏。黄乐师当时经受此事，你恨不得杀了那些散步流言的人，可现在你却成为了加害者。陆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想做就去做了。如果赵先生真的和云雾勾结，我也算是为民除害。若他真是清清白白，小小的流言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阿绮，我是青苍人，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家乡。”

　　江绮被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震惊极了，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个曾经的“朋友”了，起身离开了酒楼。

　　陆可想要挽留，最终还是坐在原处，她看着对面座位上热气腾腾的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榆，为什么我们三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江绮烧完刚刚从街边买来的香烛纸钱，静静坐在郭榆的坟前。“还不到一年，我就从结识你们，再到死亡分别，然后直到现在，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陆可。其实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真正讨厌赵先生，只是因为我支持他而已。”她苦笑道：“说起来，当时我也不知道你是高山的人，我好像身在其中却又远离着你们。而且每个人都有秘密，活着好累呀，这就是你选择一死了之的原因吗？我想我似乎懂了。”

　　江绮慢慢闭上眼睛，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过了一会儿，阳光似乎消失了，她疑惑地睁开眼。“余县令？”

　　余澄微微一笑：“日光刺眼，江娘子小心睁眼。如今不是在县衙，叫我余澄就好了。”

　　“不敢。”

　　“我们都是长安的百姓，有什么不敢。”余澄注意到她身后的坟茔，移开了目光。“我和江娘子一样，都是来这里看望亲友的。不过，虽然天气渐暖，但是此地仍旧不适合休息，所以挡住了你的日光。”

　　“是我要多谢你，不然感染了风寒，肯定会被郡主念叨。”江绮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余澄道：“举手之劳。江娘子可是要回去了？正好我有事要去一趟亲仁坊，不如我们一起？”

　　“当然。”

　　回去的路上江绮一直在想该如何向蒙元玖交代，毕竟赵承真请她们帮忙寻找流言的散布者。纠结了一路结果发现蒙元玖不在府里。

　　“柳郎君刚刚清醒，只是不确定如何用药，所以特地请阿弥和云同过去商议，时晏也跟着过去了。”张予安道：“你今日出去了很久，但是脸色看起来不好，用过饭了吗？”

　　“……忘了。”

　　张予安无奈摇头：“厨房还有寒食面，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阿婉。”

　　“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江篱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去江绮房间的张予安，于是寒食面就交到了他手中。

　　“阿绮回来之后眼睛红红的，脸色苍白，你好好关心一下她。”江篱站在屋外回想起张予安的话，然后抬手敲门。

　　“阿兄？”看到来人之后，江绮微微吃惊，急忙起身：“你不是护送郡主去柳府了吗？郡主也回来了？”

　　江篱放下碗，摇摇头：“因为赵郎君和段郎君也在，所以郡主让我先回来。你和朋友出去没吃饭吗？”

　　“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江绮坐在桌前，笑道：“刚才还没有感觉，一看到这碗面忽然就饿了。”

　　“饿了就先吃饭。”说完之后，他顺势坐在了对面。

　　江绮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肯定逃不过，于是决定先填饱肚子。

　　看着干干净净的碗，江篱问：“还饿吗？厨房还有。”

　　“我哪有那么大的食量。”江绮笑了笑：“阿兄有事要问我？”

　　“阿绮，阿婉和我说你今天回来之后情绪不对，而且刚才你一直低头吃面，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

　　江绮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她并不打算隐瞒，因为郡主答应赵先生要帮他寻找幕后之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把真相告诉大家。

　　“陆可的背叛让你觉得很伤心，是不是？”

　　江绮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一开始我听到她的话的确觉得很难过，后来我自己静下心来想了想，其实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或许根本就算不上是朋友，这才是真实的她。现在世上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个人都有秘密，了解之后若是不能接受，选择远离就好了，没必要让自己不开心。”

　　“阿绮，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但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当然！虽然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我在阿兄面前何曾隐瞒过。我脸色看起来不好，那是因为得知真相后我痛哭了一场，又没有食物的支撑的确有些疲惫。”江绮站起来转了一圈：“你看，用过寒食面后我就恢复了。”

　　江篱又把人按了回去。“我知道了，你也不用非要这样证明。”

　　江绮挽上兄长的手臂，撒娇道：“那我不是怕你担心嘛。阿兄，柳郎君的病很严重吗，郡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好，应该快了。”

　　再三确认她没问题后，江篱拿上碗筷走了。等到门合上了一会儿，江绮挂着的笑容就没了。

　　道理她都明白，可要是真正接受，还需要她给自己一点儿时日。

　　柳家的人千恩万谢的把蒙元玖和赵云同送出去。

　　“这可是上好的香料，我都没见过几次。”崔成之笑道：“看来他们是真的下血本了。”

　　正值清明，其他三人都在祭祖，只有崔成之因为父亲远在常州，家中并无长辈而得空被柳家请来帮忙。

　　蒙元玖本不欲接受，只是对方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香道一事我们之中唯有阿婉擅长，每次都是她给什么就用什么。不过，柳娘子如今接管香铺，能送出来的香料肯定价值不菲。”

　　双方正欲分别，段时晏在蒙元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就听到后者开口邀请崔成之：“府里最近又新酿了酒，一直听说崔郎君尝过天下无数名酒，不知道我的酒有没有荣幸成为其中的一种？”

　　“郡主相邀，崔某岂有拒绝之理。”崔成之原本就不想回到孤孤单单的府里，正想着要不要去酒楼消磨时光，听到邀请后喜不自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正好我也很想念郡主府里的美食，那在下就叨扰了。”

　　蒙元玖颔首：“请。”

　　因为崔成之的到来，江绮的计划只好拖到了晚上。

　　“陆可？”蒙元玖只在江绮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因此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人。“她和赵先生有过节？”

　　“应该是因为林范……还有我。”

　　蒙元玖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无奈扶额。“竟然是这个原因。不过一个人就能把流言从蓝田传到长安，这个陆可也是有几分本事。你确定这件事是她一个人做的吗？”

　　“嗯。”江绮回道：“郡主，您可不要小瞧普通百姓的厉害，他们最喜欢这些无稽之谈了。不管是不是事实，只要他们听到了，一定不会放过，之前王仰和姚娘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赵先生，那你……”

　　“一切都听郡主的。”江绮语气坚定：“阿，陆可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如果这次听之任之，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蒙元玖笑问：“你们都不是朋友了，还替她考虑呢。”

　　“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了，但我还是不希望她有一个很坏的结局，毕竟曾经相处的时光不是假的。郡主。”江绮看向蒙元玖：“我希望她能受到很严厉的惩罚，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情，伤害其他人。这一次的受害者如果不是赵先生，那么或许会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

　　“嗯。赵先生心胸开阔，而且又有我的帮忙，流言的确不会影响他。不过我想告诉你，陆可应该得不到严重的惩罚。”

　　陆可针对赵承真一人散布谣言，只是成为了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引起慌乱，所以最多受个笞刑。。

　　“笞刑最好了。”江绮道：“不是太轻，也不算太重，还能让她长长记性。”

　　“阿绮，你真的认为受刑就可以让她改过自新吗？”

　　江绮疑惑地看向她，然后点了点头。

　　蒙元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难怪江篱会让自己来劝说她。“陆可若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那么在你当面指出之后她就应该明白了，但是据我所知，那个时候她还有理有据的反驳了你。”

　　“她羞愧啊。郡主，不是每个人都能直面自己的错误的。圣人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还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她回去之后没有想明白，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受刑之后肯定就不会再这样做了。”

　　“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呢？”蒙元玖注意到江绮听完这句话低下了头，无奈道：“阿绮，人活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会和你结下深厚的情谊，还有的只是在你生命中轻轻走过。我想，陆可就是后者。而且，她有自己的归宿，你不应该插手的。”

　　江绮泄气道：“郡主，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朋友走向一个惨烈的结局，我做不到。何况，之前您遇到陌生人也会选择出手相救啊，陆可对我来说还不是陌生人呢。”

　　“我出手只是因为我是医师，她们是病人。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您来到长安难道就不麻烦吗？”

　　没有理会她的失礼，蒙元玖耐心道：“因为来到长安对我有利。如果鹤拓可以维持现在的局面，甚至得到青苍的支持，那么我身为鹤拓王女，就可以保持现在的地位，可以安心远游。阿绮，我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付出是为了得到回报。”

　　“您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好了。”

　　“可还不是最好。青苍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取之不尽的财富，但他为何还会中毒呢？因为他想追求长生，只有这样才可以永享人间极乐。”

　　江绮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阿绮，你要知道现在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而我又代表着鹤拓，所以绝对不可轻举妄动。我相信你已经长大了，会想明白我的意思。陆可的事情我会一字不落的告诉赵先生，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是，属下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