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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何以解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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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芷芸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学生,愈发感觉头疼。
“你怎么回事啊?以前打架也没你啊?”
“老师,我也不知道。”他带个眼镜,成绩是班上中等,人比较规矩。
“在哪被打的?”
“奚雨巷旁边那个巷子。”
“行,回去吧。”
学生出了办公室,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时,京芷芸去了教室。进门的那一刻,吵闹的教室安静了几秒,看清来人后又活跃了起来,不少学生跟她问好,几个冒头的男生问他有何贵干,挨的近的被她敲了一栗子。
教室角落的位置,她盯过去,看到了淮竹趴在桌子上。上午第二节课下课,这个时间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有那么几个,她从来不阻止。但是淮竹这样的情况少见,以往都是在和祁律言荔枝闲聊。
那天她去找校长,校长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注重教学事业发展,明摆了不会管淮竹的事,学校的精力向来用在该用的地方,成年人的世界清醒理智,不会为不足一提的小事耗费太多心力,后面也就是踢皮球的事。心中失落不是一点两点,如果当初知道当教师就是要做这样一个麻木的人,她还会选吗。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她母亲的。
“小京呐”
“妈,怎么了?”
“相亲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从去年过年,他父母就开始给她吹相亲的风。她叹了口气,“妈——我说过了我现在不考虑”
“可你现在不小了呀”
“我才二十几呢”
“好了妈,我现在忙,后面再聊”
挂了电话,上课铃响了,祁律言和歡荔枝从教室后面的走廊走来,看见她,打了个招呼,她笑了一下。数学老师往教室来了,她退了出去。
两个在后门门拦上吊的长猿猴荡了几下,看祁律言过来,主动分开,成了两扇人性门帘,“进吧,老弟”
“你们要不要考虑考虑门的想法,陪你两爷子玩感觉它蛮累的,还有,谁是你弟”,祁律言道。
荔枝率钻进去了,“刚刚小京来了,没骂你俩?”
两人下来了,“我们把窗子和前门赔过一次,换了新的,特别好用,小京说后门坏了我们照样交钱就成。”三个男孩子在后门达成今日份互撞肩膀一次,两猿猴翻越几个空桌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上午的阳光围着教学楼转了半个维度,此时从前面的窗户照进来,所有人的头发都映得绒绒的。淮竹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阳光也落进他的眼睛里,他眯了眯眼。他与淮柃有过的一次闲聊,淮柃问他上学是不是不开心,他摇头,说开心。
阳光窃入方块教室,那边冒头的树木像被框进相机取景区一般出现在玻璃窗口,他坐在教室边缘转眼便可以看见那一排静默陪伴教学楼的绿树——榕、桦树、无患子、黄桷 。绿色的清香跟着想象钻进鼻子。他爱着这样的时刻。更何况不止这些。
叮——铃声响了,他脊骨一麻,全身的感觉苏醒了,此刻决定还是要活着。
祁律言回了座位,在他旁边坐下,“哈喽,淮竹” 他回,“哈喽,祁律言” 已经坐回位子上的歡荔枝转头往他们桌子上扔了两个东西,淮竹捡起来,草莓苏打饼干。
“好了,同学们,我们这节课讲上次考试的卷子。” 数学老师一进教室就直入主题,手上拿着前两天周考的试卷,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潇洒地画了个函数图。讲到一半,他开始抽人起来回答问题,祁律言中招了。
“老师,这题我没写,不会。”
“你还蛮理直气壮,那你说说,这次填空题第二题都没写,怎么回事?”
“人有失足,老师,总有我不会的题撒。”
他和数学老师打嘴炮,把全班逗笑了两次,数学老师让祁律言坐下了。
接下来他叫了淮竹,祁律言跟着震惊了一下,他以往不会叫他,因为淮竹数学特别不好,数学老师基本没叫过他回答问题。“淮竹,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吗?” 淮竹点了点头。
“为什么交白卷?”
全班都跟着吸了口气。
交白卷!
史无前例,数学老师在他们班算比较严的老师,每次考试都会认真带他们复盘。
祁律言和歡荔枝也吸了一口气,数学老师不会生气了吧。以前有一个学生跟他叫板,两人在课堂上吵的不可开交,他直接罚站对方一周,还叫班主任过来教训他。全班给他取了个外号,“老铁头”。老铁头补药罚站啊!祁律言在心里叫,淮竹身体不好的!
淮竹没有回答。站了几分钟,全班都异常安静,害怕暴风雨的到来。但老铁头语气平静发出指令,“淮竹,你到黑板上做大题第一题。”
卷子声音哗哗响,大家火速翻到大题第一题。淮竹拿着卷子上了讲台,拈起粉笔开始写。虽然不算迅速,中途还停了两次,但淮竹最终还是做出来了,写得可爱的阿拉伯数字布满了半个黑板。祁律言跟着全班松一口气。数学老师没问为什么会做还不写,让淮竹下去了。
“吓死我啦——”淮竹刚挨到板凳,祁律言悄悄侧过头来小声说,“我以为他要给你下马威呢!”竟然就这么放过交白卷的,不像他的风格。“不过,你为什么交白卷啊?”
淮竹淡淡地笑。
本以为就会这样结束,没想到下节课英语课上,老师先是问淮竹为什么听力是0分,接着又问为什么上周布置的作业没交,祁律言简直惊呆了,淮竹这是开大了?但是还没停,最后一节课赵雨桐进来表扬上次考试上了120的同学,最后特地表扬拿了年级第一的淮竹,“作文差两分满分,很厉害,大家掌声鼓励。”
?
“我有点看不懂了。”
祁律言转了半天脑子,突然想到周考是淮竹那件事后回学校的第一天。他不说话了,然后难过的情绪涌上来。淮竹迟钝地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有点看不进去题。”
祁律言露出一个很满的笑,“没事啊,淮竹,以后你数学不会的问我。”
前面的荔枝也转过,“我也可以。”
淮竹心里生出巨大的感伤和感激。已经是无数次,谢谢。他拿出手机,在课桌里,调出与莫特生的聊天框。
[谢谢]
莫特生暂时没有回他,估计在画画。
中午下课他没有立马在食堂,他在等人的消息,想约莫特生一起吃饭。一个戴着眼睛的女孩子手里拿着一张卷子过来了。他对她有印象,她也不怎么爱说话,随时都是一个人,好像只看见她和荔枝说过话。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淮竹?你不去吃饭吗?”
淮竹露出一个笑容,“我等会儿去,怎么了?”他看了眼她手里的卷子。
“我特别喜欢语文,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学好,我想问下你······可以吗?”
“好啊,可以啊”淮竹爽朗地答应。
淮竹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邬离”,他夸这个名字好听,女孩笑了出来。“你好可爱,一直都是。”淮竹一愣,说谢谢。一直到后来很多年,他都记得这个名字。他们俩在课桌上聊了很久,淮竹先是帮她看卷子,分析了一些题,又分享自己学语文的方法,还交换了一些彼此爱看的书。
出教室的时候太阳光照在淮竹的脚上。顺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下,人从高楼下来,高年级的同学稀稀拉拉地走在他旁边。
“你们听说没,这次那个全国大赛莫特生没参加。”
“他没参加,为什么?”
“以前这种级别的比赛他都会得奖。”
“不知道孟雨临怎么想的。”
“谁啊谁啊?”
“莫学长?”
“感觉他好冷的感觉,看起来,和他打招呼他都不会理人的那种。”
“他是挺······”
“我有一个朋友和他关系还有点近,说他人是真的冷血。”
“长得好看,但是人真的······”
淮竹带上了耳机,隔绝外界的声音。这就像开盲盒,也许下一个盲盒开出来是自己的名字。况且他的照片传遍全校。
冷淡。淮竹分解这个词。他的眼神,安静。意味着安全。
哗啦——烈日爆曝在头上,他眨眼,躲进树荫里。手机里依旧没有莫特生的回信,他决定去画室找他。
他经过上次被人追的白杨树,来到艺术楼。尽管来过一次,他还是不太熟悉这里,他兜了几圈才找到美术生的画室。教室比文化教室高许多,门半开着,画室里并非一个人,但他看到了莫特生的绿色头发。正准备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人声。其实并不大,只是这里仿佛与世隔,安静异常,那声音他又有些熟悉,所以他听得很清楚。
“淮竹?我跟他不熟。”
“不要提他,不要再说了。”
“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与我无关。”
“别来烦我好吗?”
貌似他还没听他讲过这么多话,他们虽然形影不离,但莫特生话不多,他讲什么,他都是简单回应。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该明白,一切是他主动,所有的麻烦也都是淮竹带给他的。
他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人,但此刻他发现并非如此。春季就开始落黄叶的黄桷树,被风吹落的叶衣裹在他裤腿边,他手上拿着的两瓶白桃苏打滚落在地,有一瓶他已经打开喝了一半,透明的水汩汩流出来,瓶子在他的脚边打了个圈。
里面的人貌似听见动静,有脚步声向门边靠近。
他惊觉地知道要逃走,慌乱地只捡起完好的那一瓶,拔腿往艺术楼外面走,被饮料打湿的鞋底在教室外走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