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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雨水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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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晨,淮竹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窗外那几颗冒头的绿树轻轻摇着脑袋,白雾绕着绿色的枝头,衬得室内的白炽灯清冷又乏味。
他站在书架前把一栏的书整理好,抽出几本自己想读的,坐在书桌前慢慢翻阅,一边看,却一边走神,字难以钻进他的脑袋里。
他们一起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莫特生被他赶回了学校。但是隔日,莫特生下午两点就回来了。
太阳在树梢转了半圈,正午到了。淮竹放下手里的书,踱步到厨房,打开冰箱,又关上,眼睛在厨房的案台上梭巡一圈,站了半晌。
没什么胃口。他走了出来,在客厅里看见就近的沙发,走过去窝在里面。盯着阳台后的落地窗帘发呆,窗帘被风拉扯得像一个芭蕾演员。
他突然撩开自己的衣服下摆,手伸进去,从上往下摸了一路的肋骨。瘦了,还是一直这么瘦?
正午的阳光在奚城也并不辣,从大大的落地窗正大光明地投进来。客厅里的人不知是几时睡着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在这个并不算大的沙发里,他却还是显得那么渺小。
睡着时他的两只手随意嗑在身前,但光着的脚蜷曲着,整个身体也蜷缩着。那些阳光不小心经过他的身体,落在脸庞上,额头上的细汗金闪闪的。
按下密码,等待电梯门打开。他手里提着一个小蛋糕,几个蛋挞,两个酸奶麻花和两瓶牛奶。会不会不够吃?他纠结着。如果不够那再做点其他吃的。
明天、后天,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再和淮竹一起吃早餐,一起坐地铁,一起放学,一起在店铺里吃饭。他会问他想吃什么,然后淮竹会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得出和昨天不一样地答案。
他站在那门前,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无人应。他再把手放在门把上,一扭,开了。
一缕阳光斜斜地落在沙发旁边,直拖到这边的门后。沙发上,淮竹光着脚,什么也没盖,被沙发包裹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把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轻拈着步子走过去。
沙发上的枕头又棕又橘,折在淮竹颈下,映得人得肤色更加格格不入。他的手指探到人的鼻梁上方,没有落下,又靠近脸颊,还是没有落下。最后他收手指,站定了半刻,随后蹲下,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人。
看到淮竹光着的脚,他又起身,径直进了淮竹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抱着一条毯子。他将毯子轻轻放在了淮竹的身上,下面盖过双脚,上面停留在胸口的位置。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草莓和香蕉,洗好,放进了榨汁机里。
等再回到客厅,发现淮竹醒了,坐在沙发上,毯子滑到一边,塔在他两条腿上。他的眼神滞滞的,望着前方,右手揪着被子。
一看到自己,他立马转过来。他的眼睛起先直直地落在莫特生的脸上,愣愣看了几秒,然后垂下。再重新抬眸过来时,眼睛落在莫特生垂在身旁的手上。
莫特生走过去,“醒了”
淮竹点点头。
他低下身将两只光脚抓住,放回沙发上,然后又走到玄关处,拿了一双拖鞋过来,淮竹很听话地穿上了。
莫特生在厨房里打开了榨汁机的开关,转过身发现淮竹站在他旁边,歪着脑袋看。
“你今天回来得更早了”
“最近没什么事,这个月的画也画的差不多了。”
“玄关的柜子上有蛋糕,你去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吧”
淮竹点点头,趿着拖鞋哒哒地往玄关走。蛋糕、蛋挞、牛奶,淮竹闻着觉得香。把它们安置好后,他又跑回厨房。
莫特生正在冰箱里翻找着。
“那些东西够不够”
淮竹点点头,“够了”“不用再做了”
莫特生关上冰箱,“好”
榨汁机停了,莫特生站在案台前倒果汁,淮竹就挨在他旁边。
“我后天回学校”淮竹跟他汇报。
莫特生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他脸上停留半刻,然后点点头,“好”
两个人在桌子上分食蛋糕,吃一口蛋糕,再喝一口牛奶,吃一口蛋挞,再喝一口果汁,淮竹的食欲好像又回来了。
吃着吃着,他感觉莫特生在盯着他看。他看过去,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怎么……了?”
莫特生嘴里还含着东西,他咽了下去。
“淮柃姐是不是后天回来?”
淮竹安静了,然后开口,“是……”
莫特生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眉眼舒展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淮竹看着他,眨了下眼。他突然发现莫特生的睫毛并不是一味地下垂,直,他认真地盯着什么的时候眼睛会变得很生动,睫毛中间的部分是向上展开的。
他觉得有些难开口,“怎么样?”
莫特生笑了笑,那睫毛转过去了,侧面,淮竹可以看见那睫毛曲翘的弧度。
他把目光转到那杯牛奶上,一只手包住,扭了扭玻璃瓶,目光再转上去,嘴巴正欲张开,却怔怔停住了。
他看见莫特生的睫毛又垂下来,眼睛里流出了条长长的泪水,那真是长长的——从眼角那条缝往下,一直到下巴,淮竹就看着那一小条透明不断流动。
他惊住了,然后心口发出一股难言的疼痛的悸动,开口时嗓音是哑的,“莫特生……”
他把凳子挪过去,与莫特生的挨在一起,然后摸索着靠近他,牵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你不要哭”淮竹试图安慰,“你怎么了?”
莫特生低下头看着他,他的眼神落在交错的两只手上,又看向淮竹的脸,“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以后淮柃不在,我们就一起睡好吗?”
“啊?”淮竹有些懵,一起睡当然好,他又回答,“好啊,好的”
莫特生流泪的脸又笑出来,微笑,让淮竹觉得温柔。他小心抱住莫特生,给他轻轻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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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淮竹依旧没来上课。周三晚的跑操,结束后整个年级留在操场开大会,站队时淮竹的位置被空出来,歡荔枝整理队伍又让他们补上。
每次开会都很无聊,学生干部总结跑操情况,年纪主任讲话,年纪副主任总结学习状况,提醒考试,最后还要特别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身心健康。他们都听腻了。
进行到最后一项,大家都以为快要结束,收拾整理着准备离开时,本来已经讲完话的年级主任又站上了礼台。
下面一片骚乱。
“不会又要搞什么活动吧”
“我可不会再参与了”
“不会是考试吧”
“我有不详的预感”
“爸爸,我叫你一声爸爸,让我去吃饭吧”
讲台上话筒被任用手拍了拍,“安静!”
“关于近几日我校同学被造谣传谣的事,学校特发一个声明。”
下面的人几乎全噤声了。
“这件事,不止校外人员,我们学校内,也有一些,啊,看热闹的,跟着瞎霍霍的,信谣传谣的,很恶劣啊!”
“你们这个年纪,啊,你们来学校是干嘛的?学习知识,学习德智体美,多看书,多运动,多学习艺术,学习做人,学习爱这个世界爱人类。”
“有些人,净盯着别人看,净想着别人的不好。有那么低劣吗!我们雨奚中学的同学,就该有雨奚的人文精神和人文素养。校外闹的人,已经报警处理了,校内的某些人,不要以为学校抓不出你们!”
“这件事暂时说到这里,学校会在官网发一则声明,下一周,校内参与过的人会被学校严肃处理惩戒!请大家引以为戒。”他咳了咳,“好,就到这里,解散。”操场上人渐渐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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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竹返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莫特生的画室。他变得不爱使用手机,他不愿在学校其他地方多待,一有空闲就会去莫特生的画室看他画画,或是躲在里面读书。
学校的小道不像外面的城市街道,少了灯,多了许多树。雨里,淮竹撑着一把透明伞走在教学楼通往艺术楼的小道里,他生出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他很少一个人撑着伞去找莫特生。
站在画室外,透过雨帘的玻璃窗,他看见了坐在画板后的莫特生。他没有经过窗子的正面,绕着路进了艺术搂里面。
画室门前,他收了伞,白色伞柄挂在瓷台上,雨水沿着伞身汇集到底端,滴滴落下。他轻轻叩了叩门,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白色上衣,青色长裤。莫特生今天竟然穿了校服。他低头一看,意识到自己也穿的是这一套校服。
莫特生的眼神落在他低下去后露出的黑色发顶上,淮竹抬起头后,目光又似自然地落在他的脸上,夹带着很淡的笑意,像这外面的微雨一样。
雨水潺潺。
雨奚有多套校服,除了特定日子从不强制学生穿校服,也不会特定哪件校服在哪个季节穿。几件校服常常会同时出现,但却从不会显得不协调。
淮竹的眼神落在莫特生的身上,他们好像是第一次穿到一样的校服。
“外面冷”
莫特生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带进了画室。
淮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是带了点雨水的冷意,但是现在马上就初夏了,淮竹想,哪里冷了?
“外面不冷”他抬着望着莫特生的眼睛,“你冷吗?”
那人低头看着他,不说话,把一个小凳子搬过来,“不是还有两节课放学?”
淮竹坐在了凳子上,“自由活动,不想上。”
淮竹每次来都端坐在那个小椅子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对这个地方一幅好奇的样子,但又注意着自己不会不礼貌地左顾右盼,很认真地看他画画。
他本想告诉他可以随意,不必拘谨。但又想一直瞧着他这幅乖巧模样,遂什么也没说。
散落的稿子铺在地上,到处都是,淮竹瞥一眼,大都看起来很新鲜,像是近两天的。他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最近画的?”
“嗯”
“这么多”他细看这些画,色调有些相似,但每一张的内容都不一样,“你最近要参加比赛吗?”
莫特生摇摇头,“没有,”侧过脸看他一眼,“淮竹”
莫特生叫他一声,他立马应了,也转过去看着他。
“你喜欢奚城的雨天吗?”
淮竹愣了一愣,看向外面的雨,“很漂亮啊。”
“奚城的雨很不一样,我想,如果是从小生活在此地的人一定对这里的雨充满了眷恋与爱意。”
莫特生点点头,接着动笔。淮竹看着莫特生浅色的睫毛下瞳孔又变深了,外面湿雨的气氛蒸进来,让他觉得这一幕格外倾心。
放学后,一群人约好去校外吃饭。戚沅和周迹遥去高二找到了荔枝和祁律言,四个人又在校门口等画室里的两个人。
莫特生和淮竹一起走出画室的时候又给苏谓打了电话。一行人到齐后,往奚雨巷走。雨已经停了,但地面还是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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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最近外面乱的很,有人在学校外堵人。”
“啥啊,哪条街,我还要出去买小吃呢!”
“好多人被打了,数数得有十几个了”
“为什么无缘无故被打?有什么理由吗?那些人有什么特征”
“不知道,好像没有,像是什么无差别犯罪!”
“诶诶,我知道!”
“听说那些被打的都是些网鬼!爱上网!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我还爱上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