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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东煮 ...

  •   “一共三十五块九,文哥,请问有会员吗?”售银员小哥将东西放进塑料袋里,抬头看向文乐。
      “没有。慕忆川,咱俩都这么熟了,老子有没有会员,你还不清楚吗?每次都还要问。”文乐低头调出付款码。
      “这毕竟是我的工作,万一咱们文哥在别家店充了会员怎么办?扫这里。”慕忆川四指并拢,掌心向上,指尖稍稍指了指一旁的扫码台。说完便打了个哈欠。
      “——支付成功——”
      “话说文哥,今天咋买两杯关东煮呀?”
      “有新同事来,我作为老员工不得欢迎一下他嘛。”文乐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和两杯关东煮:“谢了。你怎么每次都执夜班呢?这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文乐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一手捂在嘴前,凑近:“你没看最近新闻吗?某些男的只要有个洞就可以。最近不是有好多个男性被猥亵的新闻吗。男的又不会怀孕,况且在我国还不会被判强J,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大晚上值夜班的小男孩,简直就是香喷喷的大肥羊。”
      “唉,没办法,执夜班赚的多嘛。而且我白天还要去送外卖。妹妹的学费,妈妈的医药费也都还没有着落,你也知道我父亲老早死了,他生前债务还没还清……”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家慕忆川最棒了……”文乐索性牺牲一根刚买的甜不辣,横着塞进慕忆川嘴里,让他叼着,试图堵住他还想继续说话的嘴,双手捧起他的脸:“保持好心情才能好好工作,好好赚钱。等以后咱俩有钱了,就把他们全部找回来,继续组乐队,好不好?就是……你要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万一猝死就得不偿失了。”
      慕忆川抽出签子,把两个甜不辣含在嘴里,嚼吧嚼吧,猛地点了点头,“嗯”腮帮子鼓鼓的,跟只小仓鼠一样,文乐稀罕的不行,又把剩下的一串魔芋丝塞进他嘴里,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汤,就把纸桶扔进了垃圾箱里了。
      “蟹蟹翁阁,蚊鸽珍好……。”慕忆川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还含在嘴里嚼吧嚼吧,含糊不清的讲着。
      “那可不。”
      “——欢迎光临——”玻璃门处又发出声响。
      “文哥。”尹竹插兜站在门旁,歪头看着文乐,柔声问道:“东西买好了吗?”
      “买好了,我们走吧。”文乐几步走近尹竹,又回过头:“慕忆川,下次见!”

      街上依旧安静,仅有低弱的蝉鸣充斥入耳腔,文乐和尹竹并肩走着。
      “我给你买了新毛巾和牙刷牙膏,怕你没有带,我家也没有备用的,而且新买的也干净些。”文乐探出脑袋,歪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亮晶晶的。“诶,你这个书包挺贵的吧,什么牌子呀,我看我弟也有一个。他说是朋友送的,还不让我碰,可金贵了呢。”
      “谢谢文哥。”尹竹接过文乐递来的塑料袋。文乐顺势把那杯关东煮也塞进尹竹手里。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平时我最喜欢的两样。”文乐还笑嘻嘻地看着他。
      “谢谢文哥。没关系的我什么都吃。文哥还有弟弟呀。”
      尹竹瞥了一眼两人脚前“小心!”揽过文乐的腰。
      文乐一脚踏空,脚步不稳,又被尹竹一拽,一时间,无法控制地摔在他身上,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手肘上,尹竹手里的关东煮桶摔在地上,洒了满地。
      文乐急忙站直身子:“对不起,你疼不疼?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抱歉……”他低头看着尹竹的手肘,满脸歉意。
      伸手想去帮他揉揉,又发觉两人才认识一天,并不熟络,在半路便缩了回去。
      “没关系的。”尹竹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将衣服的折皱抚平。
      文乐看到他衣服上一块醒眼的污渍,湿了一片,抬腿凑近了半步:“对不起,你衣服都脏了,都怪我不小心,等会回去,你把这件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了吧……”
      “没关系的,不麻烦文哥了。”
      “要不,我赔你点钱吧。你这衣服看起来挺贵的吧。”
      尹竹没有看他,只是垂眸看着眼前的一片水泥地。
      文乐以为他心疼掉在地上的魔芋丝,“真是太可惜了,刚买过来一口都没吃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只有三分之一的文乐大小哈士奇正在身侧舔舐洒在地上的关东煮汤。”
      “文哥,你说狗能吃关东煮吗?你知道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尹竹转过头看向文乐:“文哥!你怎么了!?文乐?……”
      文乐抱膝蹲在地上,头埋在膝间,一只胳膊卧在膝上,挡住额头,发丝随着身体止不住地颤动,路灯投下的光影被搅乱,模糊一片。另一只手在兜里胡乱地找着什么,扯出布料,手机和两把钥匙散落在地上。
      文乐感觉头愈发沉重,呼吸道大概已经红肿,胸腔不断地上下起伏,多次大喘息,也无法缓解极度缺氧的状态,全身瘙痒难耐,时有的咳嗽,加上耳鸣、眼花,世界归为混沌。
      双手颤抖着,在药物包装上摸索塑封的开口,高频地抖动早已握不住任何东西。药掉落在地上,伸手试图去摸索,脑干好像是丧失了对身体平衡的基本控制,摔倒在地,手臂无力的垂下。
      我快死了吧,算了,死掉也挺好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一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放进衣袋。尹竹解开包装,拿出药品,半蹲下身,握住他手腕,手腕上的米白色腕带被包在掌心,毛茸茸的,很软。
      轻轻拨开他紧握成拳的手指,将药瓶塞进掌心,再覆在他手上,带着他紧紧握住药瓶。手怎么这么小,这么烫?
      抽开手,拨打120。将手机夹在脖颈,另一只手翻出说明书,看着。
      “喂,你好。请问……”
      “我朋友他人现在非常难受,应该是过敏了……嗯,应该是狗毛过敏,我们现在中山路52号门口,可以麻烦派辆救护车出来接他吗。”尹竹垂眼看到文乐泛起红疹的后颈,不禁思考地想伸手去抚摸,刚接触到皮肤绒毛的尖端,文乐突然往前缩了缩,窝进尹竹怀里。
      真的很烫,想冬日的暖炉,应该是发烧了。
      文哥的呼吸渐渐弱了,手无力地垂下,药瓶再一次地落在地上,眼皮慢慢合上。
      “嗯嗯……好像快休克了。”尹竹环抱住文乐,轻轻晃了晃,取下了他的眼镜,稍稍把手机换远,贴在文乐的耳畔低声道,“文乐,你先别睡,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好吗?别死了在我怀里。”
      文乐没有回他,很温顺地赖在他怀里,像受惊的小猫,轻轻地发颤。尹竹摸上他的后脑,依着,像安抚。文乐把头埋进尹竹怀里。头发很软,蹭着他掌心。
      “嗯,我不急,他这里有一个支气管扩张剂。”
      尹竹一只手伸进他的腿窝,扶着他的背将他抱起。
      怎么这么轻?
      都没吃饭吗?
      怎么能瘦成这样?
      灰白的哈士奇停下了舔舐地上的汤汁,抬头,咧开嘴,伸出舌头,看着他们,摇着尾巴,很开心。挂在他脖子上的银制铭牌,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令人庆幸的是,他并没有靠近。
      尹竹注视那只哈士奇,抱着文乐,快速往后退了几步,蹲下身,将他平放在地上,卸下背包,垫在他脑后。拿出刚放进口袋里的药,半蹲着,看到文乐泛红的眼角,伸手捻去了他眼尾的泪。

      尹竹坐在医院铁制的连排椅上,双手交叉,靠在膝上,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腕表,转盘带动指针运行,发出“嗒哒”的轻微声响,回荡于无人的走廊。
      已经凌晨一点了,手术室门上还闪着红灯。
      他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错过缴费签字什么的。
      恍惚门,想起自己并不是那位过敏休克的家属,以及刚刚他也问过了,没有什么需要签字的,并捏着之前小护士拿来的住院单,起身。
      回望了一眼手术室大门,还亮着红灯。

      尹竹之前没有来过这个医院,应该是新建的,由老医院迁来的,墙壁、地板都是崭新的,被擦得透亮,反着走廊灯的光。
      不知为何今天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格外得浓,浓地呛人。想到那位新同事还躺在手术室里,处于垂死的境地——

      “为什么会有人过敏这么严重?”
      “有的,况且他不仅是重度,而且……”
      “而且什么?是有什么疾病史吗?家族遗传病?心理疾病?我能看看他的病历吗?”
      “你先别急,现在急也帮不了他什么。我只是一个实习的小护士,具体情况也不清楚。还有医生让我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他哥哥吗?”
      “同事。”同事。只是同事。只是刚认识一天的同事罢了。
      “嗯,好的。那你有它家属的电话吗?”
      “没有,我们刚认识不久,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不会死吧?”
      “不会。差不多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这是住院单和缴费单,你可以先去缴费。”
      “好的,谢谢。”

      ——就更加地烦躁。
      这什么狗屎医院?就不能每个路口都放一个宣发地面的小册子吗?或者每层楼贴个大地图也行啊?!
      尹竹每走几步就要抬头看看头顶的标识,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像无头苍蝇那样到处乱窜。
      最终无可奈何,还去了1楼询问咨询台的值班人员。

      未经社会磨练的高中生,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经常刷到同一病房的病人恶意传播传染病,包红包换命,护工收钱不办事,虐待病人的新闻。就想都没想,就定下最贵的单人病房,还请了两名服务评价最好,价格最高的护工。一个值白班,一个值夜班。

      文乐还没出来,尹竹回到原来的位置,铁椅冰冷刺骨。
      已经凌晨一点四十多了,等会七点半还要上去班,他今天晚上不用睡了,他自幼睡眠就浅,入睡难。但凡有一丁点动静就会被惊醒。一晚上,睡睡醒醒三四次,就睡三四个小时便是常态。
      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被惊起一身冷汗。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格外得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醒了,清醒地记得梦中的一切细节。
      但他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思考不了,困意袭卷,却这么也难以入睡,等侍身上的汗液被蒸发,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直到被闹铃吵醒,才能真正意义上地起床,一晚上发生了些什么,却早已忘却,像没有被海马体记入记忆库中的垃圾。
      那时的他就像在熟睡中渡过一个无梦的长夜,是千万失眠者所景仰的幸运儿。当然,手表上“缺乏睡眠”的字样依旧醒目。
      拧开瓶盖,仰头,将褐色的咖啡液灌入咽喉。刚才路过医院里的足十时顺手买的。
      瓶装的咖啡分明就是饮料,全然没有手磨的醇厚口感,像泔水。
      尹竹合上瓶盖。站起身,拎着瓶子,去找垃圾桶。

      天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未拉的窗帘照进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台灯闪着微弱的光。
      试卷散落在桌上,手肘撑在试卷上,低垂着头,指尖深入发根,低垂着脑袋,自暴自弃地捣乱头发。
      心情愈发烦躁,凌晨3点多才把文乐那边安顿好,回到家里就已经4点多了。
      大清早根本打不到车参,他在路边扫了一辆小黄车,还车的地点又离家很远,来来回回找了很久。
      其实他并不是住在什么青年旅馆,“青年旅馆”是随口提的,“未定”也是随手填的,谈论起缘由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或许是正处于青春期少年的一时热忱,认为“青年旅馆”“未定”二次,有种漂泊不定,自由洒脱的浪漫之感。
      但的确他这里离那家奶茶店非常远,他不想以后天还未亮就忙碌于上班的路,本来也是想在那附近租间房的。那位文姓同事家,应该离奶茶店挺近的,他这样想的,所以才打算去看看。
      这间复式的单身公寓是刚建成的时候,他母亲买给他的。远离了喧闹的市区,位于邻近的郊区,买的人少,也就安静,无人打扰。
      尹竹在两层都打落地窗,从上至下鸟瞰,可以看到附近的绿化么园,还有另一侧的文化博物馆。风景还算宜人,空气也算得上清新。
      原本买来是为他备考准备的,如今却成了这位不想回家的少年的安身之外。

      垂首看着桌上的试卷,尹竹挥手将它们一股脑的推到地上。
      4点多才刚到家。试图寻找些许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数十分钟也不见丝毫成效,便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写题。
      但一看心思就不在写题上,来来回回三四十分钟也就写了十道物理选择题,还都是没有自己认真根据数据一个一个算出来的,看一眼题目便选上了,题干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做题痕迹,只选填了答案。说难听一点,都是蒙的。
      黑笔迹旁的红叉越来越大,他只是给自己判了对错,没有心情去订正,更没有心情去寻求选项正确的缘由。

      尹竹靠在椅背上,拎起放在桌角处的刚刚垫在文乐脑下的背包,从夹层里掏出一个金属式的小怀表,握在手心,又将背包随手扔到一旁。
      照片中的人神情冷淡,面容清秀,满眼的不羁,校服穿的板凳,头发却稍显凌乱,像是在拍照前随手抓的。
      尹竹就这样看着,看着。

      泽央啊,我们已经半年没见了吧。
      你不是答应躲我的吗?分开后一定会来找我的。
      你这个小骗子。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你是在躲我吗?
      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这是打算分手吗?分手也应该见上一面,当着我的面说上一声,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一下。
      你为什么把我的微信电话都拉黑了,很讨厌我吗?
      也是……
      是不是因为我,你没去成竞赛,在生我的气?
      对不起。
      对不起。
      都怪我,都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已经被保送了。
      你这么聪明,下次参加肯定也是一样的。
      你不是想去京城吗?
      我可能陪不要你了,我刚才做了一张物理试卷,单选题就对了两个,全选“D”对的都比我多。
      是不是很傻?
      你快点来嘲笑我啊,说我都比不上小学的你。
      你到底去哪里?
      我很想你。
      我今天还去奶茶店打工了,就是我们学校门口的那家“茗古“,就是我们一起留校自习的时候,你经常去喝的那家。
      我还有了一个新同事,你们长的很像,特别是那张嘴。笑的时候也像,就是你太少笑了,要多笑笑……

      尹竹觉的眼眶热热的,他应该是不会哭的,因为自二年级过后,他就没有哭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关东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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