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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狗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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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那里有只大狗狗,想摸。”
母亲牵着我的手。
我一只手拽着妈妈,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跪坐在一名年轻女子面前的黄色大金毛,它伸出舌头看着我,摇着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地刺骨,却始终想不起具体的进程,像是记忆深处早已被忘却的片段,刻骨却不铭心。
这是梦吗?
希望不是。
风是具象的,头上天是具象的,脚下的地也是具象的,牵着我的母亲更是具象的。
我不希望这是短暂易逝的梦。
即便是天方夜谭,我也希望这是我重生的结果。重生到生命的锚点,这样才可以长存于此。随时光流逝,以此才能避免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抽回抬起了手,握住母亲的小臂,晃着,望向母亲,恳求着。
我不应该这样做的,我明白。
但无法控制。
像本不属于这具躯体的灵魂,只是单纯地暂存在此,只能短暂的以他的视角去观看他的人生,却无法改变什么。
母亲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让乐乐自己去问问姐姐可不可以摸一下她的大狗狗好不好?”
30岁的母亲少了些许憔悴与苍老,但依旧显得疲惫。眼下那一大片的乌青,像是贯穿了我的青春童年,依旧无法消退的胎记。
“好!”我拽着妈妈的手向前奔去。
即便仅有四五米的距离,她还是会不厌其烦叮嘱:“乐乐,你小心点,不要摔了。”
我跑到那位姐姐面前。
姐姐长得很漂亮,扎着一只低马尾,笑着,看着我跑过来。
“小朋友找姐姐有什么事吗?”她俯下身询问我,语调很柔,轻轻地问着我。
姐姐很温柔,身上也香香的。给童年时期的我留下极为深刻印象。但也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只见过仅此一面。
“姐姐,姐姐……”刚才是跑来的,年仅五岁的我还没来得及喘过气。
“没事没事,小朋友你慢慢说,姐姐不急,小朋友真可爱呀,叫什么名字呀?”她从长椅上站起来,蹲在我面前,与我平视,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好不容易才顺过来气,迎向姐姐看过来的目光,惊奇地发现姐姐的瞳孔颜色,竟然和我是一样的,都是淡淡的琥珀色。
“姐姐姐姐,我叫文乐,我们的眼睛是同一种颜色的啦,姐姐长得好漂亮,身上也香香的,是从天上来的仙女吗?我可以和仙女姐姐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啦,文乐小朋友也很可爱呀,姐姐也非常愿意和文乐小朋友做朋友的呀。”她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香味袭来,像果香,像夏天冰镇过的西瓜。“文乐小朋友的‘乐’是‘快乐’的‘乐’吗?那如果是的话,那我们还真挺有缘的。我叫林悦,‘喜悦’的‘悦’。”
“快乐?喜悦?”我嘟囔着,仰头望向妈妈。
即使我已经5岁了,但没有像同龄人一样去上幼儿园兴趣班,只是没日没夜的呆在家里,学着保姆给弟弟做辅食,泡奶粉。看着他们在家里忙碌着,操着我听不懂的话。
小时候的我没有去追究原因,长大后的我早已忘却了这件事。
今天或者说那天也是值得高兴的一天,弟弟没有去上早教,他们也就没有只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妈妈终于答应带我出门在小区楼下转转,即便她只答应了我半个小时,小时候的我也非常之满足了。
妈妈俯下身拉起我的手,眼角带着笑意:“是的,文乐的‘乐’是‘快乐’的‘乐’,妈妈希望乐乐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乐乐能做到吗?”
当时我无法理解他整句话,只是懵懂的点头,没有回答。
现在,我听懂了,却不敢回答,或者说是没有立场去回应。
“那文乐小朋友找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回过神,望向母亲,妈妈脸上仍挂着浅笑,她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转过头,看向林悦姐姐身边大金毛。
怎么感觉身上有点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想咳嗽,像胸口堵着一股气,无法释放出来。
“林悦姐姐……我能摸摸你的大狗狗吗?”对上林悦姐姐询问的目光,我回道,“我就摸一下,就一小下点,会轻轻的,不会伤到狗狗的,可以吗?林悦姐姐,求求你了……”我低垂下眼,恳求道。
说完,又带上了些许期待的目光,望向林悦姐姐。
“当然可以了,旺财,过来。”林悦伸手招呼她身边大金毛。
我伸手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它的头上。
它温顺地在我的掌心蹭了蹭。
大狗狗,是毛茸茸的。
可是。
身上好痒。
好痒。
比刚才更痒。
林悦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抓住我的手,慢慢从大旺财茫茫的脑袋上移开。
“旺财饿了吧,去!去爸爸!”
我就这样看着它慢慢地跑远。
跑远……
最终消失在一个拐角……
我开始咳嗽。
止不住地咳嗽。
眼皮越来越沉。
头也越来越重。
向前栽去,倒在林悦身上。
林悦急忙扶住住,把我塞进母亲怀里:“他这应该是狗毛过敏,你快点打120,送他去医院。我先回去换件衣服,这件衣服上也沾上了狗毛。手机先压你这,我等会拿我男朋友手机再联系你们……”
……
这是我的昏迷情着听到最后一句话,母亲在不停地的颤,不停地晃我唤我,但我还是不控制地陷入黑暗,陷入混乱。
……
“张成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泽央是我儿子,文乐就不是我儿子了?!”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文乐不是你儿子……”
……
好吵。
是妈妈的声音。
她又在跟谁打电话。
我依旧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想要睁开眼,却无济于事,无法动弹。
“……张泽央哭了,你和两个保姆都哄不好,我一个人回去就能哄好了?你把我当超人呢?!”
“文乐他是狗毛严重过敏,我一个当妈都不知道。”
“嗯,文乐他过敏休克,刚从手术室抢救回来,还没醒。要留院观察,我必须待在这里看护,一时半会回不去了。你和保姆照顾泽央,他很乖的,很少哭闹,也很好哄睡。”
“还有……文乐之前不是一直说看不清吗。我打算等他差不多要出院的时候,给他做一个全身体检,这样也安心一些。泽央以后每年也要做体检的,病情早发现早治疗,对任何人都好。”
“谢谢你认同我的想法。”
“我还有一点婚前财产,我打算让文乐去上幼儿园……”
“你出钱?”
“真的吗?”
“谢谢谢谢。”
“先别挂。还有一点就是以后能不能少在孩子面前说不是他生父这件事。”
“好的,感谢配合。”
……
没有声音了,异常得安静。
我仍处于黑暗,像飘忽于宇宙尘埃,与世隔绝。
黑暗,寂静笼罩了我,喘不过气来,
我双手拢抱着,妈妈在我出院时给我买了大狗狗玩偶。
眼镜的硅胶鼻托得鼻梁生痛,我低垂着脑袋,把下巴搁在玩偶上。毛茸茸的,软软的,跟旺财的脑袋一样,妈妈真好。
看着妈妈把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嚓声。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一个偏邻市中心的大平层,一共五个大房间,没有一个有我的一席之地。
一个是妈妈的,另一个是叔叔的,他不让叫我叫他爸爸,毕竟我也不是他亲生的,一个为弟弟长大后留的房间,弟弟现在还小,需要妈妈陪着,自然也就空了出来,但叔叔也不让我进去。剩下的两个一个是书房,另一个就是保姆房了。
“那乐乐今晚跟妈妈睡好不好啊?”妈妈俯身,轻声问我。
“好!”我碰了玩偶,轻轻蹦了下,又蹦蹦跳跳去沙发那拿我的小被子和小枕头。
“呦,小瞎子回来了?”突然一只大手抓住我的后衣领,然后我从地上拽起来,我伸手向前,不断的扑腾,被子、枕头、玩偶散落在地上。
我被拽在面前,站定,他抽开我衣领上的手,指尖伸入发间,用力揉搓了几下,又拽着我头发,我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像是检查什么,又像是在故意戏弄我。
“多少度啦?本来就丑,还戴着破眼镜就真丑了。”
他拿开手,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半坐在桌上,靠着,俯视我。
我仰头望向他,泪水充斥眼眶,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便他刚才没有收住力气,我也不是很疼,即便他以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但是我还是想哭。
或许是掉在地上的大狗狗玩偶而伤心吧。
“哑巴了?!我问你话呢,我和你妈没有教过你,长辈问话,要及时回答?全身体检,咋没检测你是个哑巴,还是个大傻子?”
他抬腿,尝试来踹我。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争抢的往外涌,模糊视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现在的我想停下来,却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