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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般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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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桃屋将青瓷杯凑到朱鸞鼻下轻晃,薄荷与紫苏的清冽气息穿透混沌,让她骤然回神。
三七倚着梨花木桌轻笑,烟杆里飘出的茉莉香雾在晨光中织成网:“你的事,原不过是因果链上打了个结。”
朱鸞盯着四人肩头若隐若现的灵力光晕,指尖在茶杯沿碾出细痕:“那些碎片化的记忆……真的是我的过去?”文卿递来的大红袍还腾着热气,茶盏边缘沾着星点金箔:“记忆如沉在忘川的卵石,只待有缘人打捞。现在喝点茶,暖暖身子。”
“委托不变,但我要亲自见他。”朱鸞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七将十叠现钞推回锦盒,烟杆轻敲桌面:"定金收了,尾款嘛——”桃屋突然攥住她的手,掌心沁出微凉的灵力:“只要姐姐一缕神识碎片,换你挣脱轮回枷锁。”
穗禾的柳树枝在玉瓶里转出银环,符文笔走龙蛇间没入朱鸞眉心:“契约已成。若半月未果,三倍奉还。”他晃着沾了丹鸟安胎玉露的柳条吓唬人,却被文卿塞了瓣橘子:“再吓客户,扣你三个月工资。”
月港市的腐臭味像块湿抹布捂住口鼻,三七扶着墙干呕,新裁的玄色劲装沾了污水渍,她忍不住捂住口鼻:“文卿!你这通未来三日的神力是不是被人间浊气腌入味了?我的新衣服啊!”
卦师捏着青铜盘的手指泛白:“推算显示裴玄此刻必在此处,除非...有人篡改了因果线。”
桃屋从兔包掏出翡翠药瓶,陈皮与白檀的香气冲散秽气:“涂些避秽散,还能防旱区妖藤的瘴气呢。”穗禾抹着腕间药汁嘟囔:“早知道浪费一周查线索,不如去妖界喝灵酒...”三七踹了他一脚:"知己知彼懂不懂?先摸清这‘般般’在月港的人脉。”
月凉如霜浸透月港市的青石板时,第七夜事务所四人组拖着沾着污水的衣摆踉跄回酒店,谁也没看见巷尾那团流动的赤影。琉璃瞳的红衣人停在贴满褪色窗花的木门前,指腹擦过门板上“般般”二字的刻痕——那是他用指尖血描了三夜的印记。
开门的老妪枯槁的手心里躺着褐丸,药香混着陈年艾草味:“今日可想起麒麟角撞碎昆仑冰壁的声响?”他接过药丸的刹那,胸口琥珀吊坠突然发烫,碎光从喉间溢出,映得瞳孔里的琉璃色泛起涟漪:“忘了便忘了,只是这执念生了根……”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卷起旋风,吹得窗花簌簌作响,老妪浑浊的眼瞳里闪过一瞬金光:“你这九世的追寻,终要遇见命定的解结人。”
“般般酒吧,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来源。”他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这件事,扶着老妪进门,月光在他胸口琥珀吊坠上碎成星芒。屋内暗格里,半块刻着“人间令”的令牌正在发光,与第七夜事务所文卿卦盘上跳跃着的朱鸞图腾遥相呼应。
06.
第一缕曙光浸透月港市的霓虹时,穗禾将最后一勺酸得倒牙的馄饨汤灌进喉咙,瓷勺磕在粗瓷碗沿发出清响:“这床垫软得像浮萍草,睡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文卿用竹筷敲了敲他碗沿,青铜卦盘在掌心泛着冷光,盘上“天垣劫”的符文正微微发烫:“主理人若肯把省下来的工钱换成套间,你至于跟桃屋抢硬板床?”
三七无语:“这也怪我?”
她斜倚着窗台,烟杆转出的茉莉香雾与窗外夜市的油烟味撞了个满怀。她盯着手机地图上月港地脉的红光节点,玉烟嘴在唇间轻点:“这座城市的灵气波动不对劲——裴玄那家伙准躲在与昆仑墟共振的节点上。”四人从早寻到晚,问遍茶馆饭庄,得到的却尽是“好像见过红衣人”之类的模糊答案。当穗禾突然指着马路对面的“般般”酒吧吹口哨想喝酒时,柳树枝符袋在他腰间绷得笔直,袋里丹鸟安胎玉正发烫。他眉间一凛,道:“是这里,准能找得到裴玄。”
众人推开酒吧门的刹那,樱桃甜酒的气息里混着一丝熟悉的琥珀香。吧台前的红衣男人正用银勺碾着杯中的冰块,指节泛白。
“还是老样子?”服务生擦拭着琉璃酒杯,吧台对面的男人咀嚼冰块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酒吧里格外清晰:“只有粉红菲士最衬我。”
文卿无比自然地坐在他身边,点了一杯莫吉托。当他将莫吉托推过去时,薄荷叶在杯底舒展成玄奥的卦象,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汇成“鸞鷥”的古篆。男人喉间突然溢出细碎金光,胸口琥珀吊坠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文卿只道:“我们有你想找的人,记得去The Moon酒店找三七。”
当裴玄撞开酒店房门时,额发上的污水滴在地毯上,绣着云纹的靴底碾出深褐色足迹。三七的烟杆刚抵住他百会穴,淡蓝引梦烟雾便钻入太阳穴,下一秒他突然跪倒在地,指节抠进地砖缝里——“我竟为了向天帝表忠心……”话音被哽咽截断,“亲手递上了封印她的锁灵咒印!”
此时气愤的穗禾将手中柳树枝高高扬起,却被桃屋攥住手腕,小仙灵捧着药瓶的手指簌簌发抖,眼瞳里映着裴玄腕间若隐若现的麒麟纹:“妙仪这一世才刚凝出灵智,你要带她回天界,是想用天规绞断她的生命线吗?”
眼瞧着势头越来越猛,三七终于开口:“你若真想悔过,诚心找人。那便随我们回事务所。”
裴玄点头,只说:“那,能否让我和我那忘年交先作道别?”
腐臭巷尾的四合院前,裴玄正与那老妪告别,而在众人眼中,那老妪不过是这巷子里的一只地精。忽然间,文卿扣住老妪枯槁的手腕,那墙根青苔正泛着诡异的红光。裴玄以为文卿要动手,挡在二人之间,记忆碎片如血珠般从脑中渗出:“当年我灵力紊乱吓坏凡人,是他用‘忘忧散’掩盖我的仙息……”
文卿闪身而去,猛地攥住老那老妪的衣袖:“可这药里分明掺了天帝影使的咒印!”话音未落,那地精老妪化作一捧齑粉,袖中飘出的半块“天垣劫”令牌与三七烟杆共鸣,在地面投下血色星图,每道纹路都与昆仑墟预言石刻严丝合缝——那正是颛顼撞破天穹时,天帝暗中篆刻的因果锁链。
“桃屋,给朱小姐发信息,告诉她三小时后在事务所门口会面。"三七将鎏金怀表扣入皮质腰带,发梢系着的红丝绦随着转身划出半道弧线,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如同出鞘的软剑,在暮色里漾开凌厉的光。
三小时后的事务所门前,朱鸞腕间的淡紫胎纹在月光下透亮如琉璃。裴玄刚迈出半步,就被三七用烟杆拦住,茉莉香雾在半空凝成锁链:“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无论什么选择,先让她自己决定。”语毕,她挥手转身,烟雾四散而去,楼下的空间只留给他们二人。
暮色顺着雕花窗棂爬上二楼,三七指尖凝出朱砂符文,将通音符按在二楼屋内的斑驳墙面上。符咒骤然泛起青光的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轰然炸开:“你总说我是妙仪......可我明明只是会被吓哭的朱鸞啊!”
门廊阴影里,男人单膝触地的轮廓剧烈震颤,胸前琥珀吊坠突然迸发刺目光芒。细碎金光中,两道镌刻着上古气息的誓言浮出——昆仑墟顶,鸞鷥与麒麟的虚影曾被补天石的余晖浸染,将“九世轮回,亦必寻君”的血誓永远定格。
就在此刻,吊坠中封存的紫色羽毛突然舒展羽翼,与朱鸞腕间淡粉色胎纹产生共鸣。空灵悠远的古老歌谣自虚空浮现,与《妖典》残卷记载的预言如出一辙:“鸞羽泣血时,天垣历重溯。那些被篡改的因果丝线,终将在第七夜事务所弥漫的茉莉香雾里,显露出真相的蛛丝马迹。”
07.
暮色漫过昆仑墟顶时,裴玄指尖的琥珀吊坠突然发烫。那枚封存着忘川流萤的信物里,妙仪雀跃的虚影正展开紫羽——她刚从南天门偷来人间令,发间还沾着瑶池桃瓣:“裴玄你看!陛下准我去人间啦!”
他只微笑,替她系紧颈间的琥珀,指腹擦过她耳尖未褪的绒毛,麒麟角却在暗中发出嗡鸣。这枚由他亲手祭炼的吊坠,此刻正将少女腕间的灵力波动如实映照。当妙仪哼着凡间小调跃下天门时,裴玄袖中突然滑出半块刻着“天垣劫”的令牌——那是天帝三日前塞给他的“监察法器”。
铜镜在紫宸殿的金砖上投下血色星图。妙仪被天兵按在玉柱上的身影,与吊坠里少女系着桃花绳的手腕重叠。裴玄看着自己呈上的灵力轨迹图被天帝拍在案几,鎏金印泥将“偷盗令牌”四字钤成永恒的咒印。蓐收的铁鞭撕裂羽衣时,他听见自己的麒麟角崩裂的声响,却只能攥紧袖中那方染着妙仪体温的绢帕。
九世轮回的铜镜悬在忘川河畔。第一世的红豆在雪夜里将钱袋塞进父亲掌心,冻裂的指尖还沾着屠户家的血污;第二世的阿桃被官兵刺穿琵琶骨时,发髻里还别着裴玄三百年前送的玉簪。当第九世的朱鸞在写字楼茶水间与水鬼讨论方糖数量时,铜镜突然迸出裂纹——裴玄这才惊觉,每一世的“偷盗”现场,都有天帝影使布下的幻术符文。
他跪在凌霄宝殿的琉璃砖上,额角磕出的血珠滚进地砖缝隙。天帝把玩着那面裂痕密布的铜镜,指腹划过“天垣劫”的古篆:“麒麟啊,你可知这九世刑罚,原是替某人偿还因果?”殿外惊雷炸响时,裴玄突然看见镜中朱鸞腕间的淡紫胎纹——那分明是当年他为妙仪系上的琥珀吊坠碎片,在轮回中凝成的血泪印记。
昆仑墟的风雪卷着忘川寒气灌入殿宇时,裴玄突然看清铜镜裂纹里的玄机——每道裂痕都对应着妙仪轮回中“偷盗”的地点:屠户家的地窖、官窑的密道、甚至第七夜事务所的梨花木桌。天帝指尖敲着镜缘的鎏金纹路,那些被他用仙力掩盖的真相正随裂纹渗出:“当年你递上的灵力轨迹图,不过是我用颛顼浊气伪造的幻象。”
第八世的妙仪化名为“阿蛮”,在西域商队做驼铃匠。裴玄隔着铜镜看见她偷偷将夜明珠塞进盲眼老妪的行囊,却不知自己袖口的麒麟纹正在发光——那是他三百年前为护她周全,悄悄打入她灵脉的守护印记。当官兵以“盗宝”罪将阿蛮锁进囚车时,裴玄的掌心突然绽开与她一样的血痕,这才惊觉天帝所谓的“监察”,竟是用禁术将他们的命魂强行绑定。
而第九世的朱鸞在地铁口撞上琉璃瞳的刹那,裴玄正捏碎天帝赐的“静心丹”。药粉里飘出的符文显形出天帝身边那名为芳华侍女的笔迹:“每世让她因‘偷盗’而死,方能激活鸞羽中的女娲残魂。”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腕间突然浮现的锁链印记,那与妙仪在紫宸殿受刑时的锁灵咒一模一样——原来九世轮回的真正目的,是用她的血泪滋养天帝暗藏的补天石碎片。
月港市的腐臭突然涌入镜中时,裴玄正在撕毁天帝的“监察密令”。纸张纷飞间,他看见妙仪(朱鸞)腕间的胎纹与桃屋递来的“入梦来”产生共鸣,那些被篡改的记忆碎片如星子般迸出:昆仑丘老榕树下,濒死的桃屋仙草旁还埋着半块人间令——那才是妙仪当年从昆仑墟捡来的真令牌,而天帝赐的“人间令”不过是块刻着诅咒的凡铁。
当第七夜事务所的通音符泛起青光时,裴玄的麒麟角突然挣脱了三千年的封印。他看着镜中自己单膝跪地的身影与昆仑墟顶的古老誓言重叠,终于明白每一世的“偷盗”都是天帝设下的局——那些被妙仪“偷走”的夜明珠、钱袋、甚至事务所的明前龙井,实则是她本能地将灵气渡给凡人。而他袖中那方染血的绢帕,此刻正与朱鸞掌心的胎记共振,显露出被掩盖的真相:
“天患之祸”并非颛顼所为,而是天帝为汲取信仰之力,用颛顼浊气强行撕裂天穹。妙仪偷来的真人间令里,藏着女娲留下的警示:“当鸞羽染血,天垣历重启之时,唯有让九世记忆的血泪浇灌补天石,方能照破三界权谋的虚妄。”裴玄攥碎铜镜的瞬间,镜碴里飞出的流萤竟与朱鸞腕间的胎纹融合,在事务所的茉莉香雾中织出完整的因果链——
原来他九世的“监视”,不过是命运为两人设下的重逢伏笔。
08.
再长的故事也终有说尽的时候。
朱鸞望着对面端起青瓷茶盏的裴玄,温热的茶汤在盏中漾开涟漪,却映不出她混沌的思绪。喉间翻涌的字句如绞碎的浆糊,最终只化作一声落寞的叹息,随着明前龙井的碧色茶汤一饮而尽。
“慢着!那可是我藏在梨木柜第三格的明前龙井!”二楼窗口突然探出三七的脑袋,烟杆在指间晃出急促的弧线,“你们俩牛饮呢?”
她扭头怒视身后三人,却见文卿正研究窗棂雕花;穗禾假装数着梁上符咒;桃屋则低头给兔包系流苏——
三人默契得仿佛檐角风铃,只当没听见她的质问。三七深吸一口气,烟杆重重敲在窗沿:“等赚了尾款,定要让这俩‘贵客’把茶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妙仪……”裴玄试图打破沉默,却被朱鸞抬手制止。
“叫我朱鸞。”她的指尖抵在茶盏边缘,釉色冰凉,“你说的转世、赎罪,我都懂不了。我只知道自己是朱鸞,是父母的女儿,是写字楼里普通的职员。下班路上被琉璃瞳的人跟踪,找到事务所,不过是想弄明白——”她忽然顿住,视线扫过裴玄胸前若隐若现的琥珀吊坠,“为什么是我?若真要回那个所谓的天界,我这一世的父母该如何自处?”
话音未落,一阵清甜的药香漫来。桃屋不知何时已捧着青瓷盘站在桌边,盘中一口酥雕成蟠桃模样,缀着细碎的远志花瓣。“姐姐尝尝这个?”小仙灵的笑眼弯成月牙,指尖轻叩盘沿,“加了安神的忘忧草哦。”
朱鸞本想推辞,却在触到桃屋掌心温度时鬼使神差地拈起一块。药香混着酥饼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恍惚间,昆仑丘老榕树的荫蔽、陆吾上神的音容笑貌,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是你……”朱鸞望着桃屋耳畔晃动的绒毛耳饰,忽然抓住她的手,“当年在昆仑墟,是我把濒死的你种在老榕树下……”
桃屋回以拥抱,兔包里的草药簌簌作响:“姐姐终于想起来了!那时你说‘草灵也该看看人间烟火’呢。”
“咳。”文卿忽然开口,青铜卦盘在掌心泛着冷光,“目前的天裂,天界尚可支撑,但天帝的‘天垣劫’咒印已开始反噬。”他斜睨穗禾,“你那支用丹鸟羽毛做的笛子,该派上用场了吧?”
“关我什么事?”穗禾挠了挠头发,却在看到众人目光后悻悻摸出柳叶笛,“行吧行吧,不过笛声要是吓着凡人,你们得负责赔礼。”
裴玄始终沉默,直到片刻,朱鸞终于下定决心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哽咽的嗓音溢出听筒时,他才轻声开口:“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会守在三界交界处。”他指尖划过胸口琥珀,裂纹里的紫色羽毛突然发亮,“就像当年在昆仑墟,鸞鷥与麒麟的誓言——纵九世轮回,亦必寻君。”
此时夕阳正爬上窗棂,将茶盏里的残茶染成琥珀色。楼下传来三七的吆喝:“穗禾!再偷吃我的橘子,这个月工资扣光!”文卿无奈摇头,桃屋却偷偷往朱鸞掌心塞了颗入梦来糖丸——
在这间连茶香都混着符咒味的事务所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09.
“就这么回去了?”三七倚着事务所斑驳的木门,烟杆在指间转出半圈弧光。她望着裴玄肩头跃动的麒麟纹,又瞥向妙仪腕间重新发亮的鸞羽胎纹,忽然被穗禾憋笑的抽搐声拉回神。
“喂!”三七扬手将龙眼壳精准砸中银发少年的后脑勺,“再笑就把你塞进冰柜镇镇暑气!”
穗禾夸张地抱头鼠窜,却在妙仪弯眼轻笑时红了耳根。这场景让裴玄想起昆仑墟顶并肩看云的千年时光,那时他们还不知“天垣劫”的谶语会将命运绞成血线。
“真不再考虑?”文卿的青铜卦盘突然发烫,盘上“天垣历”符文与妙仪掌心胎记共鸣。妙仪却接过桃屋递来的青瓷瓶,里面晃着的忘忧散映出昆仑桃林的霞光:“当鸞羽染血时,天垣历会重溯呢。”她忽然握住裴玄的手,琥珀吊坠在相触处爆出血色星芒,“但这次我想做自己的解结人。”
穗禾突然将两张符纸拍进他们掌心。幻境符上丹鸟的尾羽栩栩如生,修复符里柳树枝脉正渗出灵力:“要是天帝那老小子刁难,就说这是九穗禾神树的谢礼。”他别扭地转身踢开门槛积雪,却没看见妙仪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这符纸分明用了他恩人丹鸟的安胎玉粉。
桃屋突然拽住妙仪的衣角,兔包里滚出颗入梦来糖丸:“姐姐尝过人间的桂花糖吗?等我种出灵果树,要做三界最甜的糕。”少女的发间突然飘出昆仑丘的槐花香,那是妙仪千年前为护她而染血的羽毛所化。
当裴玄与妙仪的身影消失在柠华街雾霭中时,三七忽然发现门槛缝里卡着片紫羽。烟杆轻触的刹那,羽尖浮现出女娲残留在补天石中的神识:“九世血泪已浇灌因果,真正的天缺,在天帝的琉璃冠里。”而此刻天界紫微宫,张百忍正将半块染血的人间令按进补天石裂隙,冠冕下的嘴角勾起诡谲笑意————那裂痕深处,颛顼浊气正与他掌心的“天垣历”印记共鸣,将三界信仰之力汲入琉璃盏中。
此时的穗禾突然踹开后院柴门,柳树枝指着墙角发光的符纸堆:“快看!”
那些被妙仪触碰过的入梦来糖纸正飘成星链,链尾系着昆仑墟的预言石刻投影:“鸞麟双生血,可破万重劫”。
文卿的卦盘突然炸裂般发烫,盘上浮现出被篡改的天机——当年天帝赐给妙仪的“人间令”,竟是用颛顼浊气浇筑的囚笼,每世轮回的“偷盗”罪名,都是为了让鸞羽血激活补天石里的女娲残魂。
“糟了!”桃屋突然捂住胸口,兔包里的忘忧散瓶剧烈震颤。瓶中飘出的不是药香,而是丹鸟的泣血传音:“天帝要借妙仪的女娲血脉重启天垣历,届时三界秩序将按他的意志重塑!”
此刻月港市的“般般”酒吧暗格里,那半块真人间令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令牌背面的女娲刻痕与三七腕间的旧疤共振,映出被掩盖的真相:当年颛顼撞破天穹实为天帝阴谋,他豢养的影使早已在三界交汇处布下因果锁链,而妙仪的九世轮回,正是解开所有枷锁的钥匙。当裴玄与妙仪踏入南天门的瞬间,紫微宫的琉璃瓦突然渗出血色,张百忍举起的“天垣历”令牌上,正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那是启动灭世阵法的最后一道咒印。
10.
那天的正午阳光透过柠华街的梧桐叶隙,在事务所门楣上投下斑驳暖光。裴玄与妙仪相携离去的身影已化作两点流光,消失在三界交汇的雾霭中。穗禾望着空荡的巷口,柳树枝无意识地敲着腰间兽皮袋,丹鸟安胎玉在袋中轻轻发烫。
“总算是了结一桩因果。”三七靠在斑驳的木门上,烟杆在掌心转出懒洋洋的弧光。她突然张开双臂,给了文卿、穗禾、桃屋每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和田玉烟杆硌得三人直咧嘴,“走!今天我请客,去吃云中市最辣的九宫格火锅!”
文卿的青铜卦盘突然在袖中震颤,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三七过于热情的拍打。
“三七同志。”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冷静得像块冰,“你好像忘了收取妙仪的尾款——那缕本该作为等价交换的神识碎片。”
空气瞬间凝固。穗禾刚要欢呼的嘴僵在半空,桃屋捏着兔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阳光穿过门廊,将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昆仑墟顶那道未被修补的天缺裂痕。
“……”三七的笑容慢慢从脸上褪去,烟杆“当啷”一声砸在门槛上。她突然想起西王母赠予烟杆时说的话:“每笔因果都需代价,漏收的尾款会成为悬在三界头顶的利剑。”
“那还吃什么火锅!”三七猛地跳起来,马尾辫扫过门框上的符咒,“穗禾你去追!文卿用卦盘定位!桃屋准备入梦来香——”
“姐姐等等!”桃屋突然拽住她的衣角,兔包里滚出颗泛着荧光的糖丸,“方才妙仪姐姐拥抱我时,偷偷塞给我这个......”
糖丸在掌心裂开,露出一缕缠绕着紫色羽毛的神识。那是妙仪留下的记忆碎片,里面映着昆仑丘老榕树下,她将濒死的桃屋仙草移植到灵土的画面。碎片边缘还刻着行细小的字迹:“此为尾款,亦为谢礼。待天垣历重启,鸞麟双血将解三界困局。”
文卿的卦盘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盘上“天垣劫”符文与那缕神识共振,显现出被篡改的天机:原来天帝设下九世轮回局,正是为了用妙仪的神识碎片唤醒补天石中的女娲残魂,进而操控三界秩序。而漏收的这缕神识,恰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罢了,”三七捡起烟杆,指尖在温润的和田玉上轻轻摩挲,“火锅还是要吃的。”她忽然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像极了青鸾展翅,“不过得让那俩家伙回来结账——毕竟他们欠了我两壶明前龙井的茶钱。”
穗禾吹了声口哨,柳树枝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算我一份!我要加二十串毛肚!”
桃屋则小心翼翼地将神识碎片收进兔包,里面的忘忧散与碎片共鸣,散发出昆仑桃林的清甜香气。
正午的阳光依旧暖融融的,只是没人注意到,三七腕间那道被颛顼浊气灼伤的旧疤,此刻正与烟杆、妙仪的神识碎片隐隐共振,在皮肤下透出淡青色的微光。而千里之外的天界紫微宫,张百忍握着染血的人间令,看着琉璃盏中忽然黯淡的信仰之光,第一次皱紧了眉头。
11.
一只通体紫羽的鸞鷥轻啄着墨色麒麟的鬃毛,尾羽金斑在南愚山的春光里明明灭灭:“再赖床可要被补天石的余晖晒化了!”
墨麒麟甩了甩尾巴,麒麟角蹭过青苔石壁时震落几瓣桃花:“才从云中市回来第三日,你连天帝赔你的茶盏都没焐热呢。”他突然蜷起前爪,将化作少女的妙仪稳稳托上脊背,“先陪我跑完这道山涧。”
妙仪的指尖刮过他颈间的琥珀吊坠——那里面封存的流萤正与她腕间胎纹共振。当四蹄踏碎溪面时,吊坠突然迸出碎光,映出昆仑墟顶的古老誓言:“纵九世轮回,亦必寻君”的血纹在补天石上流转,与他们破壳时所见的第一缕春光重叠。
“喂,”妙仪突然揪住他的鬃毛,“当年在殿上,你递上的锁灵咒印刻着谁的笔迹?”
裴玄的四蹄猛地顿在溪心,溅起的水花映出他瞳孔里的裂痕——那是九世轮回里每道“偷盗”罪名的烙印。他忽然低头,用鼻尖蹭过她腕间的淡紫胎纹:“从今日起,所有因果我替你扛。”
鸞羽扫过他的犄角,妙仪突然笑出声,声音震落满树桃花:“晚了!我可记着你欠我九世的桂花糖呢。”
她纵身跃下麒麟背,指尖触到溪畔一株桃屋仙草,草叶上突然浮现出三七烟杆的纹路——那是第七夜事务所漏收的神识碎片,正化作新芽破土。
当麒麟与鸞鷥的身影掠过南天门时,琉璃瓦上的血痕突然亮起。张百忍攥着染血的人间令站在紫微宫顶,看见两道流光在天垣历刻痕间穿梭,恰如当年女娲补天时落下的双生神羽。而远在云中市的三七突然按住腕间旧疤,烟杆与镇邪剑共鸣出的青光里,闪过句芒留下的密信:“鸞麟双血已破劫,天缺真相在桃林,三月后再寻。”
山风卷起妙仪的紫衣,她忽然停在忘川河畔,指着对岸新抽的桃枝对裴玄挑眉:“看见没?那是我种的灵草,以后要结出三界最甜的桂花糖。”
麒麟低鸣着伏下脊背,让她稳稳坐回背上。当他们踏碎云霞奔向昆仑墟时,补天石突然迸出万道金光——
那是九世血泪浇灌出的新生,比他们破壳那日的春光更盛。
——般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