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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缺(2) ...


  •   03.
      它最初的宿命,本是跻身于补天石之列。
      彼时,人身蛇尾的女娲女神立于苍穹裂隙之下,怀中捧着数枚采自昆仑之巅的彩石,而它,便是其中安静卧着的一颗。它曾静静感知着女神指尖的温润,默默积蓄着与天地共振的力量,满心期待着能随同伴一同化作补天的栋梁,将那撕裂的天幕重归完整。可命运总藏着不期然的转折——还未等它一展其用,最后一道天痕已被其他彩石牢牢弥合。
      女娲低头看向这颗未曾派上用场的石子,眼中带着几分温和的怜惜。她抬手将它安置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崖之巅,那里日沐朝霞、夜枕星河,是吸纳灵气的绝佳之地。临走前,女神指尖轻轻拂过它的表面,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它的感知:“你随我历经补天之事,早已沾染了天地初开的灵韵,也算得了‘通灵宝玉’的机缘。往后便在此处静修,日夜吸纳日月精华、山川灵气,于你修行大有裨益。”
      自此,这颗石子便在山崖上安了家。千百年间,它沐浴着晨光中的露泽,浸润着夜幕下的星辉,任由天地间的灵气缓缓渗入石身,日复一日地滋养着内里的灵韵。偶尔有行脚的樵夫、云游的隐士路过山崖,歇脚时总会谈及当年女娲补天的壮举,惊叹着“上神仅用五块彩石,便将塌了大口子的天补得严丝合缝,这般神通,世间再难寻第二人”。
      每当这时,石子便会悄悄泛起一丝细微的震颤——那是属于它的小骄傲。它虽未亲身补天,却曾近距离感受过女神的神力,见证过那场改天换地的壮举;更何况,它还是被女娲亲口赋予“通灵宝玉”之名的石子,这份渊源,早已让它不同于世间寻常顽石。
      日子如山崖间流淌的云雾,无声无息地漫过千年。这颗被女娲赋予“通灵宝玉”之名的石子,早已不是最初那枚带着几分懵懂的彩石。它周身的石质愈发莹润,在晨光下会泛出淡淡的暖玉光泽,夜里则能隐约映出星河的细碎光点,仿佛将天地间的灵韵都揉进了骨子里。

      直到三百年后,风里终于飘来人类对这个时代的称谓——“唐”。它静卧在悬崖上,听着山脚下樵夫的歌谣,只当这又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间朝代。毕竟千年来,它见过太多王朝更迭,而自己始终只是一块被遗忘的玉石,唯一的“邻居”,是身旁那块沉默了几百年的巨石。
      可那日的惊雷,彻底打破了这份沉寂。
      先是地脉传来一阵震颤,紧接着,身旁的巨石突然迸发出金光,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伴随着石屑飞溅,一声清亮的猴啼陡然炸开——从碎石堆里,竟蹦出了一只浑身金毛、眼神桀骜的石猴。那猴子落地后没急着打量世界,反倒凑到它跟前,挠了挠背上还沾着石粉的毛,大大咧咧地开口:“哎,石头兄,咱俩做了几百年邻居,也算缘分!以后我找到桃儿、摘着果儿,肯定分你一份,保准不让你饿着!”
      它想开口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只是一块玉石啊,哪怕因曾是补天石的碎片、沾了点通灵的气息,也终究不需要吃饭,更尝不出桃子的甜。可看着石猴眼里真切的热络,它终究还是默认了这份“约定”——就当,是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邻居热闹一场吧。

      后来,石猴走了。它看着石猴渡海拜师,看着石猴带着一身本领回到花果山,把“美猴王”的名号喊得满山皆知;再后来,风里传来的消息越来越远,说它闹了龙宫、闯了地府,甚至打上了天庭,把凌霄宝殿搅得鸡犬不宁;直到某天,山风带着沉重的叹息,说那猴子被西天的如来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
      这五百年里,它依旧守在悬崖上,听着路过的飞鸟讲五行山下的故事:说有个穿着僧衣的僧人路过,揭下了佛祖的压帖,把石猴救了出来;说那僧人法号玄奘,俗家名叫陈祎,人们都喊他唐长老、唐三藏;说石猴拜了玄奘为师,要跟着他去西天取经,路上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被贬下凡的天蓬元帅,如今成了长着猪脸的八戒;一个是失手打碎琉璃盏的卷帘大将,如今叫沙悟净;连那匹驮着经文的白马,据说也是龙王三太子所化。
      石猴如今也有了新名字。先前他叫“孙行者”,后来玄奘又给了他一个法号,叫“悟空”。
      再往后,风里的故事就带了些传奇色彩。路过的商队、行脚的僧人,提起“孙悟空”这三个字时,语气里总带着敬畏——说他手里的金箍棒能大能小,火眼金睛能识破所有妖怪的伪装;说取经路上,不管是吞云吐雾的山精,还是仗势欺人的洞主,只要听到“孙悟空”的名号,没有一个不吓得浑身发抖、跪地求饶。它听着这些故事,忽然觉得,那个曾经凑在自己跟前喊“石头兄”的猴子,好像真的成了能护佑一方的英雄。
      而它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或许是因为它本就带着补天石的灵气,能承接天地馈赠;又或许是陪在石猴身边的几百年里,它跟着石猴一起沐过花果山的朝阳、淋过暴雨、晒过月华,那些散在天地间的日月精华,竟真的一点点渗进了玉石的肌理。

      终于在一个满月之夜,它感到体内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玉石的外壳开始龟裂,裂纹里透出柔和的光。当第一缕晨光洒在悬崖上时,裂纹彻底绽开——不再是冰冷的玉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素衣、眉眼间带着几分清透的人类。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能感受到风的温度,能闻到山间的花香,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几百年前那个石猴挠着毛说“分你桃儿”时的模样。
      原来,沉默的陪伴与岁月的沉淀,真的能让一块石头,也拥有了“生”的温度。
      它望着山间流云,这个念头已在心里盘桓了整三年。

      每当晨曦穿透林叶,洒在它如今温热的手掌上,它总会想起当年那只石猴——想起它为求长生渡海寻师时,眼底映着的粼粼波光;想起它在斜月三星洞外跪了七日七夜,哪怕风雨淋透金毛也不肯离去的执拗。那时它还只是块玉石,只能静卧在悬崖上,看着石猴从懵懂的山野精怪,一步步炼就七十二变、筋斗云的神通。可如今,它有了人的躯体,有了能感知冷暖、能屈伸的四肢,是不是也该循着石猴的路,去寻一条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道?

      可念头刚冒出来,又会被现实压下去。它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师父,石猴当年遇菩提老祖是机缘,可这茫茫天地,能指点修行的高人又藏在何处?是该像石猴那样渡海西行,去寻海外仙山?还是该深入名山大川,在古洞深潭里自行摸索?它甚至连修炼的门径都不懂——是该吐纳调息,吸纳天地灵气?还是该像传说中那样,在雷劫中淬炼筋骨?石猴天生有灵根,可它只是补天石的碎片化形,肉身里还藏着玉石的寒凉,真能承受修炼的苦楚吗?

      夜里躺在山洞里,听着山风掠过松林的声响,它又会想起取经路上的故事。那些商队说,孙悟空当年若不是受了唐僧的指引,若不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磨去了野性,恐怕也成不了斗战胜佛。这么说来,修炼或许不只是练法术、强筋骨,更要炼心?可它该去经历些什么,才能炼出一颗坚韧的心?是像玄奘那样西行求法,在万里路途中见遍人间疾苦?还是留在花果山,守护这片曾见证它与石猴相遇的土地?
      有时它会对着溪水照见自己的模样——眉眼清浅,身上还带着玉石的温润,半点没有石猴当年的桀骜。它忽然觉得,或许不必完全学石猴。石猴的路是闹出来的,是闯出来的,而它的路,或许该是“守”出来的。它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每日清晨跟着山间鸟兽吐纳,感受草木生长的气息;午后去山脚下听樵夫讲人间故事,懂些人情世故;傍晚再回到悬崖边,看日月交替,琢磨天地运转的规律。

      它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余温,像是在提醒自己:当年石猴横空出世,靠的是天生神力与一腔孤勇;而它要走的路,或许慢些,却更踏实。等哪一天,它能真正驾驭体内的灵气,能在山雨欲来前感知风云变化,能在遇到豺狼时护得山下村民周全,那时再谈“横空出世”,或许才不算辜负这一场从玉石到人的涅槃。
      风又吹来了,带着远方的烟火气。它仔细想了想,决定从明天起,先学着辨认山间的草药,先试着用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灵气——修炼的路或许长,但它有的是时间,就像当年陪着石猴那样,慢慢走,总会走到想去的地方。

      04.
      暮春时节的荣国府,平日里规矩森严的朱门大院,今日却被一股喜庆的喧闹彻底裹住。穿青布短褂的仆役们捧着红绸扎的礼盒往来穿梭,廊下挂起的红灯笼映得青砖地都泛着暖光,连檐角垂着的铜铃,摇荡间都似带着几分欢悦——府里上下这般热闹,只因内院传来了喜讯:二老爷贾政的夫人王氏,诞下了一位公子。
      “恭喜二老爷!恭喜二夫人!这哥儿生得真俊!”接生的稳婆刚抱着襁褓走出内室,便被围上来的管家媳妇们围住。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眉梢带着几分天然的舒展,眼睫纤长如蝶翼,连睡着时嘴角都微微抿着,竟没有寻常婴儿的哭闹,反倒透着一股沉静的贵气。“您瞧瞧这眉眼,这气度,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日后定是个有大福气、能光耀门楣的!”
      这话惹得众人连连附和,可若说这孩子真正的“不寻常”,还要追溯到半月之前。
      那时王氏孕期将满,贾政正守在书房处理族中事务,忽闻门房来报,说府外有一僧一道求见,自称“能为府中未出世的孩儿批命”。贾政本是笃信儒学的方正之人,素来不信这些僧道之言,可架不住门房再三禀报,说那癞头和尚虽衣着破烂,头上还生着恶疮,眼神却透着几分常人没有的通透;身旁的跛脚老道拄着根桃木拐杖,拐杖头竟刻着“度化有缘人”五个小字,不似寻常江湖骗子。
      半信半疑间,贾政让人将二人请至外厅。还未等他开口,那癞头和尚便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二老爷不必多问,府上这孩儿,非是凡胎。他本是女娲娘娘补天时遗落的一块通灵宝玉,因沾染了补天的灵气,又在青埂峰下吸纳了千年日月精华,才有了这一世的人身,携着泼天机缘而来。”
      贾政闻言一惊,刚要追问,那跛脚老道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他面前——那是一枚莹润洁白的玉制长命锁,玉质通透得能映出人影,锁身雕着缠枝莲纹,摸在手中竟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不似凡间玉石的寒凉。“此锁乃先天灵物所铸,与这孩儿的命格相合。待他出生之日,便将此锁挂在他颈间,可保他平安长大,亦能护佑贾府气运。”
      癞头和尚接过话头,眼神扫过厅外的庭院,似能看透往后的岁月:“切记,此锁不可离身,锁上八字,便是他的命数。”说罢,二人起身便要离去。贾政连忙起身相留,还想再问些关于孩子未来的事,可转身的功夫,厅中哪里还有僧道的身影?唯有手中那枚玉锁还带着暖意,方才的对话、僧道的模样,都清晰得不像幻觉,倒似一场跨越仙凡的提点。
      如今孩子降生,贾政想起半月前的奇遇,忙让人取来那枚玉锁。待稳婆将婴儿洗净裹好,他亲手将玉锁系在孩子的颈间——借着窗边的天光细看,才发现玉锁背面竟刻着八个蝇头小楷,笔触苍劲有力:“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既与通灵宝玉有缘,又带着这枚玉锁出世,那便叫他‘宝玉’吧。”贾政轻抚着孩子的脸颊,看着颈间晃动的玉锁,心中既有为人父的喜悦,又多了几分对这孩子未来的期许。

      “将这块通灵宝玉就这般轻易交出去,若日后真惹出什么滔天祸患,贫道可不会再帮你这癞头和尚收拾烂摊子。”那跛脚老道负手立于青石之上,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虽是对着身侧僧人开口,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却始终黏在远处荣国府那片飞檐翘角的方向——朱红大门前车马络绎,府内亭台楼阁隐在绿荫间,一派鼎盛气象下,却藏着肉眼难辨的衰败之气。
      癞头和尚只斜瞥了老道一眼,破旧的僧袍上沾着些尘土,声音却淡得像山间薄雾:“当初将玉投生荣国府的提议,你可没半分拒绝的意思,这会儿倒来絮絮叨叨说些废话?你我都瞧得明白,荣国府早是大厦将倾的势头,只撑着些表面的繁华。把这通灵宝玉送进府里投胎,既能了却宝玉历劫的心愿,又能借着宝玉的气运,让荣国府多撑几年光景,这桩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老道士听罢,忽然捻着稀疏的胡须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你倒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细想下来,这也算是积了桩善事。罢了罢了,你说是怎么样,那便怎么样吧。”
      话音刚落,山间忽然起了层轻雾,将一僧一道的身影慢慢裹住。雾散时,青石上已空无一人,唯有那枚曾被两人握在手中的通灵宝玉,化作襁褓中啼哭的婴孩——正是后来的贾宝玉,带着前世的印记,一头扎进了荣国府的繁华与纠葛里,开始了这人世间的一场漫长历劫。

      05.
      “你就是那块石头?!”穗禾惊得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死死钉在面前那东西上——它通体裹着层暗沉的黑,边缘还沾着些细碎的煤渣,方才在一堆黑黢黢的煤块里挑拣时,他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把它归进“石头”的范畴,此刻再看,只觉得自己的认知都在摇晃,原本就圆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什么石头啊!我是通灵宝玉!通灵宝玉你懂不懂?”那“石头”突然炸出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急恼的尖细,像是被按了开关的铜铃,“你会不会说话啊?把通灵宝玉叫成石头,传出去要笑掉三界的大牙!”
      没错,方才那段关于石猴出世、僧道投玉、荣国府兴衰的往事,连同此刻这句满是委屈的辩驳,全是眼前这枚“黑石头”说的。从它第一声开口起,在场的四人就没敢挪开过目光:桃屋手指绞着衣摆,嘴角张了又合;三七凑到保护舱边,恨不得把眼睛贴在透明罩上;而文卿站在一旁,用手悄悄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确认不是在做梦——任谁撞见一块石头张嘴说话,都得被这离奇景象勾住所有注意力。
      通灵宝玉在泛着淡蓝微光的保护舱里慢慢转了个圈,黑黢黢的表面似乎透出点不服气的光泽,它“盯”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四人,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委屈:“所以就算在你们神仙眼里,一块玉石会说话,还是件特别不应该、特别离谱的事呗?”
      “那倒没有。”三七的目光还黏在保护舱里的通灵宝玉上,指尖却在舱壁光滑的金属外壳上轻轻敲着,清脆的“笃笃”声在空气中散开。她沉默半晌,忽然抬眼看向宝玉,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理所当然:“这玩意儿怎么开?你不是通灵宝玉么,连自己待的保护舱都打不开,算什么通灵宝玉啊?”
      舱内的玉瞬间没了声响,黑黢黢的表面似乎更黯淡了几分。
      寂静在四人之间漫延了好一会儿,宝玉才终于憋出一句话,可这话一出口,在场四人差点没把肺气炸:“天帝把我塞进来的时候,确实提过一嘴钥匙在哪儿……但那会儿我飘了一路,实在太困,听着听着就眯过去了,没听清。”

      “……”穗禾先是愣住,随即猛地转头左右看了看,弯腰就从地上抄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指节攥得发白,眼睛瞪着宝玉,咬牙切齿道:“我今天非砸死你不可!”
      文卿和桃屋见状,吓得一左一右扑上去,赶紧抱住穗禾的胳膊。桃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算了算了算了!别冲动啊!”文卿也跟着点头,使劲把穗禾往回拉:“这玉还得用它补天缺呢!砸坏了咱们找谁补去?”
      “你们说什么?!”这话像道惊雷劈在宝玉身上,它猛地往舱壁上撞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激动,连带着语调都在发颤,“你们是说……我能去补天缺?不是让我待在这破舱里,也不是让我再回荣国府那种地方?”
      三七站在一旁,手中的烟杆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随后用烟杆头轻轻敲了敲保护舱,声音平静却戳中要害:“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可现在的问题是,你连怎么打开这舱门都不知道——门打不开,你出不去,天缺自然也补不了。真等误了补天的时辰,到时候天帝降罪,受罚的肯定是我们四个,你倒好,还能在这舱里接着睡。”
      “谁说我不知道怎么开的?”保护舱里的通灵宝玉突然拔高了声调,黑黢黢的表面像是被注入了光,连漂浮的姿态都变得轻快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怎么开!”
      “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桃屋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不解,指尖无意识地戳了戳舱壁,“前一秒还蔫头耷脑的,怎么一听见‘补天缺’三个字,就突然这么有精神了?”

      宝玉在舱内慢慢转了个圈,像是在整理思绪,清了清嗓子——虽说四人盯着它光滑的表面看了半天,也没找着“嗓子”该长在何处,但还是默契地闭了嘴,静静等着它往下说。
      “这里面有两层缘故。”宝玉的声音沉了些,少了之前的急躁,多了几分认真,“第一层,你们该知道,我本是女娲娘娘当年炼就的补天神石,可惜当年天缺补上时,我没赶上用场,就这么被留在青埂峰,这成了我千百年的遗憾。如今终于有机会补上这个缺憾,完成当年没做成的事,我怎么能不激动?”
      它顿了顿,语气里又添了些期待:“至于第二层,若是这次真能成功补住天缺,天帝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我就能褪去这顽石的形态,重新化形,成为神瑛侍者,再不是当年那个困在荣国府里、身不由己的贾宝玉了。”
      说到这儿,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哦对了!钥匙的事我没完全忘!天帝当时虽没说具体位置,但提过一句‘石中藏钥’,想来应该就在这保护舱周围的石头里,你们沿着舱边找找,说不定就能摸着!”

      “好家伙,敢情要你这块‘补天石’镇场,脏活累活倒全归我们!”穗禾嘴上碎碎念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老老实实扬起工具,一下下敲着保护舱旁粗糙的石壁,石屑随着敲击簌簌往下掉。
      就在他小臂微微发酸时,身后忽然传来文卿一声疑惑的“哎?”。众人闻声扭头,只见文卿正蹲在不远处,指尖轻轻拂过一块嵌在墙里的砖石,眉头微蹙,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穗禾率先凑过去细看——那砖石的颜色果然比周遭的深上一截,表面还隐约泛着层极淡的光泽,不像其他石块那样蒙着厚灰。一旁的三七也快步上前,将烟杆从嘴边移开,用烟杆尾端轻轻敲了敲那块砖石,发出的声响比敲其他石壁时更显空洞。
      “咔嗒”一声轻响,下一秒,那块砖石竟自动往里缩了缩,随即“咚”地落在地上。众人原以为里面藏着保护舱的钥匙,目光扫过去却都愣了——砖石后方并非预想中的小暗格,而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黑漆漆通道,通道深处隐约能看见一点微弱的光,显然是别有洞天。

      06.
      几人俯身,循着狭窄的通道依次踏入。刚迈过最后一级潮湿的石阶,眼前的景象便骤然开阔——湿润的水汽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脚下是覆着青苔的石板路,四周藤蔓缠绕着古木,不知名的彩色野花在石缝间肆意绽放,竟是一处生机盎然的天然园林,与通道外的幽暗截然不同。

      “喂!你们是什么人?来天镜园要做什么?”
      清脆却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质问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站着个扎着双羊角辫的小女孩,浅紫色的布裙裙摆沾着些草屑,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比她小臂还粗的木棍,木棍顶端还带着未削净的树皮,显然是临时找来的“武器”。她梗着小脖子,下巴微微扬起,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说话时尾音里藏着的颤意,还有攥着木棍、指节微微泛白的小手,都藏不住那份强装出的镇定。
      三七最先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与惶恐,便放缓了脚步。她在小女孩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轻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声音也放得温和:“小姑娘,别害怕。我们也是偶然才到这里,此前连‘天镜园’的名字都没听过。”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孩仍未松开的木棍上,带着几分笑意补充道,“倒是你,守在这里拦着我们,难道不该先告诉我们,你是谁吗?”
      小女孩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地扫过众人身上陌生的衣饰,又紧紧盯着三七的脸,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空气静了片刻,她攥着木棍的手指慢慢松了松,木棍顶端轻轻磕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轻响。又过了好一会,她才抿了抿唇,缓缓将木棍垂到身侧,只是眼神里的防备,仍未完全褪去。

      “灵灼。”
      半晌的沉默后,女孩才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的质问软了些,像是卸下了一层紧绷的铠甲。许是方才观察许久,见四人虽衣着陌生,却无半分凶戾之气,连说话时都刻意放轻了音量,她攥着木棍的手悄然松开——那根临时找来的“武器”顺着石板路滚出去半米远,顶端的树皮还蹭掉了一小块。
      她垂眸盯着自己沾了泥土的鞋尖,又飞快抬眼扫了四人一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小声补充:“我是管这天镜园的……园丁。”话音落时,她的小下巴还不自觉地抬了抬,仿佛在强调这份“职责”的分量。
      没等四人接话,灵灼忽然往前凑了半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语气也变得笃定起来:“你们是来这里找开保护舱的‘钥匙’的吧?”话一出口,她就紧紧盯着四人的表情,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像是在等待一个验证猜想的答案。

      灵灼这话一出,三七指尖的烟杆都顿了顿,烟丝燃出的青烟在空气中晃了晃,才缓缓散开。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的笑意:“哦?小姑娘倒是眼尖。我们确实在找钥匙,你怎么知道?”
      灵灼往后退了半步,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浅紫色的布料被捏出几道褶皱。她抬头望了眼头顶缠绕着藤蔓的古木,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才轻声道:“前几天我在园子里浇花,听见天帝的人跟守园的仙兵说话,说要把‘能开补天石保护舱’的钥匙藏在天镜园里,还说绝不能让外人找到。”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我还偷听到他们说,这钥匙藏得特别隐蔽,跟园子里的‘天镜’有关。可我在这园子里待了三年,走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见过什么‘天镜’。”
      文卿上前一步,青铜卦盘在掌心轻轻转动,卦片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目光扫过满园的草木,最后落在不远处一汪泛着波光的池水的:“你说的天镜,会不会是那片池子?”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园子中央有一方圆形水池,池水清澈得能映出天上的云絮,池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灵灼跑到池边,蹲下身看着池水,疑惑地歪了歪头:“这就是普通的蓄水池啊,我每天都来这儿打水浇花,没什么特别的。”
      三七走到青石旁,指尖拂过石上的纹路,忽然眼前一亮:“这不是普通的符文,是上古的‘镜启纹’。我在西王母的典籍里见过,据说只要用对应的灵力催动,就能唤醒藏在水中的天镜。”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枚和田玉烟杆,烟杆头轻轻点在青石上,淡青色的灵力顺着纹路蔓延开来,很快便布满了整块青石。

      池水突然泛起涟漪,原本平静的水面渐渐升起一层薄雾,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面圆形的镜子虚影,镜面上刻着与青石相同的符文,泛着淡淡的金光。灵灼惊得张大了嘴巴,指着镜子虚影,声音都在发颤:“这……这就是天镜?”
      文卿盯着镜面上的符文,眉头微蹙:“可钥匙在哪儿呢?这镜子里除了符文,什么都没有啊。”
      桃屋忽然想起什么,从兔包里取出一株泛着微光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放在池边:“这是‘照影草’,能照出事物的本质。说不定用它能找到钥匙的踪迹。”
      草药刚接触到池水,天镜虚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镜面上的符文开始转动,像是在拼凑某种图案。没过多久,图案终于成型——竟是一把通体莹白的玉钥匙,钥匙上刻着“补天”二字,悬浮在镜子中央。三七伸手想要去拿,手指却穿过了镜子虚影,什么都没碰到。
      “看来这只是钥匙的虚影,真正的钥匙应该藏在别的地方。”穗禾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这老天帝也太能藏了,找个钥匙还得绕这么多弯子。”
      灵灼忽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园子里有一座‘镜月亭’,亭顶是圆形的,跟这面天镜的形状一模一样。说不定钥匙就藏在亭子里!”

      众人跟着灵灼来到镜月亭,亭子坐落在园子的西北角,亭顶是用琉璃瓦铺成的圆形,阳光照在上面,泛着五彩的光。亭内的石桌上刻着一个圆形凹槽,大小与天镜虚影刚好吻合。三七将烟杆放在凹槽中,淡青色的灵力再次催动,亭顶的琉璃瓦突然发出金光,一道光柱从亭顶射下,落在石桌上,凹槽中渐渐升起一把玉钥匙,正是天镜虚影中看到的那把。
      “太好了!终于找到钥匙了!”穗禾兴奋地伸手去拿钥匙,刚碰到钥匙,就被一股灵力弹开,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甩了甩手,不满地嘟囔:“这钥匙怎么还带护罩啊?”
      文卿检查了一下钥匙,发现钥匙上缠着一层淡淡的黑气,正是天缺处的混沌气:“这混沌气是天帝用来保护钥匙的,只有用补天石的灵力才能驱散。”他看向保护舱里的通灵宝玉,“宝玉,该你出马了。”
      通灵宝玉在保护舱里转了个圈,表面泛起淡淡的金光:“没问题!你们把保护舱靠近钥匙,我来催动灵力。”
      穗禾抱着保护舱来到石桌旁,通灵宝玉催动灵力,一道金光从保护舱中射出,落在钥匙上。混沌气遇到金光,瞬间消散开来,钥匙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三七拿起钥匙,掂了掂,满意地笑了:“这下终于能打开保护舱,拿到最后一块补天石了。”
      灵灼看着众人,眼神里满是不舍:“你们拿到钥匙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跟你们一起玩呢。”
      三七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补好了天缺,我们再来看你。”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灵灼,“这是西王母赐的平安符,能保你平安。”
      灵灼接过平安符,紧紧抱在怀里,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回来!”

      众人告别了灵灼,拿着钥匙回到了保护舱所在的山洞。三七将钥匙插入保护舱的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保护舱的门缓缓打开,通灵宝玉终于重获自由。它在山洞里飘了一圈,兴奋地说:“太好了!我终于能去补天缺了!”
      文卿看着通灵宝玉,提醒道:“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还得把你送到天界宝库,跟其他的补天石放在一起。天帝肯定不会轻易让我们把你带走,路上肯定还是会遇到麻烦。”
      三七收起烟杆,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们都要把宝玉送到天界宝库。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为了三界的生灵。”

      四人带着通灵宝玉,踏上了前往天界宝库的路途。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他们——天帝张百忍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07.
      天界宝库坐落在昆仑山的半山腰,四周环绕着厚厚的云层,宝库外有天兵天将日夜看守,戒备森严。四人刚靠近宝库,就被一群天兵拦住,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枪,厉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天界宝库!”
      三七上前一步,亮出西王母在她下人间前赐予的令牌,沉声道:“我们是奉西王母之命,前来送最后一块补天石的。还不快让开!”
      将领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四人身后的通灵宝玉,眉头皱了皱:“天帝有旨,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天界宝库,除非有天帝的手谕。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拿到手谕再来。”
      穗禾忍不住上前,手按在腰间的柳树枝上,语气带着几分怒火:“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最后一块补天石,耽误了补天的时辰,你担得起责任吗?”
      将领脸色一沉,挥了挥手:“动手!把他们拿下!”
      天兵们立刻围了上来,手中的武器泛着寒光。文卿拿出青铜卦盘,指尖凝聚灵力,在四人周围形成一道结界。桃屋从兔包里取出草药,将草药的灵力注入结界中,加固结界。三七手持烟杆,淡青色的灵力顺着烟杆蔓延开来,朝着天兵们攻去。穗禾则挥舞着柳树枝,绿色的灵光化作无数道利刃,击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天兵。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众人中间。金光散去,只见一位身着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男子手持一把玉扇,面容俊朗,眼神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他看了看天兵将领,又看了看四人,开口道:“各位何必动怒?都是为了补天缺,犯不着伤了和气。”
      将领看到男子,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参见句芒大人!”
      句芒摆了摆手,笑道:“免礼。这几位是西王母派来的,也是为了三界安危,你们就放他们进去吧。”
      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句芒大人。”
      天兵们纷纷退下,四人松了一口气。三七看着句芒,拱手道:“多谢句芒大人出手相助。”
      句芒笑了笑,扇子轻轻一摇:“举手之劳罢了。我早就看出天帝不对劲,他根本不想补天缺,只是想借着天缺的机会,巩固自己的地位。你们这次送来最后一块补天石,可要多加小心,天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文卿点了点头:“我们也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天帝会做得这么明显,连天界宝库都不让我们进。”
      句芒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给三七:“这是‘遁地符’,如果遇到危险,捏碎它就能直接离开天界。你们拿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三七接过玉符,感激地说:“多谢句芒大人。”
      句芒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四人拿着通灵宝玉,走进了天界宝库。宝库内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金光闪闪,让人眼花缭乱。正中央的高台上,放着十一块补天石,每一块都泛着淡淡的灵光,与通灵宝玉的气息相互呼应。
      三七将通灵宝玉放在高台上,十二块补天石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宝库顶端。四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终于集齐了所有的补天石,补天的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宝库的大门突然关上,天帝张百忍带着一群天兵天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你们以为集齐了补天石就能顺利补天?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穗禾手持柳树枝,怒视着张百忍:“你这个昏君!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不顾三界生灵的死活!”
      张百忍冷笑一声:“三界生灵的死活与我何干?只要我能掌控三界,就算牺牲再多的人也值得!”他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灵力朝着四人袭来。
      三七立刻挡在众人面前,烟杆泛着青光,挡住了灵力的攻击。文卿拿出卦盘,指尖凝聚灵力,在四人周围形成一道更强的结界。桃屋则取出草药,将草药的灵力注入结界中,同时还不忘给众人疗伤。
      张百忍看着四人的结界,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你们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挡住我?真是不自量力!”他再次抬手,灵力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刃,朝着结界射去。
      结界表面的灵光像被狂风撕扯的锦缎,裂纹顺着符文纹路疯狂蔓延,青铜卦盘悬在半空,卦片碰撞的脆响里都透着濒临破碎的慌急。三七指尖攥着烟杆,指腹被和田玉的凉意沁得发僵——方才硬接天帝那记灵力冲击时,她心口的浊气已隐隐躁动,喉间泛着淡淡的腥甜,可眼下若不反击,所有人都要困死在这宝库之中。

      她目光扫过高台,十二块补天石正泛着微弱的灵光,而通灵宝玉在石堆间不安地转动,黑黢黢的表面因紧张泛起细碎的光点。三七忽然眼前一亮,抬手将烟杆横在身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宝玉!你本是女娲补天神石,定能引动其他补天石的灵力!能不能试着凝聚它们的力量,给天帝来一记反击?”
      通灵宝玉猛地顿住转动的势头,黑石表面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发烫:“我试试!当年女娲娘娘炼石时,我与其他彩石本就有灵韵相连!”它话音未落,便朝着高台中央飞去,周身金光如水流般漫开,顺着十二块补天石的纹路缓缓游走。
      不过瞬息,那些原本黯淡的补天石竟像是被唤醒般,次第亮起五彩灵光——青鸾羽般的碧、归终鳞似的金、九穗禾的暖黄、忘忧草的淡紫……十二道色彩各异的光芒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凝成一道水桶粗的光柱,光柱顶端还隐约浮现出女娲补天的虚影,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朝着张百忍轰然射去。
      张百忍瞳孔骤缩,方才还带着狠戾的脸上瞬间爬满惊愕。他虽早知晓补天石蕴含神力,却没料到十二块同出一脉的灵石合力,竟能爆发出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慌忙抬手凝聚灵力,玄色帝袍无风自动,周身涌起层层金色光盾,可那光柱刚触到光盾,便如烧红的烙铁融冰般,瞬间将光盾灼出大洞,余势不减地撞在他心口。
      “噗——”张百忍喷出一大口鲜血,玄色衣襟瞬间被染透,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往后飞撞在宝库的金砖墙上,石壁都被震得簌簌掉渣。他扶着墙挣扎着起身,帝冠歪斜地挂在头顶,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底满是猩红的不甘,死死盯着高台上的通灵宝玉,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不可能……这石头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陛下!”守在一旁的天兵们见状,顿时乱作一团,有的举着长枪警惕地盯着三七四人,有的则慌忙冲上前想搀扶张百忍,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变得散乱。三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指尖摸出句芒赠予的遁地符——符纸泛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边缘还印着春神专属的柳叶纹。她毫不犹豫地将符纸捏在掌心,灵力轻轻一催,符纸瞬间化作点点绿光,裹住文卿、穗禾、桃屋三人。
      “走!”三七低喝一声,四人周身的绿光越来越盛,在天兵们反应过来之前,身形便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宝库,和气得浑身发抖的张百忍。

      08.
      淡青色的灵光在柠华街的石板路上散开,四人的身影稳稳落在熟悉的街角——右侧是那家总飘着烤肉香气的店铺,左侧的老槐树刚抽出新绿,枝桠上还挂着去年残留的红灯笼穗子,连空气里都裹着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这熟悉的景象像颗定心丸,让几人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定,紧绷的肩线也缓缓放松下来。
      穗禾一落地就再也撑不住,“咚”地瘫坐在台阶上,银发白鞋上沾着的天界金粉蹭在青石板上,留下细碎的光点。他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累死……累死我了!那老天帝的灵力也太变态了,再晚走一步,我这神树真身都要被他劈成柴火了!”说着还不忘抱怨,“早知道天界这么凶险,当初就不该跟着你们瞎掺和,在人间躲冰柜里吃冰西瓜多舒服……”
      文卿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青铜卦盘已收进袖中,只是眉宇间仍凝着化不开的凝重。他指尖轻轻拂过袖角沾着的混沌气黑痕,那痕迹遇风便消散,却让他脸色更沉:“别抱怨了,能从天界宝库脱身已是万幸。天帝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已派人在三界搜捕我们。当务之急不是休息,是尽快找到补天之法,否则等他追来,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桃屋早从兔包里掏出了青瓷小碗,指尖在包口轻轻一勾,几株泛着莹润光泽的草药便飘进碗中。她抬手凝聚灵力,碗中瞬间泛起淡绿色的光晕,草药在光晕里渐渐化开,化作清甜的药汁。“先喝这个吧。”她将药碗递到三人面前,软声道,“这是‘凝灵草’熬的,能快速补回消耗的灵力,还能驱散体内残留的混沌气。刚才在天界,我看文卿哥和穗禾哥都沾到了黑气,得赶紧清掉才好。”
      三七接过药碗,温热的药汁滑入喉间,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原本空落落的丹田瞬间涌起一股暖意,连心口躁动的浊气都安分了些。她将空碗递还给桃屋,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人——穗禾正捧着药碗猛灌,文卿小口慢饮着,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卦盘边缘,桃屋则在收拾草药,兔包上的绒球轻轻晃动。
      “现在最关键的,是弄清楚怎么用补天石补天。”三七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我们虽集齐了十二块补天石,可这补天毕竟是上古大事,若没有正确的法子,贸然催动灵力,说不定会让补天石受损,甚至引发更大的乱子。”她顿了顿,想起西王母曾赠予的烟杆里藏着的补天典籍残页,“西王母是上古神祇,又曾参与过女娲补天的后续事宜,她定然知道其中的奥秘。我们得去昆仑山一趟,求她指点。”
      文卿放下药碗,点了点头:“我刚才起了一卦,卦象显示‘西向有明路’,昆仑山确实是我们当前唯一的选择。只是昆仑山路途遥远,且有天界仙兵驻守,我们得乔装一番,避免路上再遇麻烦。”
      穗禾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拍了拍胸脯:“乔装我熟!上次在人间躲天帝的人,我还扮过卖符纸的小贩呢!保证没人能认出我们!”

      几人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事务所那扇斑驳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嗖”地窜了出来,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正是缅因猫笑笑。它围着四人转了三圈,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最后用脑袋蹭了蹭三七的裤腿,声音里满是委屈:“你们去哪里了呀?我在屋里等了三天,连外卖都只能自己偷偷点,我还想你们是不是被天帝抓去做苦力了……”
      三七弯腰抱起笑笑,指尖挠了挠它下巴上的软毛,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抱歉让你担心了。我们去天界找最后一块补天石,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现在没事了。”她晃了晃袖口,通灵宝玉的金光在布料下闪了闪,“现在我们要去昆仑山找西王母,弄清楚补天的法子,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路上说不定还能给你买你最爱的小鱼干。”
      笑笑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连忙用爪子拍了拍三七的胳膊:“愿意愿意!我早就想看看昆仑山长什么样了!我去准备一下!”说着便从三七怀里跳下来,一溜烟跑回事务所,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几人看着它的背影,都忍不住笑了——刚才在天界的紧张与疲惫,仿佛被这只猫的活力冲淡了不少。穗禾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等它出来咱们就出发!这次去昆仑山,说什么也得把补天的法子弄到手,不能再让那老天帝牵着鼻子走!”
      ——天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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