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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缺 ...

  •   00.
      我们曾无数次想过这条路有多坎坷。

      01.
      天界,太微玉清宫。
      云气绕着太微玉清宫的鎏金殿柱缓缓流转,殿顶的九色琉璃瓦本该映着天光,此刻却蒙着层灰蒙蒙的雾,连檐角垂落的玉铃都没了往日清越的响,只偶尔被穿堂的罡风撞得发出几声闷哑的颤音。
      张百忍坐在殿中最高的盘龙鎏金椅上,帝袍的下摆垂落在铺着云锦的阶前,绣着日月星辰的纹样却没了半分威严——他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椅侧的饕餮纹扶手,指节泛白,每一次敲击都比前一下更重些,像是要把心头翻涌的焦躁,都砸进这冰凉的金玉里。殿内静得能听见香案上龙涎香燃烧的“滋滋”声,可他连余光都没往那缭绕的青烟上扫,只死死盯着阶下躬身而立的仙官,眼底的红血丝在昏暗的光里格外扎眼。
      “说,我们还能撑多久?”他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天界至尊少有的紧绷,尾音甚至微微发颤。话音落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短促的雷鸣,不是凡间的惊雷,是天缺处灵力紊乱震得云层作响,连殿内的玉柱都跟着轻轻晃了晃,案上的玉圭“嗒”地磕在青玉案上,惊得那仙官身子又是一抖。
      那仙官是司天监的主事,平日里掌管天界星象历法,最是沉稳。此刻却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青色朝服的衣领。他双手死死攥着朝笏,指腹把那玉制的板都掐出了浅痕,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回、回陛下,司天监昨夜用星盘推演了三次,又去天缺边缘测了灵力流速……”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口唾沫,声音里满是难掩的惶恐,“按照此刻天缺的分裂速度,那裂缝每时辰都在往外扩半丈,边缘的护天结界已经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纹,昨日值守的天兵说,连结界上的灵光都比前日暗了三成。”
      “以人间的时间计法算,最多……最多两周。”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块巨石砸在殿中,连空气都瞬间凝住了。仙官不敢抬头,只感觉头顶传来的压迫感愈发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若两周内找不到补天之材,也凑不齐能催动灵材的先天灵力,天缺就会彻底崩塌开裂——到时候,天缺处的混沌之气会顺着裂缝灌进三界,天界的仙山会崩,凡间的江河会倒灌,幽冥的忘川会干涸,三界生灵……怕是连魂魄都留不住。”
      他话音刚落,张百忍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帝袍的广袖扫过案几,把上面放着的星图卷轴扫落在地,素白的纸页散开,上面画着的天界星轨早已乱作一团,连北极星的位置都模糊不清。
      “两周?”张百忍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躁取代,“前几日司天监不是说,至少还有一月吗?怎么会这么快?”
      “是、是天缺处的混沌之气突然变烈了。”仙官慌忙解释,额头上的汗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前日夜里,天缺突然闪过一道黑芒,混沌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引着,疯了似的,冲撞结界,原本能勉强稳住的裂缝,一夜之间就扩了足足十丈……司天监的长老说,这是‘劫数加速’之兆,怕是三界的气数,真的要到头了。”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龙涎香的青烟还在缓缓往上飘,却怎么也散不开,像团解不开的愁绪。张百忍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撑着扶手,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淡了些,却多了层沉重的决绝。他望着阶下瑟瑟发抖的仙官,声音重新沉定下来,只是那紧绷的肩线,仍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传令下去,司天监继续盯着天缺动向,半时辰报一次;另外,让雷部、天兵天将全部整装待命,守住天缺四周的要隘,就算用仙力填,也得把这二周撑过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三界毁在朕手里。”

      张百忍站在太微玉清宫的露台,指尖捏着枚泛着灵光的传讯玉符,玉符上跳动的光点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的焦虑更重。方才人间和幽冥的急报接连传来——现代人间的气象监测站捕捉到异常寒流,幽冥忘川的魂流竟出现逆流,这些异象比司天监推演的早了整整三天,显然天缺泄露的混沌气,已经开始在三界掀起波澜。
      “陛下,人间现代的‘气象卫星’传来的影像,北纬三十度区域出现大范围异常降温,部分地区已降下四月雪。”近侍仙官捧着光屏匆匆赶来,屏上是卫星拍摄的云层图,灰黑色的混沌气像墨汁般在大气层里扩散,将本该温暖的春日光晕压得黯淡无光,“还有幽冥那边,忘川河上游出现薄冰,鬼差来报,已有十数只新魂被冻在河面,无法转世。”
      张百忍的指节捏得发白,帝袍的下摆被天界罡风掀起。他望着光屏上人间的景象——那些高楼林立的城市、纵横交错的公路,此刻正被突如其来的寒流笼罩,这是现代人类从未经历过的“四月灾异”。
      “传朕旨意,命天界风部、雨部暂时压制人间异常天象,哪怕用仙力硬扛,也要为寻补天之材多争取些时间。”他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另外,让幽冥的阎罗王加固忘川结界,绝不能让混沌气毁了轮回秩序。”
      仙官领旨退去,露台只剩下张百忍一人。他抬手望向人间的方向,云层深处,那股若隐若现的黑气正不断下沉,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罩住这颗蓝色的星球。

      四月中下旬的云中市,本该是满城飘着樱花雨、穿薄外套都嫌热的时节。可这天清晨,林晓推开公寓楼的门时,却被一股刺骨的寒风灌了满脸,下意识地裹紧了刚穿上的风衣。
      “怎么回事啊?昨天还二十多度,今天怎么跟过冬似的?”她掏出手机看天气预报,屏幕上显示的“实时气温-2℃”让她瞳孔骤缩——昨天的预报明明还是“晴,23℃”,这温差简直离谱。更诡异的是,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布罩住,原本该飘着柳絮的风里,竟夹杂着细碎的冰粒,打在脸上生疼。
      林晓是市植物园的园艺师,今天要去园区照看刚开花的郁金香。她骑着电动车往植物园赶,路上的景象让她越来越心慌:平日里热闹的早市空荡荡的,路边卖早餐的摊贩都裹着厚厚的棉袄,手忙脚乱地收摊;行道树上刚冒芽的新叶被冻得发蔫,原本开得正盛的樱花,花瓣被寒风卷着往下落,混着冰粒砸在地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是铺了层粉白的碎玻璃。
      “小林,你可来了!快看看这郁金香!”刚到植物园门口,园长就顶着一头白霜跑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林晓跟着他往郁金香花圃跑,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昨天还亭亭玉立、花色艳丽的郁金香,此刻全蔫了,花瓣边缘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轻轻一碰就碎,嫩绿的花茎弯得像要折断,连埋在土里的球根,都像是被冻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林晓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摸了摸花土,土面冰凉,竟隐隐有些发硬,“我们昨天还浇了水,盖了保温膜,怎么会冻成这样?”
      “不止郁金香!”园长指着不远处的温室,“连温室里的热带兰都出事了!供暖系统突然故障,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好几盆濒危的蝴蝶兰,刚才已经蔫了!”
      正说着,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不是春天偶尔下的“霰”,是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冻蔫的花丛里,落在林晓的风衣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园区里的游客尖叫着往出口跑,孩子们被突然的寒冷冻得哭闹,原本充满生机的植物园,转眼间就变得一片萧瑟。
      林晓拿出手机,想给在气象局工作的朋友发消息,却发现信号断断续续的,朋友圈里全是关于“四月飞雪”的吐槽和恐慌:“我家阳台的多肉全冻死了!”、“路上的水管冻裂了,自来水都流不出来!”
      她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不是普通的天气异常,那雪水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落在手背上,竟像冰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林晓想起小时候外婆说的话:“天有异象,必有变数。”那时她只当是老人的迷信,可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忽然觉得,外婆的话,或许是真的。

      北方,某矿区。
      与云中市的四月飞雪不同,矿区的异常,是一场骤然降临的冰封。
      王建是矿区的老矿工,昨天还穿着单衣在矿区外的小菜园里种黄瓜,今天清晨却被冻醒——窗户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屋里的暖气片摸上去冰凉,温度计显示只有5℃。他以为是供暖系统出了问题,裹着棉袄出门查看,却发现矿区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诡异。
      矿区外的小河,昨天还解冻了大半,河水哗哗地流,今天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上还冻着几只来不及逃走的野鸭,翅膀僵在半空,像是被瞬间定格。路边的杨树枝上,昨天刚冒出的嫩芽,此刻全被冻成了青黑色,轻轻一碰就掉,连树皮都像是被冻裂了,一道道深痕爬在树干上,看着触目惊心。
      “老王!快来看!矿道入口冻住了!”工友老李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声音里满是惊慌。王建赶紧往矿道跑,只见平日里用来通风的矿道入口,此刻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冰壳上还泛着层诡异的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掺在里面。几个年轻矿工拿着镐头砸冰,镐头下去,只留下一道白印,冰壳硬得像钢铁。
      “这冰不对劲!”王建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冰壳,发出“当当”的脆响,“咱们这地方,四月从来没这么冷过,就算结冰,也没这么硬!”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巨响,矿区的储水塔突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水瞬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很快就结成了冰,顺着地面蔓延,转眼间就冻住了半条路。矿工们吓得纷纷后退,看着那不断蔓延的冰面,脸上满是恐惧。
      “到底是怎么了?”老李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昨天新闻还说今年是暖春,怎么突然就冻成这样了?矿道冻住了,咱们怎么开工?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王建没说话,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沉甸甸的。矿区的老人们常说,这地方的地脉连着“地下的气”,一旦地脉异动,就会出怪事。他想起前几天夜班时,在矿道里听到的奇怪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蠕动,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异常就已经开始了。
      冰面还在不断蔓延,冻住了道路,冻住了水管,也冻住了矿工们的希望。王建裹紧了棉袄,看着漫天的阴云,忽然觉得,这冬天,好像再也不会结束了。

      幽冥,现代忘川办事处。
      幽冥的办公区,早已不是传说中阴森森的地府模样——银白色的办公大楼里,鬼差们用着电脑处理转世档案,忘川河上飘着全自动的“渡魂船”,连孟婆汤都推出了“低糖版”和“果味版”。可这天,一向秩序井然的办公区,却乱成了一锅粥。
      春桃坐在办公桌前,面前的电脑屏幕不断弹出红色警报,上面显示着“忘川河魂流异常”“河面结冰面积扩大”“转世通道拥堵”等字样。她刚挂断与阎罗王的视频通话,耳机里还残留着阎罗王焦急的声音:“必须守住忘川河,一旦魂流中断,人间的生死秩序就会乱套!”
      “大人!下游的渡魂船被冻住了!”助理小鬼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忘川河的实时画面——原本泛着黑色的忘川河,此刻下游三分之一的河面都结了冰,几艘渡魂船被冻在冰面上,船上的新魂们挤在一起,发出惊恐的尖叫,有的新魂甚至因为受不了冰面的寒气,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了。
      春桃立刻起身,抓起桌上的“镇魂铃”就往忘川河边跑。刚出办公大楼,一股刺骨的寒意就扑面而来,这不是幽冥常年的阴冷,是带着混沌气的极寒,连她这修炼了千年的孟婆,都觉得心口发紧。
      跑到忘川河边,春桃才发现情况比屏幕上显示的更严重。河面上的冰层泛着层诡异的黑气,那是天缺泄露的混沌气,正顺着冰层往河里渗透,原本浑浊的河水,此刻变得更加漆黑,连河底的“忘川石”都看不见了。几个鬼差正拿着“破邪铲”砸冰,可铲刃刚碰到冰层,就被冻住了,鬼差们用力一扯,连铲柄都断了。
      “用冥府之力!”春桃喊道,从怀里掏出一枚“聚灵符”,捏在指尖催动。银白色的灵光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到冰面上,冰层上的黑气被驱散了些,可刚融化了一小块,新的黑气又涌了上来,冰层很快又冻结了。
      “大人,没用啊!”一个鬼差急得满头大汗,“这混沌气太烈了,我们根本扛不住!再这样下去,整个忘川河都会被冻住,到时候新魂转不了世,老魂回不了幽冥,三界的轮回就断了!”
      春桃望着不断扩大的冰层,心里沉甸甸的。她想起前几天她的那位神界好友三七带来的话,说补天需要好些材料,他们还需要最后一点时间。此刻她忽然明白,这三界的异动,不过是天缺崩塌的前兆,若找不到补天之材,别说人间的四月飞雪、矿区冰封,整个三界,都会被这混沌气冻成一片死寂。
      她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鸽血红玉石,玉石的暖意透过布面渗出来,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希望。“继续砸冰!”春桃握紧了镇魂铃,铃声清脆,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只要撑到找到补天之材,一切就还有希望!”
      鬼差们重新拿起工具,朝着冰层砸去。忘川河的冰面上,金色的灵光与黑色的混沌气不断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春桃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幽冥天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撑住,为了人间的花草,为了矿区的矿工,也为了这三界所有的生灵。

      张百忍收到幽冥的急报时,正看着人间气象站传来的最新数据——江南的积雪已经厚达五厘米,北方矿区的冰层还在蔓延,人间的恐慌情绪正在扩散,不少城市已经开始发放应急物资。
      “陛下,幽冥的忘川河冰层已经扩大到中游,阎罗王说,他们的冥府之力快撑不住了。”近侍仙官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人间,风部和雨部的仙力也消耗过大,刚才风部仙将传来消息,说压制异常天象的仙阵,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张百忍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他知道,用仙力硬扛终究不是办法,若找不到补天之材,仙力耗尽的那一刻,就是三界崩塌之时。
      仙官退去,殿内只剩下张百忍一人。他走到露台,望着人间的方向,那里的阴云更浓了,雪花还在飘,冰层还在蔓延,可他从那片阴云里,却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那是人间的人们,在寒风中互相帮助,在冰雪里寻找希望的光。
      “一定要撑住。”张百忍轻声说道,像是在对人间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朕绝不会让三界,毁在朕的手里。”
      天界的罡风还在刮,太微玉清宫的玉铃还在颤,可这一次,张百忍的眼神里,不再只有焦虑,更多了几分坚定。他知道,一场关乎三界存亡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02.
      “他这套面子工程,做得可真是滴水不漏。”文卿指尖捻着袖角的云纹,眉头罕见地蹙起,连平日里温和的语调都沉了几分。他抬眼望向三七,下颌微收,极轻地摇了摇头,目光里藏着几分凝重:“这次回天界,每一步都得提着心,半分差错都不能有。”
      “谁还不清楚他那副嘴脸?”三七双手合十抵在胸前,指尖却绷得发白,分明是祈福的姿态,语气里却满是讥诮,“嘴上挂着三界大义、仁义道德,可当初若不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那些恶人恶兽在天界作祟,天怎会破那么大一个窟窿?如今倒好,倒摆出这副虔诚模样,对着灵坛许愿三界和平——这戏演得,连鬼神都要信了。”
      穗禾摆弄着自己的行李,道:“没招,谁让他是大老板?咱都是给他打工的。”

      话音落下,他下意识抬眼望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云中市的轮廓早已在诡异的景象里失了往日模样。三日前,本该是樱花满街的仲春时节,城区却毫无征兆地飘起鹅毛大雪,细密的雪片黏在玻璃幕墙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霜,将街道两侧刚抽芽的柳枝冻得蔫垂;可城郊却像是被扔进了盛夏熔炉,四月的风裹着灼人的热浪,午后气温直奔35度,农田里的秧苗晒得卷了叶,农户们不得不提前支起遮阳棚,城乡之间不过半小时车程,却恍若两个季节。
      更令人心悸的是天际那头——起源于万苍之边的“天缺”,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原本只有指缝宽的裂痕,如今已扩成能吞下一整栋高楼的巨缝,边缘还在不断崩裂出细碎的光屑。裂缝深处翻涌着血液般浓稠的猩红,那颜色不是晚霞的暖,也不是火焰的烈,而是带着死寂气息的暗红,像有生命般顺着天幕流动,将半边天空染成狰狞的血色。远远望去,那道天缺哪里是裂痕,分明是一条蛰伏的巨蟒,猩红的“躯体”紧紧缠绕着这颗星球,冰冷的“鳞片”泛着不祥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收紧力道,将整个世界碾碎在它的缠绕。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文卿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指尖只拎着一只深棕皮质的手提箱——箱子边角磨出了浅淡的毛边,一看便是用了有些年头,提手处被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光泽,想来里面只装了些紧要物件。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两宠,视线在乱乱不安蹭着三七裤脚的小动作上顿了顿,又很快落回三七和同伴身上,语气稳妥:“早去早回,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三七闻言点头,掌心朝下微微蜷起,留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通人性的乱乱立刻心领神会,柔软的身体一缩,像团蓬松的毛球般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缠,最后稳稳盘在小臂上,脑袋还轻轻蹭了蹭他的虎口,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三七抬手摸了摸乱乱微凉的鳞片,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到了天界,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要说法——桃屋活过来的方法,他必须交出来。”
      话音落时,文卿已经走到事务所的实木门前,手指搭在黄铜门把手上轻轻一转。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门外的天色依旧是那种诡异的灰蒙,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混沌里若隐若现。几人最后回头看了眼屋内——桌上还放着没收拾的茶盏,书架上的文件码得整整齐齐,角落里乱乱的小窝还留着一丝暖意,可此刻都要被暂时留在这紊乱的人间。
      三七上前一步,和文卿一起轻轻带上房门,铜制门环在门板上撞出一声轻响。随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两圈,“咔”的一声轻响,事务所的门彻底锁好。几人转身,脚下的石板路不知何时竟泛起了淡淡的微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痕从他们脚边延伸向天际,直指云层深处那片被遮蔽的天界方向。没有多余的停留,他们踩着那道微光,一步步离开这片熟悉的街巷,暂别了这雪与热浪交织、秩序早已崩塌的人间,踏上了前往天界、参拜天帝的未知路途——前路或许藏着凶险,可几人的脚步却异常坚定,连带着缠在三七手臂上的乱乱,都悄悄挺直了小小的身子。

      太微玉清宫。
      暮色将垂时,宫殿的金砖地面上,一道身影已来来回回踱了近半个时辰。张百忍广袖下的手攥得发紧,玄色龙纹朝服的下摆扫过殿中铺着的云纹地毯,留下浅浅的褶皱,又很快被他焦躁的脚步抚平。他每隔片刻便驻足,目光越过殿外层层叠叠的白玉栏杆,望向通往南天门的云海通路,连平日里端得稳的帝王威仪,都因这份焦灼淡了几分——天缺裂得愈发凶险,人间乱象已隐隐反噬天界,若再等不到那几人,恐怕连这玉清宫的琉璃顶,都要映上裂缝里的猩红。
      终于,殿外值守的仙官传来轻叩声:“启禀陛下,三七仙友及同伴随驾归来。”
      张百忍猛地转身,快步迎至殿门,便见暮色里三道身影踏云而来。为首的三七肩上还落着几片人间带来的残雪,身后的同伴衣角沾着些许凡尘,连缠在三七小臂上的乱乱,都似是累极了,蔫蔫地垂着脑袋。
      “参见天帝陛下。”三人脚步刚落,便齐齐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心口,额首轻抵手背,动作规整如行云流水,连语气里都带着长途奔波后的微哑,唯有那份敬意分毫不减。乱乱也连忙直起身,小脑袋跟着轻轻一点,倒有几分笨拙的乖巧。
      “快起来,快起来!”张百忍上前两步,伸手虚扶,目光却越过三人,不住往他们身后的云海望,眉头渐渐拧起,语气里满是疑惑,“怎么就你们三个?那常跟在三七身边的桃屋,没同你们一起回天界?”
      三七率先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臂上乱乱的鳞片,沉声道:“此次回天庭复命,我们身负两桩要事。其一,便是为补天缺——自上次陛下面授机宜后,我们已在三界寻得十一块补天石,余下一块虽暂未踪迹,但大致方位已有眉目,只需再寻三日,定能找到。”
      三七话音刚落,文卿便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目光抬时,恰好与张百忍望来的视线相对,语气沉稳如玉石相击:“而第二桩事,正是为了桃屋。此前桃屋为护我们寻石,耗损了大半灵元,如今灵体日渐衰弱,我们遍查天界典籍,却始终找不到稳固其灵元的法子,思来想去,唯有陛下执掌三界气运,知晓上古灵植复苏之术,故而斗胆求陛下施以援手。”
      话音落时,殿外的暮色彻底漫了进来,将三人的身影映在玉柱上,连乱乱都似是懂了此刻的凝重,轻轻蹭了蹭三七的手腕,像是在无声佐证他们的请求。张百忍闻言,原本焦灼的神色沉了下去,他转身走回殿中宝座旁,手指抚过扶手上雕刻的云纹,目光里多了几分思索——补天缺是三界急务,桃屋的灵元之事虽看似次之,却牵扯着那几块补天石的后续用法,这两件事,竟偏偏拧在了一处。

      张百忍的指尖在鎏金椅扶手上顿了顿,殿内龙涎香的青烟恰好漫过他眼底,将那丝一闪而过的算计藏得严严实实。他垂眸看着阶下三人,玄色帝袍的褶皱在金砖上投下深重的阴影,连声音都裹着层若有似无的试探:“桃屋的灵元之事……朕倒是略知一二。”
      这话让三七猛地抬头,缠在她小臂上的乱乱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急切,小脑袋蹭着她的手腕,发出细弱的“嘶嘶”声。文卿握着卦盘的手指紧了紧,青铜卦片相互碰撞,发出极轻的脆响——方才他悄悄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有得有失,暗藏险机”,只是那险机藏得极深,连他都看不清具体指向。
      张百忍起身走下玉阶,每一步都踩在云纹地毯的纹样正中,像是在丈量着什么。他停在三七面前,目光落在乱乱身上,忽然笑了笑:“这翠青蛇倒通人性,跟着你们走了这么多路,灵智都快赶上这儿的宫女了。”说着话锋一转,“桃屋本是昆仑桃林的仙草,靠天地灵气滋养,如今灵元耗损,寻常仙药根本无用。要救她,需用‘三灵汇一’之法。”
      “三灵汇一?”穗禾忍不住开口,他腰间的兽皮符袋轻轻晃动,里面的符纸似乎都在跟着紧张,“是哪三灵?”
      “一为‘地脉灵泉’,取昆仑山下千年未动的泉眼之水,能温养仙草根基;二为‘神鸟翎羽’,需青鸾或火凤的本命羽毛,借祥瑞之气引动灵元;三为‘忘忧草心’。”张百忍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的反应,见三七握着烟杆的手紧了紧,才继续道,“桃屋前世为巫女时,曾服下忘忧散压制记忆,那药的核心便是忘忧草心。如今要唤醒她的灵元,需找到当年剩下的半颗草心,以灵力炼化后融入她的灵体。”
      文卿立刻追问:“这三样东西,陛下可知何处能寻?”他总觉得天帝的话太过顺畅,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可眼下桃屋的事迫在眉睫,又容不得他们多想。
      张百忍转身走向殿内的藏宝阁,手指在雕花木门上轻轻一推,门轴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从阁中取出一个玉盒,盒身刻着繁复的云纹,打开时泛着淡淡的灵光:“地脉灵泉在昆仑虚的‘寒渊潭’,那里有天兵看守,朕给你们令牌,可直接入内取水。至于忘忧草心……”他将玉盒递给三七,“这里面便是当年西王母留下的半颗,本是用来镇压桃林戾气的,如今倒能派上用场。”
      三七接过玉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壁,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天帝向来权衡利弊,为何这次如此痛快?她下意识看向文卿,见对方微微皱眉,显然也有同样的疑虑。
      “那神鸟翎羽……”穗禾刚开口,就被张百忍打断:“三七既是青鸾神鸟,取一根本命翎羽并非难事。只是这翎羽需以自身灵力蕴养三日,期间不能动用仙力,否则会影响效果。”他目光落在三七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桃屋的事刻不容缓,你们今日便可动身去昆仑,待集齐三灵,朕再传你们炼化之法。”
      三人对视一眼,虽有疑虑,但眼下救桃屋要紧,也只能先应下。三七将玉盒收好,刚要开口道谢,就见张百忍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朕。你们寻来的十一块补天石,需先存放在天界宝库,由司天监的仙官看管。毕竟天缺之事重大,万一有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让文卿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上前一步:“陛下,补天石是我们历经艰险寻来的,理应由我们亲自看管,待集齐最后一块,便可立刻补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天缺非天灾,乃人祸”,再看天帝此刻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百忍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平和:“文卿仙友多虑了。朕只是怕你们分心,毕竟一边要救桃屋,一边要保管补天石,难免顾此失彼。再说天界宝库有结界守护,比你们随身携带安全得多。”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难不成,你们信不过朕?”
      三七握着烟杆的手紧了紧,烟杆上的和田玉泛起温润的光泽。她自然知道天帝这话是在施压,若是拒绝,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她心里也清楚,这十一块补天石是补天的关键,绝不能轻易交出。正犹豫间,文卿悄悄拉了拉三七的衣袖,递了个“先应下”的眼神。
      三七会意,点头道:“既然陛下一片苦心,那我们便将补天石交给司天监看管。只是还请陛下保证,补天石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朕以天帝之名担保。”张百忍笑得温和,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他抬手召来仙官,命其将补天石存入宝库,随后又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递给三七:“这是昆仑寒渊潭的通行令,你们即刻动身吧。”
      三人接过令牌,行礼后转身离开。刚走出太微玉清宫,穗禾就忍不住吐槽:“这老天帝看着怪怪的,总觉得他没安好心。”他踢了踢脚下的云絮,银发白鞋上沾了点天界的金粉,“还有那神鸟翎羽,三七你取了之后会不会影响修为啊?”
      三七摸了摸小臂上的乱乱,轻声道:“没事,不过是一根翎羽,过些日子就能长回来。”她看向文卿,“你刚才为什么让我答应交出补天石?”
      文卿拿出卦盘,指尖在卦片上轻轻滑动,卦象依旧是“有得有失,暗藏险机”:“刚才若是拒绝,恐怕我们连离开玉清宫都难。而且我总觉得,天帝想要的不只是补天石。”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界宝库,那里金光闪烁,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们得尽快找到最后一块补天石,绝不能让天帝的阴谋得逞。”
      三人踏着云絮往昆仑方向飞去,乱乱趴在三七的肩膀上,时不时探头望向下方的人间。只见云中市的雪还在下,农田里的秧苗被冻得蔫垂,矿区的冰层还在蔓延,忘川河上的渡魂船依旧被冻在冰面——三界的乱象越来越严重,他们必须尽快救回桃屋,集齐补天石,才能阻止这场灾难。

      昆仑虚的寒渊潭藏在昆仑山脉的深处,四周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呼啸着卷起雪粒,打在人脸上生疼。三人凭着通行令穿过天兵的看守,来到潭边。只见潭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蓝光,潭底沉着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微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地脉灵泉?”穗禾蹲下身,伸手想摸一摸潭水,刚碰到水面就被冻得缩回手,“好冰!比人间的寒冬还冷!”
      三七拿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将潭水装入瓶中。玉瓶刚接触到潭水,就泛起一层淡淡的灵光,将寒气隔绝在外。“这地脉灵泉蕴含着浓厚的地脉之力,确实非同寻常。”她将玉瓶收好,“接下来就是取我的翎羽和炼化忘忧草心了。”
      三人寻得一处干燥山洞暂住。三七依着张百忍所授之法盘膝坐下,双目轻阖运转灵力,周身很快萦绕起一层淡青色光晕。光晕渐盛时,一根泛着祥瑞微光的青色翎羽从她后背缓缓飘出,如一片轻盈的云絮落进掌心。蕴养过程比预想中顺遂,只是灵力流逝的空落感格外清晰,让她指尖微微发虚。
      而另一边,文卿与穗禾正合力炼化忘忧草心。那草心呈淡紫色,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文卿取出青铜卦盘置于石上,将草心稳稳放于盘心,指尖凝聚的灵力如细流般缓缓注入——草心在灵力催动下渐渐化开,化作一缕淡紫雾气悬浮在卦盘上方。穗禾则握着柳树枝,指尖翻飞在雾气周围画出亮银色符文,织成一层无形屏障,牢牢锁住雾气不让其消散。
      三日后,三灵终得集齐。三七捏着蕴养好的翎羽,文卿掌心托着那缕不散的紫雾,穗禾则握紧装有地脉灵泉的玉瓶。三人按照方法将三灵并置,刹那间,灵泉的蓝光、翎羽的青光与草心的紫光骤然交织,凝成一道直冲洞顶的三色光柱。光柱之中,桃屋的身影渐渐清晰。
      她依旧背着那个小兔包,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着,像陷入了一场沉眠。三七快步上前,将手轻覆在她额头,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桃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七……文卿……穗禾……”她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虚弱,目光扫过眼前三人,又落在陌生的山洞石壁上,疑惑地轻问,“我这是……在哪?我不是为了护着你们,灵元耗得太厉害了吗?”
      “你总算是醒了!”穗禾一把将她抱住,眼眶泛着红,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伙子此时声音里满是后怕,“我们找着法子把你救回来了!这些天,我们快担心死了!”
      桃屋靠在穗禾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嘴角轻轻弯了弯,带着歉意说:“让你们担心了。对了,补天石找得怎么样了?天缺的情况……还好吗?”
      提到补天石,三七脸上的轻松散去,神色沉了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十一块,就差最后一块了。可那十一块,现在被天帝存放在天界宝库里,拿不出来。”她顿了顿,把遇见天帝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桃屋,末了皱着眉说,“我总觉得天帝不对劲,他好像……根本不想让我们快点补好天缺。”
      桃屋听完,脸色也凝重起来,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小兔包的带子:“天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天缺要是不尽快补上,三界都会有危险的。”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包,伸手取出一株叶片泛着微光的草药,“这是我之前在人间找着的‘醒神草’,或许……能帮我们看清天帝的阴谋。”
      文卿接过醒神草,放在卦盘上。草药刚接触到卦盘,就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卦象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模糊的险机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卦象中出现一透明的保护舱,里面有一块黝黑如煤块的玉石,而玉石前方,站着一个身着帝袍的身影,正是张百忍!
      “最后一块补天石,被天帝藏起来了!”文卿的声音带着震惊,“他根本不想让我们补好天缺,他想让三界大洗牌!”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穗禾忍不住骂道:“这个老狐狸!居然这么阴险!他就不怕三界真的毁了吗?”
      三七握着烟杆,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必须找到最后一块补天石,补好天缺。桃屋,你刚醒,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就回天界,想办法从天帝那里找出最后一块补天石的下落。”
      桃屋点了点头,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看着洞外的风雪,心里清楚,一场关乎三界存亡的大战,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动身返回天界。刚到南天门,就见天兵天将戒备森严,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一个仙官看到他们,立刻上前拦住:“陛下有旨,近日天界戒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们不是闲杂人等,我们是来面见天帝的!”穗禾拿出通行令,语气带着不满,“你看清楚,这是天帝亲自给我们的通行令!”
      仙官看了看通行令,又看了看四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通报了。没过多久,仙官回来道:“陛下有请,随我来。”
      四人跟着仙官来到太微玉清宫,只见张百忍坐在鎏金椅上,神色比之前更加阴沉。殿内的龙涎香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们倒是挺快,刚救回桃屋就回来了。”张百忍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目光扫过桃屋,“桃屋仙友,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桃屋微微行礼道:“多谢陛下赐法,臣才能恢复。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想向陛下请教。”
      “哦?你有什么事要请教?”张百忍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陛下是否知晓最后一块补天石的下落?”桃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兔包上的绒球,声音轻得像昆仑雪落,眼神却如寒潭般定在张百忍脸上——她刚醒时还带着几分灵草特有的软和,此刻却因三界的乱象,眼底凝着化不开的郑重,“如今人间四月飞雪冻毙秧苗,矿区冰层封死矿道,忘川河连渡魂船都冻成了冰坨……再拖下去,恐怕连天界的仙山都要被混沌气蚀得崩裂。只有尽快集齐补天石,补好天缺,才能救三界生灵。”
      张百忍握着扶手的指节几不可查地蜷了蜷,鎏金椅上的龙纹仿佛被他攥得变了形。他垂眸避开桃屋的视线,喉结滚动着咳了一声,再抬眼时,脸上已重新堆起天帝的平和:“最后一块补天石……朕当真不知下落。司天监的仙官带着星盘在三界搜了半月,连幽冥的忘川底都探了,至今没寻到半点踪迹。”他话锋忽然一转,目光扫过三人紧绷的神色,语气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还是先顾好桃屋的灵元要紧——她刚醒,灵体还虚着,若再跟着你们奔波,万一灵元再耗损,岂非得不偿失?补天石的事,朕自有安排,不必你们多管。”
      “陛下的‘安排’,就是把最后一块补天石藏起来,等着天缺彻底崩裂,好让三界大洗牌,再按您的心意重定秩序吗?”三七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和田玉烟杆在掌心转了个圈,烟杆头的青烟都跟着颤了颤,语气里的讥诮像淬了冰,“别再装了,文卿的卦盘早就显了相——保护舱里的那块黑色玉石,不是最后一块补天石是什么?”
      这话像道惊雷炸在殿中,张百忍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玄色帝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哗啦”一声,案上的玉圭、星图卷轴全被扫落在金砖上。玉圭撞在地上,裂出一道细纹,星图散开,上面紊乱的星轨恰好映着他此刻狰狞的神色。
      “放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天界至尊被冒犯的怒火,广袖挥得猎猎作响,“你们竟敢质疑朕!朕乃三界共主,执掌天命,怎会做危害三界的事?!”
      “既没做,那敢让我们去搜一搜吗?”文卿上前半步,青铜卦盘“啪”地扣在掌心,卦片相互碰撞的脆响刺破殿内的凝重。他指尖凝着灵力点向卦盘,只见卦象上的黑色裂缝愈发清晰,裂缝中央那块金光石的纹路都看得分明,“归终族的卦从不说谎,最后一块补天石就在您手里。您要是心里没鬼,何必拦着?让我们去搜一搜,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张百忍的脸瞬间涨成铁青,连鬓角的发丝都气得发颤。他盯着文卿手中的卦盘,又扫过三七眼中的冷意、桃屋的坚定,喉间滚出粗重的气息:“朕乃天界至尊!天界也是三界重器所藏之地,岂容你们几个随意搜查?!”他猛地一拍扶手,鎏金椅上的龙首仿佛都在发抖,“再敢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休怪朕调动天兵,将你们打入天牢!”
      “打入天牢?”穗禾“嗤”地笑出声,手一扬,腰间兽皮符袋里的柳树枝“嗖”地飞出来,落在掌心。他指尖掐着诀,柳枝上瞬间泛起点点绿光,像淬了锋芒,“陛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补天石交出来吧!你要是执意藏着,不肯救三界生灵,别说天牢,今日我们就是拆了这太微玉清宫,也得把补天石找出来!”
      说着,穗禾往前迈了一步,柳枝尖端的绿光直对着张百忍,连语气里的火药味都快溢出来,“别以为你是天帝我们就怕你——真逼急了,青鸾啄你帝袍,归终破你卦象,我这柳枝直接抽你这糊涂账,看你这天帝还怎么当!”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天兵天将听到动静,纷纷涌入殿内,将四人团团围住。张百忍看着眼前的局面,忽然笑了:“你们以为凭你们几个,就能对抗朕?太天真了!”他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灵力朝着四人袭来。
      三七立刻挡在众人面前,烟杆泛着青光,挡住了灵力的攻击。
      “我们现在还尊称你一句天帝陛下,是因为我们敬你,你别逼我们!”她的周身泛起强烈的灵光,青鸾神鸟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交出补天石,你我之间便不会有战争!”
      张百忍看着三七身后的青鸾虚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变得狠厉起来:“你们也配!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朕的厉害!”他再次抬手,灵力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刃,朝着四人射去。
      文卿拿出卦盘,指尖凝聚灵力,在四人周围形成一道结界。光刃打在结界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结界剧烈地晃动着,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桃屋从小兔包里拿出草药,将草药的灵力注入结界中,帮助文卿稳固结界。穗禾则手持柳树枝,朝着天兵天将发起攻击,柳树枝化作无数道绿光,将天兵天将击退。 柳树枝的绿光刚扫到前排天兵的甲胄,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铃响——不是太微玉清宫檐角那串闷哑的玉铃,是天界应急传讯的“惊神铃”,铃声尖锐得像要划破云层,连殿内缭绕的龙涎香青烟都被震得晃了晃。
      张百忍挥出的灵力光刃猛地顿在半空,玄色帝袍的下摆还僵在扬起的弧度里。他猛地转头望向殿门,眼底的狠厉瞬间被慌乱取代——惊神铃百年不响,一响必是三界出了塌天大事。

      “陛下!不好了!”一个浑身是灰的天兵连滚带爬冲进殿内,甲胄上还沾着混沌气灼烧的黑痕,刚跪下就咳着喊道,“天缺……天缺裂到南天门了!护天结界刚才崩了一道口子,混沌气裹着碎石砸进了仙山,玉珠峰的半山腰都塌了!”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沸腾的油锅,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围着四人的天兵们纷纷转头望向殿外,甲胄碰撞的脆响里满是惶恐;文卿手中的卦盘“咔”地裂了道细纹,卦象上原本清晰的黑色裂缝突然扩大,连带着那抹代表补天石的金光都开始闪烁不定;桃屋下意识攥紧了小兔包,包里的草药发出细碎的抖动声,像是在呼应外界的危机。
      三七身后的青鸾虚影猛地展开翅膀,青色的灵光扫过殿内,恰好稳住了文卿摇摇欲坠的结界。她抬眼看向张百忍,烟杆上的青烟被惊神铃的余波吹得歪歪斜斜:“陛下现在还要拦着我们?还要再内讧?再拖下去,别说三界洗牌,您这太微玉清宫都要被混沌气吞了!”
      张百忍的手指死死抠着鎏金椅扶手,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金玉里。他望着殿外越来越浓的黑雾,又低头看向地面——那枚从案几上摔落的玉圭,此刻正映着窗外渗进来的黑气,边缘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罢了!”他突然低吼一声,广袖狠狠一甩,半空的灵力光刃瞬间消散,“你们听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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