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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二零一九年放榜的那一天,林甸仪跌落谷底。

      她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若要选择一个一本,冷门专业是可以读的,但她不愿意,她想读传媒专业就只能选二本,但她要一本。于是第一志愿被调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没有看手机,一个人在房间枯坐了很久,收拾行李说要回到乡下看外公外婆。

      父母对她的决策向来只有知情权,但爸爸林兆本惋惜,他认为女儿应该务实一些,着重眼下,有书读已经足够好了。

      林甸仪很生气,她跟自己的爸爸大发脾气,指责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关心。更难听一些的话就是“你是不是嫌我复读丢你人了?这样你就没办法跟别人说你女儿考得好了?”

      她刚说完,妈妈就给她一个巴掌,怒斥她不像话,对父母的揣度实则险恶。在那之后,她让她回乡下待着,复读的费用他们不会给她掏。

      回避挫折是她那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她轻易陷入一种漩涡里,无法挣脱那种名落孙山的失意。

      渔村的傍晚比城市要黑得多,过了蓝调时刻,墨水一样的黑就沉沉压下来,只剩下一束月光照在乡间的小路上。林甸仪拉着行李箱,在泥地上咔拉咔拉响,一顿一顿,她觉得行李箱的轮子大概要报废了。

      手机屏幕频繁亮起,不同的头像、昵称和消息引入眼帘,她都厌烦地熄灭,把手机握着,不做回复。

      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上两盏红灯笼,诡异的红光照亮前路,她走了五分钟,见到了大门前两手背在身后的老人,他站在那里守望着,直到看到她,皱巴巴的手臂抬起来扬了扬。

      林甸仪感到安心。

      乡下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转起来咯吱响的风扇,常年转着。她自己睡一张床,外婆给她提前铺好凉席,把蚊帐放下,拍拍她的手,什么也没问,只让她早点睡。

      外婆的手凉凉的,皱巴巴的皮裹着厚厚的茧,足以令她感到羞愧,在外婆的怀里哭出声来。

      林甸仪醒了,眼角的泪已然干涸,只觉得头疼,她想起一些三年前的失意,那些刻意遗忘的事通通涌入脑海。

      那段漫长的、颓废的日子里,她屏蔽了外界讯息,不跟任何人交流,没有人找得到她,甚至重新注册了社交账号,把所有人抛到脑后,大有冷处理断交的意思,把自己变成一座离岸的孤岛。

      即便是坐在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戏台前,她也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台上唱戏的人咿咿呀呀,台下的人各有话说。她坐在板凳上,听旁边小孩央求妈妈给他买戏台边小摊上的棉花糖。

      林甸仪没兴趣一个人继续听下去,她去买了几个炸菜粿打算带回去,路过卖棉花糖的小摊,停下来买了一只。她撕了一块放在嘴巴里,还没咀嚼就融化在舌尖,那点白糖味很浅淡地存留在口腔中。

      有脏兮兮的小孩盯着她手里的棉花糖看,她就递过去,说:“请你。”

      在小孩子接过,腼腆地说谢谢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戏台附近,逐渐远离热闹和喧嚣,那些锣鼓声离她很远,灯光也看不见,寂寞在无边的夜里蔓延开,但她很快就站在那里,看着熟悉的人自月光下向她走来,遁入属于她的黑暗。

      林甸仪看着他,静默地看着他,她觉得心里的死寂被搅散、打碎,糅合在清亮的月光里。

      苏樾只是拿过她手中的塑料袋,问:“买了什么?”像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他像亲人来接她回家,把她拉到脚踏实地的红尘里,不要她离地悲伤。

      她看着他,其实并没有沉默太久就回答,随即和他一起回家。

      路过一片荷塘时,有人骑着迅疾的摩托车飙过去,林甸仪拉住了苏樾的手臂。他们退到路边,她的手指滑下去握住他的手,苏樾看她时,她也只是目视前方地走着,仿佛他们十指紧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有人敲响她房间的门,林甸仪起身拉开窗帘,喊了声“等会儿”。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像被灰色的漆浇盖过,在雨后仍蒙着一层灰,但绿色还是绿色,窗台的枝桠似乎又长长了。

      她走过去拉开门,苏樾站在门口,似乎也是刚睡醒,发顶有一缕翘起,“他们出去了,今天我们自己出去外面吃。”

      “嗯”林甸仪看了眼墙上的闹钟,正是早上十点,问:“今天还下雨吗?”

      “不知道,我们打车去商场吃。”苏樾回她,意思是下雨也没事。

      两个人吃了一顿火锅,苏樾结账时,林甸仪的心思在旁边的电影院里,有个显示屏播放的赫然就是重映的、那部她反复看的爱情电影,昨天她刚在家里的影音室看过。

      苏樾也注意到了,他问:“看吗?”

      林甸仪坐到电影院里的时候,发现这一场只有两三个人在看,很是冷门,苏樾坐在她身边,灯光暗下时,有对男女摸黑坐到苏樾身边。只是开幕音效刚响起时,苏樾身边的男人手中的可乐弄撒了,撒了一些到他裤子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苏樾说没事,林甸仪已经掏出湿巾,皱着眉让他凑近点。女主角刚出现在荧幕中时,林甸仪没有看,而是低下头,专注地帮他擦裤子上的痕迹。

      在场景为舞会时,荧幕的高饱和亮度照到了观众的脸,林甸仪收起湿巾,和弄撒可乐的人对上视线。

      这是一次心不在焉,十足不愉快的观影经历。

      苏樾始终敛眸地走在她前面,两只腿迈的幅度很大。林甸仪跟着,看他放在身侧的手臂,猷劲有力的青筋在皮肤表面蜿蜒延伸,就是很空,没有任何装饰物。

      “那只表呢?”她走快两步跟上,问他。

      苏樾没有回答,要陷入单方面冷战。林甸仪也有些恼火起来,她抿着唇,“你在不高兴吗?”

      可没等他回答,她就不耐烦地说:“你不要给我耍这种脾气,没用。”

      林甸仪不是第一次对苏樾说这种话,她对他总是分外刻薄,因为她不耻他,轻视他。而总是需要他慰藉的她,反反复复欲拒还迎的她更让人恶心。他们这样不清不楚,被徐正越撞见了,她不知是恼怒还是因往事耿耿于怀,亦或者都有。

      她跟他找架吵,闹得不欢而散。

      回到家,回到房间,苏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正面过看她。他压制着愤怒和悲哀,许久许久,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机械表,看着那只早已不运作的表,看到那柜子里躺着的早已戴不上的手链,他想不到自己还能怎么说服自己,林甸仪对他是切实在意的。

      苏樾看了一会儿,把它们通通扔回去,关上柜子,站起身。

      林甸仪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面色沉郁的苏樾,但她只是看他一眼就视若无睹地要回自己房间。只是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就被苏樾扯着手臂拉进去,门关上后,她的后背撞到门上,还没站定就被人咬住脖颈。

      苏樾侧着头咬她,厮磨着那块皮肉,说:“我不高兴。”他的声音很沉,浸入泥潭一样,“我不高兴,林甸仪。”

      他凶狠和宣泄的意味变了,转为吮咬那块肉,手臂紧紧揽住她,撞进他怀里。苏樾抬起头来,眼睛里有莹润的光,是眼底里积蓄的泪,盘桓着始终没落下。他按灭了房间的灯,使一室陷入黑暗。

      “你知道,你明知道。”苏樾的表情不明晰,但声音颤抖着就来贴她的唇。

      林甸仪没说过话,只是喘息着,直至被他放倒在柔软的被褥间才有了抗拒的动作。苏樾的头发在她眼前晃,她就用力地抓他头发,去揪他的衣领,他埋着头乱舔的时候,她终于毫不留情地把他拽起来,给他一巴掌。

      而苏樾陷落在她的胸腔中,两颗心相依在一起,皮肤温度滚烫。

      她终究心软了,手放入他柔软的头发里揉搓着,“别闹了,这都跟你没关系。”

      林甸仪抬起眼,跟他正正好好对视着,有诱哄的意味,“我重新给你换只表吧,别不高兴了。”

      可她越是这样宽容,苏樾就越能意识到,她对他只是哄骗,玩弄。

      苏樾闭上眼,连带着闭上了自己的焦躁和惶恐,就这样陷落在她柔软温情的怀抱里,轻轻地呼吸着,“他身边有人了,别想他了。”

      “睡觉吧,别乱想了。”

      有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响起,林甸仪很熟悉这一动静,宛若惊弓之鸟坐起身,抱紧了苏樾的脑袋。还好门没打开,被苏樾提前锁住,外面的人敲敲门,问:“林甸仪?你那么早睡?”

      林甸仪只觉得无法呼吸,难堪涌上心头,她好像被人凭空来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从前也是这样被管束的,因着林兆本的外强中干,向之宜对她有着极端的控制欲,一定要闯入她的空间,好抓到她最没防备的一幕。

      听到向之宜的声音,她屏住呼吸,感觉苏樾的手攀上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压到他身上,一下一下拍着脊背。

      就这样,她垂着眸去看他,由他仰头亲吻自己。

      门外的人不说话了,脚步远去。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雨,天色一下就黑压压的,像凭空泼了一桶脏水下来,没有晚霞和蓝调时刻。苏樾关窗开空调,米白色窗帘拉上,彻底屏蔽了喧嚣的雨声,轻手轻脚回到床上。

      林甸仪盖着薄被,衣衫发皱,睡得很熟,也很规矩,不抢被子,一个双手交叠的睡姿能维持到天亮。苏樾钻回被窝,侧身朝着她躺下,头靠在她的脖颈处,再次沉入黑甜。

      林甸仪没有食言,她在离开南城前把新的机械腕表放在他房间的书桌上。苏樾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戴上,给她发去照片,示意自己看到了。

      她在高铁上看到照片,发去“嘻嘻”的表情包。

      他们有默契,许多矛盾都能消磨在一个心照不宣的举动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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