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99次轮回》凉个秋

19、栖梧一梦：剑心

　　迟未晚闻言，长剑一抖，剑风疾起，一道弧光中有星星点点落下，一招“孤月流星”将浓郁的障气撕开一块块口子。

　　忽有一道暗影从豁口疾出朝向迟未晚身侧，陆江之身子一拧，欺身挡下。

　　同样的招式魔气来来回回了几次，每一次都直冲迟未晚的要穴，但陆江之总会更快挡下。

　　有了陆江之的掩护，迟未晚使剑更顺心了些，几招“一剑贯虹”下去，障气稀薄了许多，魔气往林子深处退去。
　　二人暂得喘息。

　　迟未晚原地打坐调理气息，陆江之便一直站在她身旁守着她。

　　几套吐纳之后，迟未晚缓缓睁开眼，二人双目对上，陆江之咽了咽口水，但是没有挪开。

　　迟未晚盯着他，“你为什么能预判出它的每一次出招。”

　　“它才见过师姐几面，瞧师姐的剑招哪有我仔细，我可是天天……”
　　嘴在前面跑，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时，陆江之深嘶了一声，慌乱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师姐剑法卓绝，多可学之处，才每日多看几眼的，绝无窥伺师姐的意思。”

　　迟未晚的眉梢抬了抬，没有怒意也没有往日的冷漠。

　　“咚咚咚。”
　　陆江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还好，不是自己心虚的声音。

　　迟未晚盯着地面跃动的砂石，扬身起立，“外面的阵法快要就绪，林内不能再出差错，我们要深入守紧魔气。”

　　陆江之应着，心里聚到了“我们”身上！
　　我们！

　　陆江之站在原地，被小小的愉悦冲昏了头。

　　迟未晚见他没跟上来，偏偏头，“嗯？跟着。”

　　“噢噢噢，马上！马上！”
　　陆江之兴冲冲地“飞”了过去。

　　二人一面往深处行，一面施咒令，既方便林外的弟子定位魔气、精确阵法，另一方面也避免他们迷失。

　　陆江之警惕四顾，心悬喉间。

　　明明魔气方才是往林子退了，怎么现在半丝都没瞧见呢？

　　林子是静的，没有一点声响，经过树旁却连枝叶也未曾晃一下，鸟兽的身影更是半点不见。刚才还充满咆哮的林子，此刻却死寂得诡异。

　　陆江之忍不住忐忑道：“师姐，我记得在伏魔大会上盟主说魔气最可怕的不是附着在凶兽或是人的身上，而是在你不知不觉间潜入你心境中，你说它会是怎样进入人心的？”

　　陆江之转过身，发现身边早已空荡荡。

　　“师姐？师姐！”
　　他拼命呼喊着却没半点回应。

　　糟糕，师姐不会是和自己走散了吧。

　　“泠儿……泠儿……”

　　有声音似远似近地传过来，他猛一回头，不知何时起了雾，雾中有妇人的模样隐隐现着。

　　“泠儿……泠儿……”妇人朝他走来，目中带泪，“多年未见，我的泠儿竟已长这么大了。”

　　陆江之茫然一瞬，步子往前迈了几步，一道声音如乍破的天光落了下来，“陆江之不要过去，那是魔气！”

　　师姐！

　　陆江之及时撤回步子，冒汗的掌心攥紧了剑柄，原来走失的人是自己。

　　陆江之转过头，看见迟未晚站在浓浓雾气之后，她的声音也像是沾了雾气一般朦朦胧胧。

　　“陆江之，你快醒来，不要轻易相信她！”

　　随后又有嘶吼声覆盖住了她的声音，看来她也身处危境之中，自己得赶紧摆脱魔境。

　　身前的妇人还在念叨着：“你不是一直想要阿娘来接你吗？如今阿娘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我们母子分离。”

　　“你不是我阿娘。”陆江之摇摇头，“我阿娘早就死了，就算你来也……”

　　他的声音在发颤，即使知道对方只是幻想，可就是有一种熟悉之感迎着他靠近。

　　“你不是已经厌倦了人世，想和阿娘在一起吗？所以阿娘来了，阿娘来接你回家了。”妇人温柔道。

　　陆江之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回过神来又连连后退，“不对不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阿娘还会骗你吗？”

　　“我曾经确实想过去死，确实想过这人间实在无趣……”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粗重，“人生不过一刹，无非庸碌生，庸碌死，却要平遭诸多苦难，实在不值。”
　　“直到有人对我说，‘还没有试着活下去，就别轻易尝试死亡’。”他的眼底泛起波光，“而今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他抬眸笑笑：“所以阿娘，我不能和你走，因为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喜欢朝生巅上的人们，大家聚在一块，我就又有了家。”
　　“我还喜欢练剑，这让我觉得我这一生也不尽是碌碌无为。”
　　“我还，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声音一顿，面颊染上些许绯色，“但比起喜欢她，我更想为她做点什么。明明当初那句话是她告诉我的，可她自己却没有好好活，她闭紧心门整日练剑，盲目地追寻着「剑心」，可「剑心」来自于心，她连心都没有，又怎会寻得「剑心」呢？所以我想帮她找到「剑心」。”

　　“如果再也见不到那些人，如果再也无法完成那些事情，于我而言，这些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他神色认真道，“所以阿娘，如果你爱我，就祝福我在这人世间多停留一会儿吧。”

　　妇人的面容依旧和蔼，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静静地望着他。
　　魔气藏在雾气中在他身旁缭绕，簇拥着他，一声声呼喊着他。
　　陆江之一时动了念。

　　此刻迟未晚冷硬的声音再度响起，“杀了她陆江之，你只有杀了她才能醒过来。”

　　要杀了阿娘吗？可她是阿娘啊！

　　“快啊，陆江之！”

　　犹疑半晌，陆江之抬起头来，举起了剑。

　　“陆江之！陆江之！陆江之！”
　　“泠儿！泠儿！泠儿！”

　　声音交叠间，他的身子向妇人探去，却在将要挥剑的一刹那猛地一拧，反身劈剑而去。

　　强大的剑气将雾气中迟未晚的身影彻底劈散，一股强风从屏障的缺口中迅速涌入。

　　雾气退散，身后人的面庞由模糊逐渐清晰，如墨的瞳仁凝视着他。

　　“你认出我来了。”

　　陆江之转过头朝她笑笑，“自然，我怎么会认不出师姐呢。”

　　迟未晚平静道：“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陆江之的笑容瞬间凝固：“哪，哪句话。”

　　“每一句。”

　　陆江之敛起笑容，僵硬地扭过身望向因躁动而簇成一团的魔气。

　　“蠢东西，都怪你！就凭你还想让我和师姐斗！”

　　他举剑欲劈，忽觉分量不对，仔细一瞧，这哪里是他剑啊！

　　“这是‘摇情’，是师父屋里的那把剑，看来它认你为主了。”迟未晚走至他身旁，若有所思道。

　　“我？！”

　　迟未晚露出淡淡的笑意，“恭喜你，你获得「剑心」了。”

　　一个「剑心」，一个“摇情”，陆江之感觉自己的头一时间闷住了。

　　迟未晚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但是目色却多了几分复杂，横出剑，“看来你没说错，这十几年来我确实活错了。”

　　“才不是呢！”陆江之忙声道，“只是，只是……”

　　“不必安慰我，我现在心里十分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迟未晚歪了歪头，“若这回能活着出去，我想试着像你说的那样活一活。”

　　陆江之勾了勾嘴角，伸出剑，“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二人身前，一把“落月”，一把“摇情”，泛着银色的光芒，相映成辉。

　　丝丝缕缕的光线从从他们的脚下、身旁、远处钻了出来。

　　迟未晚道：“阵法就要启动了，这阵法只对魔气和魔物有效。在这最后关头，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定要稳住它。”

　　“自然。”

　　话毕，两剑同时破空，齐齐的寒光在瘴气中现了又现，照得暗紫的幽林多了些希冀。

　　那最后的魔气也发了狂，地面的各种残骸像是听见了它的呼唤，四面八方朝它涌去。

　　一个巨型的怪物从林中挺立起来，二人站在它脚下渺如蝼蚁。

　　迟未晚的目光在怪物周身逡巡，“能这般站着的只能是人。”

　　陆江之接着她话道：“若仿的是人，那要害也是一样的。”

　　“陆江之，击它三十六穴。”
　　“明白。”

　　二人凌空而飞，如针线般往来穿梭，魔物彻底彻底陷入了癫狂，疯狂地朝二人砸拳。

　　二人很快就点完了它三十五道穴位，只剩下了它头顶的“百会”。

　　可这时它像换了一种策略似的开始只纠缠起迟未晚来了，每当陆江之摆脱了它的视线向上腾飞时就能看见魔兽的两只巨手向迟未晚迅速合拢。

　　它算准了陆江之绝不会丢下迟未晚。

　　地面的光芒愈发强烈，封印的法阵已经正式启动，但由于由魔气汇聚起来的魔兽体型过于庞大，阵法一时间难以发挥其效。并且魔兽已经开始向林外闯去，一旦它闯出了子归林破坏了阵法，他们就彻底功亏一篑了。

　　他不能再迟疑下去了。

　　可是……

　　那两只巨掌仍不断向迟未晚并拢，其间有不断的魔物从中冒出，甚至有魔气化作实物缠上了她的四肢。

　　陆江之深知自己的剑不会快过魔兽，在自己击中“百会”之前师姐一定会毙命，但——

　　师姐的剑一定可以！

　　他一咬呀，奋力将“摇情”扔出，“摇情”如离弦的剑般疾疾朝怪物掌心飞去，顷刻间即将合拢的掌心被碎成肉块。

　　迟未晚借这一时机赶忙驱散了周身的魔兽与魔气。

　　但是在魔气的作用下，那些四散的肉块迅速聚拢，再次形成巨掌向迟未晚击去。

　　这一次，陆江之比阴影更快赶到她身边，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身子一转，将迟未晚朝上空推去。

　　迟未晚的眼睛不由睁大。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

　　在巨掌合拢之前，陆江之张了张口。

　　“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