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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栖梧一梦: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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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慈祥道:“看来你们已经领悟了,那便再试试吧。”
“迟未晚,我是系统,我是为了存档而存在的,是为了见证这世间一切而存在的。但我已经看不到陆江之的过往了,你能不能带上我?”天道祈求道。
迟未晚自然应允,将青白两玉贴在胸前,另一只手再次抚上栖梧神树。
风流云散。
幽幽的光顺着树干的纹路漫开,牵着她,唤着她,拉她入一场邈如旷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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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刀的风硬生生划着她的脸,她是被疼醒的。
缓缓睁开眼,满目的白,一点点渗下,显出黑瓦与灰墙来。
身子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通红的小手摩擦着,单薄的袖口露出大半截手腕。
「这不是我的身体,这是——江之的身体?」迟未晚心里道。
「看来栖梧神树是想带我们从陆江之的视角去回忆过去」
“阿嚏!”
仅仅只是打了个喷嚏,孩童娇弱的身体内五脏六腑都在震天响。
迟未晚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回想起自己来蜉蝣门之前的一段日子,原来他也有着与自己相仿的境遇。
小陆江之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预见了什么,躺在雪地上,更冷了。
他全身都在发抖,两条细长的胳膊交叉地环着自己,紧紧地,像是在拥抱一样。
手掌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背,一下,一下。
“泠儿乖,泠儿乖,睡着了,冻不着……泠儿乖,泠儿乖,睡着了,阿娘就来接你了……”
声音越来越轻,呼吸越来越重,眼皮越来越沉……
没事的,没事的,阿娘说过,阎王爷是不会为难小孩子的,来接应的也不是黑白无常而是漂亮的小仙女。
小仙女会先给他一颗糖,然后唱着歌,带着他去找阿娘。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剥离。
“吱吱——”有脚步踏雪而来。
阿娘,是你来接我了吗?
有一只手拂过他的脸,在他的鼻尖停留了一会儿。
“还活着。”有一个声音道。
陆江之一边赶紧屏住呼吸,深怕阿娘因此不带他走了;另一边心想,阿娘的声音怎么夹起来了?
“晕了?”
陆江之闻言绷紧身子。
不,我是死了。
“……”
柔软的东西盖了下来,毛茸茸的,蹭着他的脸颊发痒。
接着身子一悬,他被人横腰抱了起来!
由于被裹着,他感到很温暖,同时也觉得硌得慌,抱他的人似乎并不强壮,好像不是阿娘的胳膊。
难道是小仙女?
他偷偷提起一点眼皮,看到雪幕中一张白玉似的脸;再往上去是微抿的唇瓣,无笑意,无愠怒;再上去便是她的眼,瞳仁像是浸过水般,亮得发清。
墨色的瞳仁转了转,她看向了自己。
两只眼睛完全睁大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就这样目光相对了一会儿,他小声开口道:
“仙女姐姐你的糖呢?”
“?”
他提醒道:“你忘记给我糖了。”
“仙女姐姐”皱了皱眉:“我凭什么给你糖?”
陆江之大惊,害怕地缩了缩,“那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又伸出脑袋,“仙女姐姐,你胳膊不酸吗?”
“仙女姐姐”没有理会他,他只能自言自语道:“你的力气好大呀。还好我轻,应该不重——要是西门家的少爷死了,怎么办?他有他们家的猪那么重呢!你也要抱着他走吗?”
“仙女姐姐”绷着脸:“他死了管我什么事?”
陆江之眨眨眼:“可以不管的吗?是他坏事干多了吗?阎王爷不会怪你吗?”
“阎王爷又——你没事就下去吧。”“仙女姐姐”冷声道。
陆江之马上闭上了眼,“不,我已经死了。”
“……”
“哎呦!”一霎眼间他就被丢到了地上。
“仙女姐姐”:“你家里人呢?”
陆江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娘吗?不是应该我问你吗?她前年就死了,你不是带我去找她的吗?”
她静默了一会儿,淡淡道:“那你跟紧我,马上就要到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她这才发现他没穿鞋,脚红肿起来,于是走到他跟前,背过身子蹲下来,“上!”
陆江之顶着斗篷趴了上去,两只胳膊绕上她的脖子,又不敢绕得太紧。
他趴在她身上,大气都不敢出,可越是堵着呼吸越重。
她冷声道:“你想死吗?”
陆江之慌乱地吞了口气下去,虚虚道:“我想死的。”
“你不想活吗?”
“活着不好呀,又冷又饿,阿娘走了以后我还会被西门的猪少爷打。所以仙女姐姐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我想去地府找我阿娘的。”
“是不是地府人太多了,一时不好找?我给你详细说说她,或者你只要把我带过去,剩下的我自己找。”他乞求道。
她冷漠道:“你找不到她的。”
陆江之彻底绝望了。
她继续道:“你还没有试着活下去,就别轻易尝试死亡。”
陆江之呆呆地趴着,并不理解其中的意味。
他只知道,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往地府的。
那一路不长,走着走着,雪便化了,新叶抽出。
陆江之成了蜉蝣门众弟子中的一个。
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和其它弟子是不一样的。
“你们要么是自己拜入门中,要么是被掌门收留,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是被大师姐捡来的!”
众人:“……”
他们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夸耀的。
“而且我也打听过了,这么多年来,师姐只捡了我一个!”他的鼻子更是要翘到天上去。
众人笑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呢?你特别的惨?如果大师姐没捡你,你就要冻死在雪地了?”
陆江之反驳:“才不是!这说明我和大师姐特别有缘分,平常你们连她一面也见不着,我却是她亲自带进来的!”
“那你后面有再见过她吗?”
“……没有。”陆江之沮丧地垂下了头。
蜉蝣门的大师姐可谓是门派中最为神秘的人物,除了早些年下过一次山,之后便独自久居山顶,门中弟子十有八九,自拜入门中起便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偶有其他仙们弟子拜访想切磋一番,才使其威名在江湖中一直流传。
对呀,如果去找大师姐切磋,是不是就可以见上大师姐一面了。
他自己也难说清为何执拗于想见她,也许是记挂着当年她带自己入宗门那份恩情,又也许只是出于单纯地想再见她一眼的简单念想。再见她一眼,对她说声谢谢,如此便好。
只可惜他习剑实在没有像大师姐那般卓绝的天赋,仅凭他的功法,比上一招,他就可以等到下辈子再道谢了。
除了刻苦修炼以外,他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自此,在通往朝生巅山顶的小道上时常出现一个少年。
有挑战者上来时,他便假装偶遇,与其交谈为其鼓劲,为的是当他们落寞而返时,他可以借着纾解的名义套几句话。
这招屡试不爽,唯有一个例外——那位琉璃宗的大小姐。她实在是常客,常到陆江之远远地瞧见她便赶忙躲起来,她总是杀气腾腾来,怒气冲冲走,嘴里念着“再也不来了”,结果不出一月又瞧见她了。
久而久之,虽还未见过大师姐施剑的模样,他对大师姐的剑法却有了大致的了解。
如,她的剑和她的人一眼凌厉,就算是站来十尺之外,只要她拔剑,就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而她最常用的是“一剑贯虹”,此招一出,排山倒海,无势不破。
为了使自己配得上大师姐的剑,陆江之开始在天际还未泛白时就出门,当夜幕中星星都疲倦时才归屋。
剑,换了一把又一把,掌心的茧不断增厚,少年的身子拔长,臂膀逐渐宽厚。
突然有一日,他想,他好像不只是为了再见大师姐一眼而练剑了——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剑。
这时耳边响起声音,“剑的感觉不错,对吧?”
莫渐一如既往地严肃而不失温柔,她扶住了忙要行礼的陆江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入室弟子?”
陆江之从未想过命运如此眷顾自己,他成为了莫渐的第三位入室弟子,这不仅意味着他可以得到师父的亲传相授,更意味着他可以直接见到大师姐了!
举行入室拜师仪式的那天,其余的入室弟子都会到场。
陆江之心情忐忑地瞧着两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一个脚步活泼,是二师姐叶凛;一个脚步沉稳,是大师姐迟未晚。
陆江之缓了呼吸,眼前人竟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丝毫不差,甚至更添了几分冷艳。
叶凛一瞧着他,便兴奋地绕着他团团转,“让我瞧瞧我的小师弟!”
陆江之不好意思地躲闪着她过分炽热的目光,同时也注意到迟未晚也看向了自己。
抬头间,两人目光交汇,陆江之的呼吸彻底乱了,不知所措间他只想到了行礼,“见过大师……”
“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行礼。”只听她淡淡道。
自家人!
陆江之惊喜道:“师姐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前些年亲自带进来的!”
迟未晚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抿着唇,眼眸微不可察地转了半圈。
迟未晚:“……”
陆江之:“……”
叶凛狠戳一下她的胳膊肘,压低声音道:“你真的完全不记人的吗?”
迟未晚小声道:“我又不与他们相处,记他们作甚?”
叶凛:“你!”
陆江之收了收自己垮下的嘴,感到一阵沮丧。
“哎呀,小师弟你别管她了,她就这样的。”叶凛忙安慰道。
“没事!”
陆江之笑笑,跟没事人一样,“师姐们好,我叫陆江之。”
“若是师姐日后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再介绍一遍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