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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偏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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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迷恋粗犷的身躯,酸臭的汗液,浓密的毛发,喜欢气味强烈的男性。
有的人偏爱皮肤细腻、感官敏锐的女子,尤其那偏头时发丝垂落的一缕痒意,更是勾人心魄,令人魂牵梦萦。
以上两种的偏好者,对于容貌外表的倾向,是在明确性别取向的基础之上的。
但还有的人,拥有着完全无视性别的美丽。方泠就属于这种人。
在粗俗的人眼里,他的五官组合有着清雅脱俗之感。
在狂放的人眼里,他的举止身形自有一种雍容轻倩,一起一坐的仪态也是美得不同寻常。
女人爱他柔软细心,体察情感。
男人爱他洒脱不纠缠,无后顾之忧。
“云井”是当地一座有名的男性服务男性的花楼。
倒不是说这里的律法允许同性在一起,只是风气如此。
多年来,松懈的管辖,不景气的经济,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了颓丧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
人们喜欢互相之间披露隐私,平时爱读八卦,最擅恶意辱骂,以及做一些文明沦丧前的及时行乐。
云井楼收留了很多失意的人长久住着。他们本该是自由身,却终日陷在井里,在薄薄的一层水面上浮下潜来回挣扎,以吸得一口气。
方泠是此楼里一位清瘦的少年,长相和身形、服饰和妆容让他在性别模糊的界限上游走。
他虽然才刚刚成年,但已经算不上稚嫩了。
云井楼欢迎各式各样的男人进出,至于那些人的年纪、长相、性格、为人、生平,早就在进门时抛置楼外了,楼里的人有的是不在乎这些的,比如方泠就不在乎。
但他见到姜隐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也许还有几分欣赏之余的难过。
从某些角度看,方泠和姜隐的侧脸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方泠当然也认出来了,所以他见到姜隐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想和我一起玩吗?”
“一起什么?”
方泠上下打量了姜隐一番,抱手沉思,嘴里轻轻自语,“我还没试过这种,和我这么像的……”
但在看见吴笠进来后,声音便终止了,方泠改用了另一种语调。
“两个人?这种倒已经试过了……”
但在见到吴笠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在身后,方泠的声音再次终止在喉咙里。
“喔,你有了……无事,两位请入座,我来沏茶。”方泠眨了眨眼,露出平静的喜悦,“可以叫我方泠,你们是……”
“这个名字……”
“的确是为谐‘女子妙龄’所取。这云井楼,虽然是男性服务男性,但给我们取的都是些女性化的名字。”方泠解释道,“不过不必见怪,两位请喝茶。”
“不知两位找我,是所为何事?”
“五天前,折隅和折枝离奇死亡,我们奉命调查此事。”吴笠问道,“你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吗?”
“我不记得了,毕竟我的客人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吴笠问道,“但要说他们死前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来过云井楼。根据多人的共同作证,可以确定他们消失在众人视野前的最后举动,便是一起进入你的房间,也就是现在我们待的这间房间。方泠,你是他们生前最后见的一个人,你可否告诉我们,你们见面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
“不过就是些□□的索求。我想你们应该更多地去调查在这之后他们的行踪吧。”方泠低眼说道,转而又凌厉起来,“想必两位已经有所了解,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来云井的人一般分为两类,一是为生计所困的人,二是为欲望所蛊惑的人,云井不过是提供一个平台。折家的人既然不属于前者,那么不就一目了然了吗?何必说得太过清晰,让死者难堪呢?”
“……你在云井待了多久?”
“两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儿。”
“你平日住在云井楼里吗?”姜隐问道。
“不,我没有卖身给这里,我只拿分成。”
“那么,你住在哪里呢?”吴笠问道。
见他不答话,吴笠紧追着问道,“我们可以知道你真实的名字吗?”
“方泠只是方泠。还是说……你要追求我吗?”
“咳咳——”吴笠心想,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给一些模糊的说辞和一些模糊的信息,真是成熟的行事作风。
“还有多久呢?这样有些耽误我的生意……”方泠问道。
吴笠心想,既然问不出来什么,那么就先告辞,日后发现什么再来便是。
离开云井后,姜隐提议道,“他如此提防实在奇怪,不如我们跟踪他吧,等他回自己的住处,他的身份就能水落石出了。”
“恐怕无果。他很敏锐,发现跟踪也只会把我们引到错误的方向。”吴笠说道,“还是先去见景漾吧。”
但他们到了之后,得到的回答却是:
“抱歉,我家大人方才有事外出了。”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姜隐问道。
“好像是去赴约。”府中管家回答道。
“也罢,我们就在此地等他吧。”吴笠说道。
“天色已晚,等下去恐怕会耽误两位大人的时间。”管家劝道。
“不妨事。”
“那便吩咐下去让底下人打扫客房,两位先且在景府住下可好?等我家大人回来了,我就将你们来访的事情告诉他。”
“多谢安排。”
“可否记得两位大人的姓名呢?这样我也好和我家主人说明情况。”
“我是吴笠,这位是我的学生——姜隐。”
景漾是当地负责和吴笠和姜隐对接的官员,今年不过三十有二,是官场上的后起之秀。
吴笠和姜隐今日刚来此地,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见景漾,但路过云井楼,想到两位死者生前都去过此地,便决定先作一访。
第二日一早,景漾命人备一桌酒菜,向吴笠和姜隐拱手道歉,说自己礼数不到,招待不周,“昨晚归来时已是深夜,实在不便再去打扰二位休息,还请原谅。”
见对方浸染官场数十年,竟然还能待人殷切诚恳,如清风拂面,丝毫没有腐朽的死气,吴笠也客气地以礼相待,“哪里的话,是我们突然来访。本该由我们请罪才是。”
“您是吴笠吧?”
“正是。”
“那么您身边这位就是姜隐吧。”景漾的视线在姜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好像在透过这张脸看谁一样,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举止有些不妥,便恢复到原先的态度,说道,“真是惭愧,你们的名字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实在是我的过错,这段时间还请你们就在府中安心住下,也算是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承蒙招待,还要您受我们的叨扰之苦。”吴笠说道。
“听闻两位此次前来,是为调查折隅和折枝的意外死亡事件。”景漾说道。
“是的,多年来折家一直负责进贡官酒,而时逢元日这一重大节庆前夕,家主和下一任继承人却突然身亡,实在蹊跷,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阴谋。此事事关重大,有人等不了太久,需要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答复。我们就是为他而来。”
“我明白了。”
“可以为我们描述一下案件的发现经过和死者的情况吗?”吴笠问道。
“他们两个的尸体,是在东郊城外的荒木林里,由一名樵夫偶然发现的。照他的说辞来看,尸体发现的时候是赤身露体、毫无遮蔽的被对立绑在两棵树木上的。折隅的两只手被高高拉起并拢钉穿在木桩上,腹部和脚踝也被钉穿,两颗眼球里也钉上了钉子,血液从上到下地流经皮肤的表面,他应该是窒息而死。折枝的双手也被绑起来吊着,脚趾被全部切掉,身上其他地方倒没有什么致命伤,他应该是血流尽而死。由于尸体是在第二日一早被发现的,我们初步判断折隅和折枝是在夜晚离开云井之后,不知怎么被绑到那里去,受了一夜折磨。”
“这林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行凶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呢?万一被人看到……”吴笠问道。
“不,那里比较荒芜,夜间主动去那里的人几乎没有。”景漾说道。
“也就是说,凶手在抛尸地点的选择上是谨慎考虑过的。”吴笠判断道,“凶手就算不是当地之人,那么也应该在此地居住过一段时间。”
“并且大概是个流连云井的人,不然不能这么顺利地把他们从眼皮子底下带走。”姜隐补充道。
“尸体上还有什么奇怪之处吗?”吴笠问道。
“他们的嘴里都被塞入了一个口球,我想应该是为了防止他们出声求救吧。”
“能把这个口球给我们看看吗?”姜隐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凶手是确认他们死亡之后才离开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倒可以从时间上着手,将当晚明确没有作案时间的人排除。”吴笠说道。
“他们的死状都十分凄惨,死法屈辱又折磨,恐怕死前一直在痛感里度过。我怀疑可能是仇杀。”姜隐问道,“死者平时作风如何?有什么仇人吗?”
“作风我不好说什么,至于仇人,我想你们可以问折家现在的家主,他叫折桂,是折隅的小儿子,折枝的弟弟。”景漾说道。
“多谢。”
“不必说这些。来,我敬二位一杯。”景漾站起身来,恭敬地双手抬起举杯,说道,“这桩悬案还请你们多多费心,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而为。”